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世界9
隨着亂步正式踏入十四歲,呱蛙子表示你是個大孩子了,失業這麼久,是時候找份新工作了。
於是崽再次來到政府就業中心,讓工作人員給他推薦工作。其實像亂步這樣從警校出來的識字學生,不太要求薪水,找個兼職還是很容易的,然而,不論哪份工作,他都做不長。
當服務員時揭穿故意挑刺的領班被排擠離開;當賣報童時認為今天的報紙都是廢話激怒了報紙編輯;當接線員時說出了投訴的顧客想佔便宜的真實心理,惹火了對方導致對面糾纏不休……
回頭一看,郵遞員竟然是亂步做的最長的一次工作,明明有着謎一般的迷路體質?
這些後來的工作次次都沒能做滿一周,有時候一分的工錢也拿不到。小青蛙眼看已經沒幾天的停留時間了,只能更努力地捕魚,多買些家當,希望面對即將到來的冬天,亂步能在家裏窩冬,等明年春天再做長遠打算。
今天,呱呱沒有催着讓亂步再去找工作,政府就業中心的工作人員已經十分面熟他了,甚至有些無奈,給他出了新主意——從隨便哪家企業拿到一份面試記錄,然後給他開失業證明,讓這孩子領失業補助好了。正好現在政府給願意麵試招收失業人員的企業有稅務優惠,很多公司正在遞交申請到就業部來。
於是一人一蛙決定等消息,約好下次來領企業推薦書。
呱蛙子明天就要離開了,而攢下的積蓄已經在亂步床下藏好,最後一天乾脆帶着他一起遊玩,留下珍貴的回憶。
冷空氣已經襲來,天空陰沉沉的,寒風夾着濕氣撲在人臉上。他們來到彷彿隔開了裡外世界的中華街,蒸包子的熱氣、熬高湯的深鍋、著名的烤鴨和便宜的雜貨鋪、琳琅的服飾店、恢宏的大酒樓,還有為迎接即將到來的萬聖節,提前擺上南瓜燈的商家們,把這裏襯托得歡樂無比,吸引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看,亂步,那有鯛魚燒!”
“哪裏哪裏?!”手裏大大的棉花糖擋住了視線,但擋不住紅豆控的心。
呱蛙子給他指路,快速趕去的亂步找老闆買了兩個,他和呱呱各一個。
不一會,時間就臨近中午,玩了一上午的亂步又困又累,一人一蛙決定回去午睡,有什麼事下午再說。
然而早上他們離開不久,幾個羊的成員悄悄來到了亂步的屋子邊。
“真要動手?”一個黑皮膚的孩子問。
“最近那個傢伙很少在家,一整天都在外面,聽說是在找工作。我們的人今天早上親眼看到他出去了,不用擔心。”另一個瘦小的孩子給大家壯膽。
“……中也知道會不高興吧……”還有一個坡腳的孩子面露難色。
“不告訴他不就行了!以前我們也干過幾次,根本沒人知道。”瘦小的孩子又說,“後來那些人沒法在擂缽街待了,全搬走了,更不會有人知道了。”
接着他補充道:“中也最近和這個外來的走得太近了,我們羊不能沒有中也!如果他把中也拐走了怎麼辦!瘸子,是你自己說想為羊出力,我才帶你來的,要是你這麼磨磨蹭蹭,以後別跟着我們!”
其餘幾人一言不發,但眼睛都漸漸盯上了那扇薄薄的門。
門上有一個洞,是前段時間的木倉戰留下的彈孔,恰似一個貓眼,個子高的孩子探頭朝里看,回首招人:
“沒人在,動手!”
立即有其他人上來撬鎖,不一會門就開了,幾人鑽進棚屋,四處打量。
“這地方真不錯啊!小是小了點,但比我們據點東西齊多了!還有暖爐和好多的煤炭!”
