刺殺
太師府。
已是深夜。
董太師才從書房之中走了出來,如今天子病重,他身為監國,比以往做太師之時更為辛勞,每日走出書房的時候都已經是深夜了。
“老爺你今日又這麼晚,儘管事務繁忙,但還請老爺注意身體啊。”管家急忙走向前扶他。
“社稷將傾,我眼睜睜地看着,總得扶一把啊。”董太師嘆了口氣。
管家愣了一下:“真有老爺說得這般嚴重?”
董太師嘆了口氣:“陛下病危,幾位皇子猶在奪權,朝野上下都是狼子野心的大臣,南面還有南訣虎視眈眈,沒有更差的情況了。”
管家搖了搖頭,扶着太師往前走着:“可監國又不止我們一人,那蘭月侯……”
“蘭月侯不是不想治國,只是身份特殊,不想招來猜忌。”董太師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了身,“有貴客來了?”
那庭院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把油紙傘,靜靜地站在那裏。
“太師。”那人輕輕垂首。
“府衛呢,府衛!怎麼會突然有人闖進來!來人!來人!”
董太師搖了搖頭:“別喊了,此人能來到這裏,那些府衛必然已經被解決了。”
“只是打暈了而已,董太師是當朝宿老,我們不敢對你不敬。府上的家眷也安好無恙,請放心。”黑衣人彬彬有禮地說道。
董太師點頭:“多謝閣下了。只是我為官幾十載,除了這些府兵外,自然還會有一些以備不時之需的隱衛。不然,我是如何活到現在的呢?”
“那人的確是個高手,放在江湖之上也是逍遙天境的好手。對於他,我無法留手,只能殺了。”黑衣人慢慢地走上前,管家和董太師這才看清,黑衣人的身上已經滿是血污。
即便是董太師,此時也不由得驚慌起來:“你竟敢……”
“太師,抱歉了。”黑衣人將傘插在了地上,手輕輕一舉,傘柄帶着一柄細刃飛了出來,再輕輕一彈,細刃衝著董太師直飛而去。這一招很乾脆很簡單,但對於殺董太師這樣一個老人來說,足夠了。
那個管家突然往前踏出一步,手輕輕一推,就將那柄細刃打了出去。黑衣人接回細刃,微微一驚:“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隱衛。”
管家收起了那一副恭謹的模樣,眼睛中發出鷹一樣的光芒:“你是暗河。”
董太師笑了笑:“不僅有名,而且太有名了。”
蘇暮雨又望了一眼那名管家,身形一動,已經閃到了兩人面前,細刃一揮,卻被管家一把握住。
蘇暮雨就着月色終於看清了,管家的手上,帶着一雙猩紅色的手套。
“離天。”
殺人王離天,曾經江湖殺手榜上連續十三年的榜首,手上不知道沾滿多少鮮血,就連最為神秘的暗河都有數名殺手死在他的手上,一度讓整個暗河都黯然失色。
後來在奇雷山,遭遇幾十名高手圍攻後身受重傷逃離,生死不知,下落不名。
“執傘鬼。”離天抬頭望向蘇暮雨,原本佝僂着的身子已經挺得筆直,“當年沒有與你一戰的遺憾,今日是要彌補上了嗎?”
“你沒有死,但是受了重傷,而且至今沒有痊癒,不然剛才的那一擊,應該更強。”蘇暮雨微微皺眉。
“那年你們暗河設下圈套,從那樣一個地獄裏活下來,又如何可能安然無恙。”離天冷笑。
“但你還是從地獄裏走出來了。”蘇暮雨說道。
離天一步躍前來到了蘇暮雨的面前,一拳擊下:“因為我就是地獄!”
