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娘娘好歹休息一會兒，您才剛剛出月子，這樣熬着，哪裏熬得住。”張嬤嬤遞了一晚參湯給德妃，試探着勸道。
看德妃衣不解帶地照顧七格格，又眼看着七格格不像是能長壽的命格，張嬤嬤生怕到時候七格格走了，也把自家娘娘的半條命給帶走了。
“小七既然投身到了我肚子裏，我這個當額娘的哪裏能放心得下她。”德妃哪裏不懂張嬤嬤的意思，但女兒到底是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一塊肉，德妃又如何能不精心照顧着。
原本，七格格就是早產兒，她剛剛出生的時候，太醫就說，得精心養着，不然怕是會早夭。
可誰料到，不過兩個月大的七格格，偏偏得了一場風寒，這自然就不好了。
“哪怕是小七要走，我這個做額娘的總也得送她一程。”德妃伸手摸了摸自家女兒滾燙的小臉，強忍着淚，哽咽着說道。
要是七格格在娘娘跟前走了，這不是剜娘娘的心么，張嬤嬤有心再勸上兩句，“您還有四阿哥和六阿哥呢。”
“小四在皇貴妃那兒，她向來視小四如己出，我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小六那兒也自有保母和奶媽們伺候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愛的。只是這會兒眼見得小七不好，德妃自是有些顧不上年長的那兩個。
“是我對不起小七兒，要是她能足月生下來，又怎麼會這般瘦弱。”德妃說著，眼淚都要下來了。
德妃忍了忍眼淚，又要去摸七格格的額頭，卻發現七格格好像不燒了。
當初太醫說，要是七格格今晚能退燒，那就還是有一線生機，若是退不下來，那就只能準備後事了。
德妃當下就驚喜道，“嬤嬤，小七好像退燒了，你摸摸看。”
張嬤嬤聽德妃這麼說，卻是立馬心裏一驚。
其實，大家都知道，說今晚能退燒有一線生機什麼的都不過就是太醫的託詞，畢竟也不好直接當著德妃的面說，
“你女兒沒救了，等死吧。”
要是真這樣的話，那他的九族不說一句聽我說謝謝你，三族到底是得說一句了的。
甚至在內務府那兒，連小格格的喪儀都準備好了，畢竟德妃娘娘也算得上是皇帝寵妃，可不能怠慢着。
到時候小格格歿了，德妃娘娘原本就心情不好，若是再在喪禮上有什麼差池，他們到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哪怕是身家性命能保住，可到底內務府這樣的肥差怕是要保不住了。
當然了，這種喪儀他們也是做慣了的。
實在是前些年，皇家死孩子死得太頻繁了，七格格前頭都不知道歿了多少個阿哥格格了，內務府哪怕是其他禮儀大節日有疏漏的，可在辦喪事方面，那絕對是得心應手。
所以，七格格退燒這件事，不是德妃娘娘一心想着七格格能好起來，想得癔症了，就是……就是七格格可能已經走了，所以體溫才降下來了。
張嬤嬤心裏想了許多，連該如何勸德妃都想好了，但面上卻是不敢表露出來，只依言摸了摸七格格的額頭。
張嬤嬤的手觸上七格格的額頭的時候，心裏安定了大半下來。
小孩子的臉向來是細細滑滑的，摸上去的觸感自是不必說，只是這些日子七格格一直發熱，所以摸上去一直都是熱得感覺發燙的。
可是這會兒，張嬤嬤摸七格格的額頭的時候，觸到的不是熱得覺得發燙，也不是冰冷，而是溫溫的，好像她們七格格真的度過了這個劫。
德妃得到張嬤嬤肯定的回復，已經開始喜極而泣了，張嬤嬤卻是還得再提醒着德妃，“主子，咱們得請太醫來給咱們格格看看。”
“對對對，得請太醫。”德妃一疊聲道。
作為永和宮的一宮主位，德妃一說要請太醫，那就自有小太監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七格格可能是好了，這可是從德妃娘娘口裏說出來的，到時候要是七格格真真好了，他們這些永和宮伺候的人，不得又有一筆賞錢進賬？
更何況哪怕是沒賞錢，德妃娘娘平日裏對他們的好，那也足夠讓他們永和宮上下一心盼着七格格能好起來了。
小太監是欣喜地很，可被請去的太醫卻是心裏發苦。
這實在是前期，康熙實在是死老婆孩子死得太多了。
作為死者家屬，向來就是不理智的，尤其是前期，康熙的孩子還是一茬接着一茬死的，而這個死者家屬還是個皇帝。
