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病人與鬼03

東京病人與鬼03

寒冷深入骨髓,絕井戶忍不住蹙眉:“既然白鳩家世代傳承,雪上神社應當存在了很久,每年的雪上祭是村裡最重要的活動,但祭祀是需要大多數人同意才會存在的,如果這也是活動暗中的一部分……”

那豈不是眾人都在坐視死亡發生。

罪人與祭品,到底哪條才是必要條件,雛井村既然有着崇尚狼的文化,甚至有拿人類屍體飼餵狼的習慣,如果都需要的話,恐怕正常死亡的人類還不一定符合,那他們豈不是會主動創造出“罪人”。

但問題又折回去了,日下部麻見能犯什麼罪,以至於被全村人默認成祭品,悄無聲息地被共同謀殺,他們認為她是源頭嗎,只要抹殺了她就不會導致災難到來,可她死了明明會招來警察——絕井戶的眼神停在了柯南的後背。

執法權面前,偵探會消失。

雛井村人不害怕警察,因為那還在他們能處理的範圍,但他們怕外來的偵探,他們怕偵探的眼睛一時興起發現了深藏已久的秘密。

“他們的目標是沉睡的小五郎。”柯南冷靜地推理,“我的手機已經被拿走了,無法得知現在有沒有被切斷通訊,至少在白天到來前,警察不會趕到,而且被收買的幾率很高,如果直接撕破臉,危險的是我們。”

“然而,今晚他們很可能就要有什麼動作了。”

不能着急,不能慌亂,唯一脫離監視的人只有他,只有他僥倖成為了暫時的局外人。

——他必須替所有無辜者死中求活。

“不過我們總該先把這裏的秘密挖出來。”他背後的絕井戶正俯身觀察着旁邊的地板,“是因為太過自信不會有人來嗎,機關掩飾做得也太潦草了吧?”還是單純上一個使用的人沒有留心。

他試着按了按旁邊的牆壁,地板滑開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一個地下室。”柯南深呼吸打起手電,筆直的亮光落在樓梯上,落灰中有腳印,“痕迹很新,但看鞋印——是成澤徹也。”

神社本該是雛井村人的秘密,那個人是在玩燈下黑嗎?

“借一下。”絕井戶接過那隻小手電,毫不猶豫輕巧地跳了下去,樓梯不淺,旋轉向下的終點是片不大的空間,一眼掃過去都是各種醫療器械,但基本矇著長期沒有使用的灰,他仔細看了看幾個角落,封死,確定這裏就是個廢棄的儲藏室,“安全,可以下來了。”

“我看了下,樓梯的螺絲型號是已經停產的那種,這裏建造的時間不會太早,不會是成澤徹也的手筆——”男孩幾下踩着他打出來的光落地,眼神忽然凝固了一瞬。

醫療器械的商標是一隻展翅的白鴿。

絕井戶順着他的目光抓到了重點:“怎麼了,你認識這個商標?白鴿,雪上神社的白鳩家?”

不,是被烏丸集團收購的那個白鳩,是那個倒閉了二十五年的白鳩製藥,從灰原嘴裏泄露過一次的名字。

“你不記得這個很正常,白鳩製藥在二十五年前倒閉了。”這種時候柯南才會想起身邊是個失憶人士,他湊近看了看灰塵厚度,差不多符合時間,但這個空間與其說是儲藏室——柯南隱蔽地掃了眼佈局——更符合灰原描述過的組織實驗室。

或許十幾年前,神社地下就被開闢出了這個空間。

“大頭是這個吧?”絕井戶敲了敲從桌底拖出來的箱子,“炸藥欸,這個才是成澤徹也藏起來的東西。”數量還不少,他是想把整個雛井村炸開花嗎,這得是復仇之類的強烈動機才能解釋吧,單純破解雛井村的秘密不帶這麼報復社會的。

而且這麼多炸藥,一個攝影師怎麼搞到手的?

“那我們至少得把這箱炸藥藏到其它地方去。”柯南再次掃視了遍空間,確保盡量記住更多的細節,“不如先去——”

“有奇怪的味道。”

絕井戶眼神一厲,直接扣住男孩肩膀,隨時準備把他拎起來逃亡,“溫度好像上升了,這是——”

是煙。火場的煙,急速燃燒的味道,有人在放火,這片古老的神社恐怕要化為灰燼。

“快走!否則炸藥會咳咳咳……”剛躍出密道就被撲面而來的濃煙嗆了一嘴,小孩子的肺活量果然不行,空間可視度極低,火場的煙是有毒的,柯南幾乎瞬間就感到眼部粘膜開始灼燒般的痛。

沒有聞到汽油味,那是柏油嗎,的確雛井村最近在翻修大路,然而這倒更糟,柏油燃燒起來粘度飆升,不燒完不易熄火,而且現在正降雪,木料不易燃燒,但反過來說一旦燃燒起來煙霧極多卻不易有明火,如果等周邊的樹林一起燒起來……

絕井戶沒有回答,直接暴力一腳踹向印象里大門的位置,然而腳下傳來超出想像的堅實反作用。地下感知太差,燃燒的時間比他們想得要長了,神社終究是木製建築物,外面似乎是燒塌了部分壓住了大門。

為什麼,久伏堀沒有出現預警?!

