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被一個年齡只有自己零頭的小丫頭內涵,Miss巴金額角青筋又蹦了蹦,覺得收拾完這丫頭后自己得吃降壓藥穩穩。
當然,偉大航路的大風大浪里混了這麼多年,Miss巴金還不至於被克里斯托的幾句話牽着鼻子走,不滿地敲了敲拐杖后,她沒再多看克里斯托一眼,直接跳到船角的船舷上,一拐杖掃去雜物,佔據了一個比較平穩的落腳地。
因為底部龍骨開裂,威布爾的海賊船像是瓣從中間扳斷的西瓜,中間隨着木板的斷裂向下沉沒,兩頭漸漸翹起,原本躲在甲板里的船員們都紛紛抱着木桶跳入大海,以手為槳,急急忙忙划著向遠處逃去。
一時間,這艘即將沉沒的海賊船上,只剩下仍在來回對打的澤法威布爾,和站在船舷上杵着拐杖,以最初在船尾佔據落腳點為中心,根據情況在周圍靈活打轉的Miss巴金。
因為船身沉沒掀起的海浪,半空中的克里斯托踩着月步跳得更高了一點,從她的視角,Miss巴金就像是一個小人族,在漸漸沉沒的海賊船上靈巧地跳動,數次從打得熱火朝天的澤法和威布爾身邊路過都完美避開,沒有被傷到一分一毫。
自我代入了一下,克里斯托感覺如果站在那上面的是自己,早已被打下海三四次,死不了但重傷難免。
“轟——”
克里斯托正謹慎觀察着戰況,伴隨着澤法的一記重拳,吱呀吱呀殘喘了半響的海賊船終於徹底斷裂,澤法威布爾分別跳回船頭船尾,暴風雨卷席下,除去船尾一小部分翹起的炮台,船身全部被風雨壓着沉入大海。
澤法在船頭沉沒前踩着月步浮到半空,正想追上去給威布爾最後一擊,遠處沉船掀起海浪將一年輕海賊卷落水,對方看起和萊恩差不多大,十八九歲的樣子,長期缺乏營養而蠟黃的臉龐卻沒有半點年輕人的生機,被海浪卷席前的張了張開裂的嘴角,像是想呼救,又像是想為終於解脫而鬆口氣。
隔着雨浪崩騰的大海,澤法看了克里斯托一眼,而後就毫不猶豫地轉身往落水海賊方向飛去。
而站在船尾炮台上的威布爾,因方才被澤法一拳打中右肩,手中薙刀哐當一聲砸到被海水淹沒,幾乎與海面垂直甲板上,好在立刻被黑色的拐杖給擋住,這才沒被緊隨而來的海浪捲走。
金屬質地的拐杖在黑夜中划動時閃過冷光,長長的薙刀被挑起,重新落回威布爾手中。
左手下意識接住武器,人生第一次在戰鬥中受創的威布爾獃獃仰起頭,看着站在船尾炮架上的母親。
Miss巴金的大衣是上好貂皮做的,被雨水浸濕后雪一般的純白變暗,不再蓬鬆柔軟而是像盔甲一樣沉甸甸地貼在身上。頭頂禮帽不知在哪次躲避時掉進大海,淌水的金髮緊貼着頭皮,露出大片的發縫。
華麗衣裝褪去,外表狼狽的Miss巴金和大海賊時代掙扎於生死線上的普通老人沒有半點區別,但她的語氣姿態卻和平日一樣篤定,沒有半點不安:
“拿起武器,這點小傷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你可是我的寶物,世界最強男人‘四皇’白鬍子的兒子,怎麼能在這裏倒下。”
“媽媽……”像是被Miss巴金的話點醒,威布爾眼底重新燃起希望的亮光,左手為主右手為輔,重新握着薙刀站了起來,“沒錯,我是白鬍子的兒子,不可能在這裏倒下!”
看着威布爾轉身面對的方向,克里斯托在心底暗喊了一句糟糕。
之後也與她預料的一般,威布爾在船尾所剩不多的浮起部分上助跑兩步,伸手帶上了Miss巴金,雙腳在船尾炮台上重重一蹬,徹底將海賊船的半邊殘骸全部壓入水面,藉著反衝力起跳,直接落在十幾米開外的海賊船木片上,而後再借力起跳,穩穩落在被海浪卷近了的軍艦上。
不等他有所行動,龐大體格帶來的下降衝力就將軍艦甲板壓出了凹陷,甚至左右搖晃了一番,八米余長的薙刀刀鋒隨之劃出個扇形,銳利銀光帶來的壓迫感,讓周圍的新兵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領頭的萊恩握緊雙拳擺出防禦姿勢,戒備地盯着這兩位敵人,但下一秒,他的視線就被人擋住。
“海賊不呆在海賊船上,跑軍艦來幹什麼?”