“快把值錢的都搬走,等天黑弄到黑市裡賣掉。”
好搬的物件很快拖出門外,搬不走的就盡量破壞,把床板一抬起來,發現下面竟然還藏着一個上鎖的盒子。直覺是值錢的東西,幾人湊在一起,暴力敲開了小鐵盒,裏面掉出了一疊紙幣,大的有幾張萬元鈔,五千和一千的更多一些,倒扣過來還嘩啦啦落了幾十個五百、一百、五十的硬幣!
“……好多錢!”所有人都躁動起來。
“這麼多錢,該怎麼辦?”
“拿回去,看白瀨怎麼說,他比較有辦法。要是我們私吞了,到時候萬一有人告狀,誰也別想好!”
有了這些錢,眾人也不再管其他,把看上的東西帶走,捂着破了洞的盒子就匆匆往回趕去。
回據點的路上,碰到瞭望風的白瀨。今天柚杏找了個理由,讓中也陪她去了港口,白瀨在這盯梢以防萬一,遠遠看到幾個成員鬼鬼祟祟地過來,他皺眉問道:
“怎麼這麼快?那傢伙回來了?”
“不是的,白瀨。”瘦小的那個孩子湊近耳邊小聲說,“你看!”
白瀨一瞥,表面不動聲色,訓斥道:“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組織這麼多人,不一定夠幾天吃飯的。”
“那這錢……”
“全部花掉!”
“啊?”幾個孩子都愣住了。
“蠢嗎你們?!丟了這麼多錢,他肯定會和中也說,紙包不住火,等一被發現,什麼也留不下,還要被中也記一筆。”白瀨眼色一冷,“不如現在全部花完,就算知道是我們做的,也晚了!”
“……聽你的!那這錢,怎麼花?”
“買糧和煤!今年因為混戰,羊沒攢夠過冬的物資,這兩樣東西買回來,中也他只能硬着頭皮認下,還能不管我們死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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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華街回來,離門口還有段距離,亂步就站住了:被扔在地上的碗筷,摔碎的杯子,撕破的被褥……眼前一片狼藉。
這是不應當的,收了保護費就應當保證地盤的安穩,若是有小偷惡棍,幫派要負責處理。然而,如今大白天門被撬開,東西胡亂地扔在門口,附近的鄰居閉門不出,顯然……是“家賊”。
小青蛙不可置信,跳進它才置辦不久的東西里翻來翻去,想要找到一些線索。
“哪個混蛋乾的!要是被我找到,我一定要他好看!”
突然,它想起來了:床下的錢!連忙衝進屋內……毫不意外,存錢的盒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亂步!”呱呱焦急地問,“你一定知道是誰幹的吧!”
亂步點點頭,猶豫道:“一定要去嗎?”
看到亂步這個反應,呱蛙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也為難起來。
剛回到據點的中也看到組織有七八人正在向倉庫里扛着幾袋大米和煤炭,不禁十分好奇。
“這些是哪來的?”
沒想到幹活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瞅了他一眼,都沒有回話,中也頓覺事情不妙。
恰在此時,亂步來了。他看向一起過生日的小夥伴,小聲說:“中也……我的房子門被翹了。”
“什麼?誰幹的!當羊的庇護是紙糊的嗎?”中也出離憤怒,誰在觸碰他的底線!
“亂步,你一定知道是誰。告訴我,我要讓對方知道厲害!”
亂步總是眯着的眼睛略微張開,指着旁邊一個孩子的褲子:“今天早上給門刷了漆,味道難聞所以出門了,但還沒幹透,只有去過的人才會沾上。”
中也順着亂步的指尖看去,被指着的孩子嚇得站不穩,一下子被背上的大米壓倒在地。反應過來的中也一時呆住,竟不知該如何回頭面對亂步。怎麼會這樣?羊們為什麼這麼做!
“中也,”白瀨站了出來,“這是你的不對,羊最近有多困難,你不是不知道,可你盡到首領的職責了嗎?總是去找那個外來的,你可是屬於羊的!”
