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目前能確定,詛咒師用咒符殺害一般人,”乙骨憂太以他一貫的平緩語調說道,“而咒符生效有距離限制,根據五條老師所述,術師和目標相隔不能超過8町,也就是872米。”
四人結束了與五條悟的通話,黑髮黑眼的少年拿回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3月16日,下午5點45分”,這串數字映入他的漆黑眼瞳,使他稍稍蹙起眉頭。
17日夜晚至18日凌晨期間,犯人將再次殺人——這是赤澤老師的預言。他想,時間越來越緊張了。
“總之……”乙骨憂太平接著說,“死者猝死於街頭時,兇手就躲在同一條街上的某個地方。”
黑長發紅茶眼的女教師默許了學生們尋求外援,假裝沒看到他們呼叫另一位特級教師。
此刻,她正對着電腦打字,纖長十指翻飛如靈蝶。四個學生都清楚,這位看似正常、實則聰明到異常的女術師知道兇手將在何時何地行動,如果他們無法破案,她將親自出馬,事件會被她完美解決。
……無人能看穿赤澤老師,一切總在她的預料與掌控之中。乙骨憂太的視線落在她佈滿密密麻麻的英文的電腦屏,感到心頭被愁雲籠罩。哪怕他是好學生,也不想讀關於假想咒靈的書,更不想寫檢討書。
對方察覺到他的目光,朝他燦然一笑,舉起握拳的右手,做了一個打氣的手勢,“乙骨君很期待老師我的書嘛?等實體書印刷出來,老師我會第一時間送你一本!請你努力破案。”
黑髮少年擠出一個凄慘的笑容,配上他顯著的黑眼圈和無光的黑眼睛,他看起來能隨時登上法制節目以身為例,證實咒術界對於高中生的無良剝削。胖達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們仨知道,她最讓人火大的一點是什麼嗎?”真系用手托着下巴,“她明明是一個魔王,卻永遠笑得陽光朝氣,整個人瞧着真摯又無害。這傢伙不當術師,絕對能當影后。大家都別看這個魔王了,小心被她抽走靈魂。”
真希思忖片刻,又說:“可我們已經看過了監控錄像,死者倒地身亡時,整條街上只有他自己,周邊沒有任何人或車,沿街的商店也關着。那麼詛咒師到底藏在哪兒呢……也許,兇手躲在街上的某家商店?當目標在凌晨經過店外,兇手就撕毀手中的咒符,事先放在對方身上的咒符隨即生效,對方就倒地猝死了。”
“我覺得真希的話相當合理。”胖達開口道,“詛咒師想避開一般人的視線潛入商店,可太簡單了。彌夜也說過,讓我們把重心放在案發地點。我們昨天只查了三個死者出事的街道,因為時間不夠,沒能進入沿途商鋪去查,也沒能問話店員,或許破案的關鍵線索就在店裏呢。”
[1號死者平村仁和2號死者石下勝好些天前就遇害了,前兩個案發地時隔已久已沒什麼價值了。]狗卷棘拿出手機飛速打出字句,[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查井內剛人昨天凌晨出事的那條街上的店鋪。]
“好耶。”赤澤彌夜合上筆記本電腦,“那我們出發吧!”
真希睜大金棕色眼睛,“你要跟我們一起去?”
“對呀,我說過了,老師我想多陪陪大家嘛。”
赤澤彌夜把筆記本電腦裝進她那隻好像有無限空間的迷之挎包,她伸手把四個學生的腦袋挨個摸了一遍。
“questiontime——請問大家今晚想吃什麼呢?魔王決定宴請人族小朋友們!”
“……可惡啊,”真希小聲地咕噥着,“每次看到她一副毫不在乎錢的傻大款樣子,我反倒不忍心宰她……五條那種不樂意請學生吃大餐的傢伙,讓人特別想宰他……”
狗卷棘贊同道:“鮭魚……”
“那麼,”坐在課桌邊的胖達舉起爪子說,“我們去吃漢堡吧!”
“老師對待我們的確是既嚴厲又溺愛……”乙骨憂太用試探的口吻說道,“其實比起被請吃飯,我更希望2萬字的手寫檢討能減免一些字數,請問老師……”
“那不可能啦,檢討書一個字都不能少。”赤澤彌夜笑得溫柔,語句殘酷,“我還會查重哦,你們四人可不能寫得差不多。——說到漢堡,果然還是ShackShack最棒啦,等下就去它家吃吧,大家覺得怎麼樣?”