蘇暮雨提劍一格,被一拳打退!離天再近,又一拳揮落。
董太師輕輕地嘆了口氣:“離天,你離我太遠了。”
離天一驚,一個白衣女子出現在了董太師的身邊,伴隨着的,還有數只閃着熒光的紙蝶。
白衣女子聲音清涼:“奴家慕涼月,見過董太師。”
董太師鎮定自若:“姑娘好。”
“本來董太師這樣的物,只有蘇家主這樣的殺手才配得上取你的性命。”慕涼月輕聲道,“但是沒有辦法,今日太師得死了。”
“一定要死嗎?”董太師問道。慕涼月點頭:“這是太師的命。”
董太師笑道:“你不知道,我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我董祝,不信命的。”
“再見了。”慕涼月輕輕揮了揮衣袖,紙蝶迎風而起。
“落!”一聲怒喝突然從上方傳來。
司空千落從空中落下,手持長槍,一槍斬下,將那原本還蠢蠢欲動的紙蝶瞬間掃成了碎屑。
慕涼月大驚,長袖一揮,立刻卷上了那把銀月槍。
“就你?”司空千落眉毛一挑,長槍揮落,將那衣袖掃得粉碎。
“孤虛。”慕涼月輕喝一聲。
“我父親可是破了百鬼夜行孤虛大陣的槍仙,你這不入流的孤虛陣,也敢在我面前顯擺?”
慕涼月背後冷汗淋漓:“蘇家主。”
“走。”蘇暮雨身形一閃,掠回了傘邊,將細刃插回了傘中。
“走?”司空千落一揮銀月槍“可沒那麼容易。”
“蘇家主!”慕涼月猛地拉住衣領一甩,整件白衣被她從身上扯了下來,白衣瞬間化成了無數紙蝶,朝着司空千落和董太師飛去。
司空千落周圍忽然出現一道銀色的屏障,那紙蝶撞到屏障上,瞬間化為飛灰。
“我可是說了,我絕對不會讓千落掉一根頭髮!”謝燕辭站在太師府的院牆上,腳下踩着一個銀色的陣法,陣法光芒流轉,映在眾人眼眸之中。
“謝燕辭,你就會站在那說風涼話,還不快下來。”司空千落看着他大喊道。經過這幾天的陪練,她可是知道謝燕辭有多少本事的。
蘇暮雨看着謝燕辭皺了皺眉,手指輕輕一扣傘柄,一柄細刃從傘身上彈飛而出,衝著董太師飛去。
司空千落長槍飛舞一下將那柄細劍挑飛出去。
蘇暮雨和慕涼月對視一眼,慌忙後撤要逃,他們剛一轉身,卻見謝燕辭不知何時出現在二人身後。
謝燕辭手握雲川劍,笑看着二人:“兩位,幹了壞事就想跑,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蘇暮雨率先出手,傘中飛出五柄細劍朝謝燕辭掠去。
謝燕辭絲毫不懼,提着雲川劍就迎了上去,比起秦樓月的劍法,謝燕辭的雲川,劍氣顯然更為霸道,到是半點不符合謝燕辭平時謙謙公子的模樣。
慕涼月長袖一揮,幾根泛着寒光的銀針朝謝燕辭飛去。
司空千落長槍一卷,那幾道寒芒全被她打了回去,慕涼月閃身躲避。
“背後偷襲?別忘了,還有我呢。”司空千落道。
蘇暮雨被謝燕辭一劍刺中,肩膀上的黑衣漸漸洇出血跡,蘇暮雨看了一眼傷口,對着慕涼月喊道:“走!”
隨後收回傘向謝燕辭方向一擋,足尖一掠,消失在黑夜裏,慕涼月再次射出幾道暗器,趁着司空千落閃避的功夫,連忙追趕蘇暮雨去了。
董太師看了半天的打鬥,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還真是有幾分刺激啊。”
離天臉上的陰狠表情一點點地退了下去,重新變成了那副有些拘謹的管家模樣:“老爺說笑了,這麼刺激的事情,可得少發生幾次。”
司空千落放下長槍:“這暗河膽子也太大了,太師也敢暗殺?”
董太師笑道:“的確,竟然來殺我。膽子可真大。”
謝燕辭走到司空千落身邊:“他們好像是殺手啊?不過和我對劍的那個黑衣人的劍法確實很不錯。”
司空千落瞪了他一眼:“你死我活的時候,還欣賞起對手來了。”
謝燕辭被她一瞪,無奈攤攤手,不說話了。
“還是要謝過兩位小友的救命之恩。”董太師笑了笑。
“太師客氣了。”
管家在一旁問道:“要不要再去查查是誰派來的殺手?”