晚了一步趕到的克里斯托放低了握着短劍的右手,刀鋒恰好擋在威布爾垂落薙刀舉起的路線上。
剛剛踩着月步在船上方觀戰的時候,克里斯托已經近距離感受過威布爾身體素質的可怕,對這種能和澤法拼蠻力的對手,她很清楚自己正面對上沒有任何勝算,但眼下這種情況,她不能退。
她不是為了在這種時候退後,才加入海軍的。
雨勢稍微小了一點,克里斯托能清楚地看清威布爾巨人般強壯的身軀,隆起的可怕肌肉,Miss巴金嘴角若有若無的笑。
心臟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樣砰砰作響,血流加速大腦嗡鳴,腎上腺素給長久泡在冰冷的雨水裏有些僵硬的身體送來了一些刺激,勉強能發揮出和平日訓練一樣的水準。
克里斯托上前了半步。
雖然從攻守意味來說,現在這個距離上前半步並沒有什麼意義,但這半步又很有意義,至少成功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克里斯託身上。
“到了這艘船上,你們就不可能像在海賊船上一樣自由,至少要帶上這個才行。”
左手從濕透的大衣里掏出一副手銬,中指套住手銬圈,克里斯托學着海軍老兵的無聊時的消遣晃起了手銬,鐵圈將雨滴擊散,落到威布爾和Miss巴金臉上,有幾滴甚至落到眼睛裏。
“你這小丫頭——!”
雨水濺到眼睛裏帶來不適感,Miss巴金下意識想眨眼,但多年的戰鬥經驗讓她控制了自己的條件反射,靠着視網膜中模糊的人影,以尋常老太太絕對會扭腰的速度往右邊一躲,避開了克里斯托的短劍。
當然,哪怕她不避,威布爾幾乎是下一瞬就擋在Miss巴金面前的大手,也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不知道是混了別族的血統還是單純的基因突變,威布爾的身體素質強到離譜,克里斯托的短劍雖不是什麼名刀但也是花了大價錢買的,從他手臂上擦過,卻連一絲血痕都沒能留下。
“亂七八糟的小聰明並不能讓劍變得更鋒利,握着這種軟綿綿的劍攻過來,你也太天真了。”站在兒子手臂圍成的保護圈內,Miss巴金微抬下巴,像是巡視領土的女王一樣傲氣,“發現自己身體素質不行想要借用外物,思路是不錯,但你選錯了道具。”
“人可不是拿上劍,就能成為劍士。”
Miss巴金依舊戴着大大的黑色墨鏡,克里斯托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也不難猜出她嘲弄的眼神。
這就是克里斯托想要的。
“我可從沒說過我要當劍士。”收回劍,克里斯托退回了自己最初邁出的半步,“我只是想要按自己喜歡的方式活下去而已。”
雨勢雖變小了一點,落在甲板上發出仍稀里嘩啦的沉悶聲響,銀色子彈穿過雨幕,劃破空氣的銳鳴被雨聲擋住,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直接擊穿了威布爾擋在Miss巴金面前的左手手臂!
鮮血飛濺,疼痛順着神經末梢傳到威布爾大腦,痛得他大叫一聲下意識抬起了手。
而一柄鋒利的短劍,恰好橫在他抬手的路上。
威布爾抬起手的同時,銀色的刀鋒也順勢在他左手小臂上開了一道口子,雖只劃破了表面的皮肉,鋒芒落下的同時,大量的鮮紅血液從威布爾傷口噴涌而出,與雨水在一起在甲板上匯成紅色溪流。
收回短劍,克里斯托透過鮮血與雨水交織的水幕看着Miss巴金不可置信的眼神,想到了自己當初決定來新兵訓練營時,卡普船上士兵們的反應。
雖然克里斯托一直是以見習生的身份呆在卡普軍艦上,但最後一年大家交給她的工作已經基本與曹長相同,甚至已經隱隱把她當做團隊的重要幹部培養,暗示她隨時可以正式加入。
聽到她要去新兵訓練營從頭開始,士兵們都像是看到了卡普認真處理公文一樣瞪大眼張大嘴,隨即提出大大反對。
最後是抱着仙貝的卡普,一邊吃着仙貝,一邊含糊不清地開口替她解了圍。
——年輕人需要有同伴去開啟新的生活,你們不要添亂。
看着揮拳而上,打落了威布爾受傷左手中薙刀的萊恩,克里斯托無法抑制地,打從心底地開心笑了出來。
她確實不夠強有很多不足,但也沒人規定在這片大海上,她必須一個人作戰。
夥伴能帶來多少力量,她三年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