理智上，皇帝可能是知道這死老婆孩子實在是怪不得他們這些太醫，但是情感上，哪怕是皇帝他也忍不住啊。
所以，太醫他真就是個高危職業啊。
這位太醫，他的前任們，幸運點的是罰點俸祿，運氣差點的是被革職出了宮，運氣不好的，那就是被流放到寧古塔去了。
索性的是，這些年，康熙他不封皇后了，那也就沒了死了老婆這種事，再加上這些年宮裏的皇子公主們也夭折得少了，這太醫的活才略微好乾了一些。
但他也只是略微好乾了一些啊，這不，就碰到七格格的事情了么？
太醫院都知道，七格格怕是就在這幾日了。
太醫們，尤其是擅長小兒病的太醫們，誰不暗地裏燒幾柱香，祈求別在自己當差的時候碰上這事。
德妃娘娘可是皇帝寵妃，再加上前頭兩個阿哥都養住了，這要是七格格歿了，德妃娘娘不得吃了他們。
可既然這禍事輪到了自己，這太醫也不敢露出任何為難之色來，只能跟着小太監一路往永和宮去。
一到永和宮，甚至太醫都來不及行禮，就被德妃要求着看七格格如何了。
這下太醫就更慌了，這若不是七格格病得不行了，德妃娘娘有何至於着急成這樣呢。
這會兒，太醫甚至連革職出宮以後的差事都已經想好了。
他家裏世代行醫，族兄家裏開了一家葯館，或許，他將來可以去當個坐館大夫。
當然了，太醫也不敢多耽擱，連忙伸手去搭七格格的脈，這要是慢了，可不就又是他的錯處了么？
這會兒，但凡有什麼錯處，那將來都將是他搬家去寧古塔的助力。
可一摸到七格格的脈，這太醫就心安定下來了一大半，好像自己不用去寧古塔了，甚至連葯館也不用去了。
七格格這脈象比之前要好上不少了，如今倒是不像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的樣子，她好像是度過了一劫，自己也好像度過一劫了。
這會兒不報喜，還等什麼時候。
當即，那太醫便說道，“恭喜娘娘，七格格脈象看着強勁了不少，燒也退下去了……”
“昨日你不是說，只要小七溫度能退下去就熬過這一劫了嗎？那是不是小七就熬過去了。”德妃連忙問到。
這太醫就尷尬了，大家都知道這不過就是一個託詞，那個時候誰知道七格格能真退了燒啊，不都以為七格格要夭折了么？
原本，德妃也是一個樣樣周全的人，自是能體諒他們這些太醫們。但如今牽扯到女兒，德妃哪裏能意識得到這不過是一個託詞。
可這會兒，哪怕是七格格已經退燒了，也不像之前那樣連脈都就差摸不到了，但太醫也照舊不敢打包票，說七格格能度過這一劫了。
張嬤嬤到底是德妃身邊第一人，連忙開口解圍道，“娘娘，不如先讓太醫去開了葯來。”
事關女兒，德妃也不敢再耽擱，連忙說道，“是是是，寫了藥方子，讓人去抓藥要緊。”
原本，大家都覺得七格格要熬不過去，所以為了跟閻王爺爭七格格的命，也顧不上格格年紀小，甚至都是直接開了葯給七格格灌下去的。
如今，七格格看着是好上了不少，但太醫也不敢現在就變為讓奶嬤嬤們喝了葯，藥力轉化為奶水餵給七格格，這是法子見效實在是慢了一點。
畢竟，比起命來，哪怕是傷點身體，倒也是能接受的事情了。
只是給一個三個月大的小孩喂葯，還是一個病得連喪儀都被準備好了的小孩，這實在是有些艱難。
那基本上就是喂一勺，其中有大半勺是餵給了衣服的。
烏雲珠從有意識開始，就是覺得，自己的嘴真的好苦，而且還有人在給自己源源不斷地喂那苦得不行的東西。
人在意識不怎麼清醒的時候，嘴裏有苦的東西，就是想吐出來。
所以，烏雲珠直接就把自己嘴裏那苦了吧唧的東西，吐了出來。
喂葯的奶嬤嬤不知道情況，見小格格吐了出來，就想着再小格格多喂上幾勺。
烏雲珠雖然不知道自己嘴裏為什麼這麼苦，但是沾到勺子的那一刻，烏雲珠就知道了來源，只把嘴閉得牢牢的，根本不可能再讓那苦汁子進自己嘴裏。
伺候小格格的這些下人們這些日子的神經都是緊繃著的，雖說本朝不興殉葬這缺德的事情，但是若是他們伺候的主子夭折了，他們少不得被退回內務府去，甚至還會因為不吉利，被趕出宮去。
好不容易聽到小格格好了一些，這樣的好消息，可這會兒格格卻是連葯都喂不進去了，當下奶嬤嬤就慌了神了。
“小格格喂不進葯了……”奶嬤嬤帶着哭腔道，別是不好了吧。
奶嬤嬤心裏慌得不行，甚至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懷疑起來，莫不是剛剛格格退了燒是因為迴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