“那也不是你們偷東西的借口!”憤怒致極的中也一拳把白瀨甩到地上,揪着他的領口質問。
抹了一把臉的白瀨不甘示弱:“那你就殺了我!把東西都還回去,然後看着羊的大家在這個冬天餓死、凍死!”
中也確實想把東西還回去,他知道這是呱呱準備讓亂步用來搬離擂缽街的錢,現在都已經換成了商品,商家不會退貨,轉賣出去價格也會大大縮水,完全抵不上亂步的損失。他咬着牙,雙眼通紅着說不出一句話。
“算了吧。”亂步邊說邊走向倉庫的大門,“就當作是我借給你的,以後記得還哦。”
身後的中也垂着頭不知該如何挽留,呱蛙子轉頭看了一眼,默默嘆氣:中也無法放下羊不管——在亂步受到傷害和以性命要挾的羊成員間,他最終會選擇羊。雖然他會把所有的職責和過錯扛到自己肩上,但裂痕一旦出現,想再回到曾經,怕是不可能了。
度過了沉默的一夜,第二天就是去就業部領推薦書的日子,來到了機關門口,呱呱跳下亂步的肩膀,讓他快些進去。
“這次一定要找個好工作啊!”小青蛙盡量表現得開朗一些。
亂步低頭看它,鼻尖一紅:“……你是不是要走了?”
呱呱一愣,隨即釋然:果然還是沒能瞞過亂步,在哪裏露出馬腳了吧。正想安慰幾句,亂步的眼淚卻先落了下來。
“能不能別走?”他的聲音全是哭腔。
一起睡橋洞的夜晚,一起嬉鬧的時光,一起在橫濱走過的路,一起醒來的每個早上……父母突然的離世,親戚刻薄的眼神,一次次被驅趕的惡語相向……他不理解,這個世界滿是怪物,一隻可愛、會說話的青蛙又為什麼不能停留呢?遭遇家庭巨變時,他沒有哭,只是感到失去了什麼,胸口空落落的,直到呱呱說它要離開了,這一刻忽然內心發堵——別拋下我,我好委屈啊!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從眼角湧出,怎麼也擦不完,亂步終於抬起頭嚎啕大哭,用彷彿幼兒一般的姿態,要將所有的苦痛宣洩而出。
溫暖又柔軟的感覺牢牢環住了他,巨大化的呱蛙子在他耳邊輕語:“笑着走下去吧亂步,你一直是最棒的孩子。”
透明化已經開始,但路人看不到這一切,他們只是奇怪這個少年為什麼哭泣,卻又身體前傾,似被某個存在緊緊擁抱。
兩天前,與夏目見面時,呱呱將亂步託付與他:“如果是作為橫濱最強異能者的你,一定能找到最適合他的人。”
“嗯?暴露了嗎,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在看到你變成人的時候。”
夏目漱石嘴角一僵。
“我快要離開了,但放心不下亂步,思來想去就只有拜託你了。”小青蛙直視着他,“你不是說過,希望人們能安寧、懷着希望的生活嗎?亂步會幫到你的——只是,請多給他一些時間,讓他能按自己的腳步慢慢成長吧,他一定、會給你帶來巨大的驚喜。”
夏目坐直了身子,鄭重道:“這份委託,我收下了。”
看着要離去的呱呱,他忍不住再次叫住對方,不顧黃昏是咖啡廳人最多的時候,認真地向它道謝:“謝謝你,呱呱。”
小青蛙站在門口,深深地回了一個脫帽禮,拖曳着一地晚霞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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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澤諭吉即將前往雇傭自己當保鏢的“SK商務股份有限公司”,據說是一位神秘人向公司的社長推薦了他。整理好儀容,看了看放在刀架上的武士刀,被稱為“銀狼”的男子面色嚴肅地離開家。
紅着眼圈的亂步走進就業中心,櫃枱的工作人員正要拿出文件,突然一隻三花貓冒出來把桌面撲得一團糟,鬱悶地拾起第一張推薦書,角落正好標註着:SK商務股份有限公司。
這對橫濱最好的搭檔即將相遇,就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