董太師搖頭:“不必,既然千落姑娘來了,那麼想必,答案永安王殿下已經知道了。”
……
“暗河去刺殺董太師?”葉若依聽到司空千落二人帶回來的消息后驚了一跳,“太放肆了。”
“誰都知道董太師不涉黨爭,從不會支持某個皇子,當年明德帝登基前一樣,如今也一樣。殺他不會有半點影響,但整個朝堂和天下卻會有如重擊。”蕭瑟說道。
葉若依皺眉:“莫非是那日董太師來了千金台赴宴,他們認為董太師是站在我們這一邊?”
“他們若這麼天真,也就沒有能力活到現在了。”
秦樓月點點頭,又有些疑惑:“按照打探來的消息,暗河是被白王收買,可蕭瑟你為何就如此肯定是赤王呢?”
“以他的性格,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小時候我們曾經在稷下學堂念書,當時的祭酒先生是化名的儒劍仙謝宣,他曾讓我們擇自己的帝王道。二哥選的是君道,所謂君道,重德行,講仁義,以賢德服人。”蕭瑟回憶道:“二哥雖然為了帝位一直阻止我入京,但是他不會背棄自己的君道,殺太師這樣的事,他絕對不會做。”
“那赤王蕭羽呢?”秦樓月問:“他選了什麼?”
“霸道。霸道本屬於亂世之君,以武服人,以刀行政,可老七說無論哪個朝代,皆是亂世,這是大不敬的話。”
葉若依笑了:“倒也很對,是赤王的性格。”
雷無桀在一旁好奇問道:“那你呢?你選的什麼道?”
蕭瑟笑了笑:“我選的是遊俠道。”
“縱劍江湖,醉酒高樓。那一年我十歲,那就是我當時最想做的事情。”
“公子,有客人來了。”徐管家站在正廳口,恭敬地說道。
“哪家的客人?”葉若依問道。
“是那位替陛下治病的小神醫,還有青州沐家的三公子。”徐管家答道。
蕭瑟點頭:“讓他們進來吧。”
華錦悠哉悠哉地走在前面,沐春風背着一個小藥箱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這個場景可着實把蕭瑟他們給看呆了。
“華神醫。”蕭瑟起身喚道。
華錦眉頭一皺:“這怎麼聽着像是在叫一個老頭子?”
“叫我師父神醫就好。”沐春風清了清嗓子,說道。
華錦很滿意沐春風的話,踮起腳拍了拍沐春風的肩膀:“說得好。”
沐春風急忙彎腰迎合華錦的動作:“謝謝師父的誇獎。”
華錦目光一轉,看到了秦樓月:“上次見你,你還昏迷着,一副時日無多的樣子,如今看上去已然大好。看來這海外仙人還真是名不虛傳。”
“也要多謝神醫幫忙,我才能去那海外得見仙人。”秦樓月對她笑着點點頭。
“神醫,我父皇最近的病如何了?”蕭瑟問道。
“心病不除,百病難醫。你父皇的病我早就治好了,但是總會複發,怕是心裏的事放不下,但我還懷疑,宮裏還藏着一位神醫。”華錦皺着眉頭說出了自己的猜想,“皇帝陛下病情的反覆,怕是和他有關。”
“有人在下毒?”蕭瑟驚道。
“要是下毒,我必然能察覺,是一些很微妙的,我也難以說明白的東西。”華錦嘆了口氣,“我前幾日在飲食里發現了貓膩,昨天在熏香里找出了怪葯,今日出行之前,又發現皇帝陛下的床上有小蠍子。救一個人需要很久,可殺一個人只需一刻。”
“鬼醫夜鴉。”葉若依想到了一個名字。
“我也想到了這位沒見過面的師叔。”華錦點頭,“但我會加強警惕的,你父皇我必然保他無憂,但是我這個師叔,你得幫我找出來。”
華錦又望向蕭瑟:“還有一件事。”
“何事?”蕭瑟問道。
“有一位叫瑾玉的公公,找到了我,讓我去幫忙醫一個人。說是一個瞎子,小時候吃了別人的一塊糕點,就看不見了。”
秦樓月立刻就想到要醫的是什麼人:“白王蕭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