———
於是一行人離開了教室。輔助監督新田明在校門口等待。
一路上,四個學生沉浸於“美味漢堡在沖自己揮手”與“檢討書不能缺字數而且要查重”共築的甜蜜而悲痛的複雜情緒。
新田明是赤澤彌夜的迷妹。她見到從海外歸來的愛豆,表現得有點激動。當愛豆從挎包中拿出為她特別選購的伴手禮,她更激動了。
胖達、狗卷棘、乙骨憂太,搭乘輔助監督的車。真希坐自家老師的車。
赤澤彌夜為經常乘坐她的轎車的人們,準備了符合他們喜好的音樂。真希一上車,她就放起了她愛聽的歌曲。
……這個令人又愛又恨的、做任何事都完美無缺漏的魔鬼。真希在心裏嘀咕着,繫上安全帶。她倏地想起一個盤踞心頭已久的問題,開口問:
“彌夜老師,我知道你看到一個人後,馬上就能洞察對方的許多事……比如說對方的職業、愛好、婚配狀態,對方今天去了哪兒,見了誰……那個,你平時會分析我們嗎?”
赤澤彌夜踩下油門,跟上新田明的車。
“我會避免分析高專的大家啦,因為我不想冒犯你們的私隱。”
“你怎麼做到的……你洞察他人的能力,難道不是天生的、被動的嗎?”
“嗯,我從前無法控制自己,任何人或物映入眼帘,大腦就會開始剖析對方。不過我訓練了自己,如今能做到‘想分析什麼時,才會去分析’。”赤澤彌夜單手握着方向盤,“簡而言之,是命令大腦,不準思考看到的每一個東西所包含的信息。”
“就像五條老師佩戴眼罩屏蔽過多情報一樣,”副駕駛座上的真希說,“你給自己的腦子安裝了過濾網,是這個道理嘛?”
“是哦。”赤澤彌夜用左手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額角,“這個''情報發掘器'',只會分析我想分析的事物。”
真希從中控台的杯槽里捏起兩顆糖,她的太陽穴跳了跳。
……這是那個白毛男最近愛吃的一款糖。
彌夜老師只喜歡吃辣味食物,他把他的甜食放在她車上做什麼?他昨晚駕車送她回家,應該是那時留下了糖……這麼做的意圖是什麼,佔據地盤宣佈主權嗎……
“你偶爾還是分析一下身邊的人吧……”真希把糖丟回杯槽里,用指節揉眉心,“算了,順其自然吧……遲鈍是對抗一切的魔法。”
赤澤彌夜:“?”
———
一行人抵達了3號死者井內港人出事的街道。
眾人定好了分工——狗卷棘留在街上的咖啡廳,繼續研究監控錄像。乙骨憂太、胖達、真希去調查沿街的商鋪。新田明開車四處轉悠,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線索。
井內剛人的猝死身亡的行人路上,擺着市民們獻給他的花束。
乙骨憂太隔了四五米望着那些花束,都是贈予逝者的尋常品種。有小學生手繪了畫報,上面用童稚的字體寫着“請已逝的井內叔叔安息”。還有一捧白紙剪成的花束,大概也是來自小學生。
“那束紙花還挺精緻。”真希猜測着,“是手工製作的吧?做起來應該很費事。”
“新聞報道了井內港人的事,大眾覺得''過勞猝死’的井內太慘了。”胖達撓撓頭,“還有社會學家以井內之死為主題寫了文章,講述猖獗的資本主義與畸形的東亞社會,是怎樣聯手殺死了一個平凡的好男人。”
真希翻了一個白眼,“沒有任何資本家比咒術界高層更懂如何壓榨員工。”
乙骨憂太舉起手機,拍下那些祭奠的物品。
警方對井內剛人做了屍檢,認為他猝死是加班後過度勞累所導致。他的家屬接受了此說法,畢竟他是凌晨2點多獨自步行回家的途中,猛然倒地心臟停止跳動。在不知曉世界上有詛咒的一般人眼中,他就是因過勞而猝死。
乙骨憂太看過井內剛人的檔案——此人是大企業的中層員工,和妻子育有一對可愛兒女,他相當符合社會對於一個男性公民的期待。他猝死街頭的新聞引發了一定的關注度,大眾覺得他被高壓生活害死,十分同情他。
三起案件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呢?他思考着,拿起手機又看了一眼時間。
此刻,是3月16日晚上8點半,破案時限,僅剩一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