轟隆一陣響,本殿崩塌的部分似乎更多了,火燒得視線紅到發黑,柯南還在咳嗽,絕井戶面無表情地放下他,幾步衝刺補上一記正踹,終於有什麼在衝擊下崩裂的感覺。

“活着嗎!還活着嗎!”有人在外面大吼,門口透進了寒冷的風。

但絕井戶和柯南都沒有說話的工夫,時間爭分奪秒,一聲巨響,在被毒煙放倒之前,門口終於清出了足夠安全的通道,門外救援的人是手執撬棍的成澤徹也,剛才是他把門外塌落的木頭卸到一邊。

怎麼回事,蘭他們呢,柯南想問這句話,可他的肺顯然沒那麼快恢復工作,只留給他一串狼狽的嗆咳。短短一個小時不到,他差點死掉兩回了。

“能跑嗎,跑不了也快走,雛井村的人要來了,我們至少得找到車!”成澤徹也語氣急促,焦慮但還保有理智,眼神是對他們存活的真實慶幸,又一陣爆炸的氣浪吹開,他和絕井戶的大衣獵獵作響。

他們該相信他嗎。

“毛利偵探他們呢?”絕井戶看了眼咳到滿臉眼淚的男孩,先替人問了出來,“火是誰放的知道嗎?”他再一次抱起小搭檔,快步跟在成澤徹也後面。

然而對方抱歉地搖頭:“不清楚,雛井村的人襲擊旅館時被失眠的毛利偵探發現,而後我們就跑散了……我來的時候火正在燒,聽見本殿裏有動靜就過來了。”

“是嗎。”絕井戶輕輕笑了聲,後半句冷酷如鐵,“給我說實話。”

他沒那麼多閒情逸緻陪人玩。

“你想聽實話?也行。”

成澤徹也腳步一步未停,後背筆挺依舊。

“我把我的車炸了,給其他人斷了后,他們已經開着風戶醫生的車走了。”

“滿意了嗎?”

他不想說,他們已經沒有了交通工具,希望大打折扣,唯一的辦法是強搶。

“大叔的車呢?”不詳的預感堵在心頭,柯南從絕井戶的懷裏強行抬頭,“算了,估計是早就被做了手腳——這個路線,你打算從後山繞到村裡嗎?”

他們現在正在橫穿樹林,燃燒的火光被拋在了身後,眼前是沉寂的村落,公路在村口附近,停車場也基本在那邊,成澤徹也這是的確要貫徹不擇手段了。

“猜對了哦,柯南小朋友。”攝影師隨口答道,他的視力相當不錯,正遠遠地眺望散亂追捕的燈光,在繞了一個小圈避開前往神社人人必走的參道后,已經接近了鳥居嗎,那他們很快就能離開神社範圍——

“止步吧。”

巫女悲嘆着從鳥居旁走出,村民們的十來只手電交錯成一片光明,白鳩圭溫柔地看着他們,“成澤徹也,你的作亂就到此為止了。”

她提着一盞傳統的提燈,幽光襯得時光古舊:“你的確比我想像得更猖狂,雪上神社在此,竟還敢冒犯。”

“別讓人笑掉大牙了,第一個冒犯神明的不就是你這個巫女嗎。”擋在他們身前的男人譏笑道,“白鳩圭,你們白鳩家對本殿底下的東西,難道沒什麼話說嗎?”

他強硬地緩緩掃視着阻攔者們:“或者說,你們這些人,對日下部麻見的死就沒什麼話說?什麼遺書,什麼贖罪,你們只是把線索抹殺在苗頭,不打算給真相留一點活路,而為了雪上祭那點名頭,你們願意吃人血。”

“那我問心無愧,我為什麼要怕?”

狂風從很遙遠的地方狂飆而來。

白鳩圭嘆了口氣。

“你在調查什麼,我可是很清楚的哦?”她的笑容滿是嘲弄,“那就告訴你吧,殺死日下部颯,把他獻出來作為祭品的,就是他親愛的母親日下部麻見。”

“成澤徹也,你該感謝我,這可是替你復了仇。”

“你在這雛井村潛伏三月,為的不就是你最愛的真相嗎?”

絕井戶親眼看見這個男人的脊柱在瞬間彎曲了。

“原來如此。”他向真相發問,“理由?”

他的身軀在微微顫抖,但絕不會是因為寒冷。

“因為他愛你啊。”白鳩圭仁慈地告知,“家族需要的是繼承人,是日下部家的血脈,但顯然你們給不了,何況他還很頑固,新年難得回家,可關了三天都不肯向母親服軟,於是日下部麻見傷透了心,徹底絕望啦。”

於是他們在和今天一樣的冬夜裏把他扔進深山,飼餵他們的神。

“虎毒尚不食子,她當然是完美的祭品之罪。”

“但是你也殺了日下部麻見。”有人突然出聲,“白鳩圭,你已經不把人命當回事了,在這個沒有村長的雛井村,你就是實質上的統治者。”

“毛利小五郎帶過來的孩子?”巫女歪了歪頭,“原來你還沒死啊。”

柯南無視了她的挑釁:“你顧慮毛利小五郎,也想驅逐成澤徹也,所以殺害了日下部麻見抹掉線索后,是打算對成澤徹也下手吧,而雛井村駐在所的警察也是本地人,你們就是這樣互相維護利益鏈條,把雪上祭的名氣越打越響——”

“藐視法律之人,你能狡辯哪條?”

他的言語即是真相的重量。江戶川柯南代替成澤徹也站到了前方,絕井戶溫暖的手和雪花一起落在他的肩頭,支撐着他幼小的身體站得筆直。

非常聰明,甚至過於聰明了,白鳩圭眯起眼,心頭莫名一寒。

“你說我殺了日下部麻見,那麼,有證據嗎?光靠邏輯是沒法給人定罪的吧?”

巫女遊刃有餘地微笑,“在兒子死後她就患有了精神疾病,只是有天不慎服錯葯了,啊,真是很不幸的意外呢,而且——”

她遙遙指向臉色陰寒的攝影師。

“這裏有位燒毀歷史文物的縱火犯,你們怎麼不追究他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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