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偏激
聽到亞度尼斯的話,超人有些驚喜。他還以為對方不會理睬自己了呢。
剛開始見亞度尼斯要了兩杯酒時，他根本沒有想過其中一杯是給自己的。
幸福來得實在太突然，超人想要就這麼衝下去,但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他就止住了腳步——他才剛從演講台下來，身上還穿着那套黑色的制服,胸前的“S”型標誌異常顯眼。
而剛才酒館裏的人才在討論他,他就這麼下去的話,恐怕沒辦法安安靜靜地跟亞度尼斯喝完那杯酒。
現在,他需要一身“普通人”的衣服。
瞬間換衣對超人來說不是問題。只是自從大都會事件之後,他就失去了他的公寓、失去了他在星球日報的工作。象徵著他人性那一面的所有事物都在那道強光中泯滅,他也就再也沒穿過“克拉克·肯特”那些土氣的格子衫，而是每天都穿着這套黑色的制服——那時的他需要快速重塑自己在公眾眼裏的形象，改變外形就是最直觀的方式。所以，他也是從那時候換下了那套紅藍配色的戰衣,試圖淡化過去那個陽光善良的超人形象。
在大腦里過濾了一圈自己能換上普通衣服的地點,超人最後選擇了飛回了堪薩斯州——那裏是他的老家。他在堪薩斯州的斯莫維爾鎮長大。
肯特夫婦曾經在堪薩斯經營着一家農場。他們在農場裏還有個並不精緻、卻十分溫馨的小房子。超人生命中的前二十年時光，都在那裏度過。
堪薩斯州離大都會有一定的距離，幸運地沒被當初的核爆波及。
這裏的農業依舊興盛,只是在大刀闊斧地改革全球政治之後，超人四面樹敵。他擔心有人通過自己小時候不小心展現出超能力的蛛絲馬跡找到住在堪薩斯州的父母,就讓肯特夫婦搬家，並讓人將他們嚴密保護起來。
不過，或許是出於某種念舊的情懷,就算知道自己以後不會再回到這裏,超人也沒有把這棟小小的木屋轉賣,而是保留了這裏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了裏面的東西。
沒想到自己會因為想換身衣服而回到這裏。
超人知道的，雖然他在二十歲那年就搬到了大都會，但堪薩斯州的小木屋裏永遠會保留他的東西——他的衣服，他的相片，甚至是他小時候的玩具。
走進卧室之後，超人的目光在那掛滿照片的牆上停留了一瞬。
這些照片里，有金色的麥浪，有生機勃勃的玉米田，有燦爛的向日葵花海，也有幾張人像。
掛在最中間的是銀髮青年的照片。那是超人趁着對方不注意的時候的時候抓拍的，剛好拍到了他那朝鏡頭暼過來的紅眸，帶着些警惕，像是在對獵物進行審視。
這張照片很酷，小時候的克拉克非常喜歡，以至於不顧亞度尼斯的反對把照片洗出來，還掛上了牆。
而在這張照片的旁邊，還有一張他們倆的合照。
黑髮藍眼的大男孩朝着鏡頭咧開嘴，笑得有些傻氣。和他靠在一起的銀髮青年，雖然外表看起來有些冷淡，但他的嘴角卻微微彎起，漾着淡淡的笑意。
那一年，克拉克14歲，他遇到了已經是青年模樣的亞度尼斯。
那段溫暖的記憶被這幾張照片喚醒，超人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揚起。
但他不會本末倒置，他知道自己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剛才他的所思所想，僅僅發生在他換衣服等幾秒之內而已。
一味地沉溺於美好的過去並沒有意義，他需要着眼於現在。
超人飛回了酒館。
**
此時距離亞度尼斯邀請超人已經過去了二十秒。
那句【你感覺有人在看着你】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就消失了，搞得亞度尼斯摸不着頭腦：超人這是……不
想跟他見面？他自作多情了？
但亞度尼斯也沒過多糾結，而是慢慢地品起杯里的酒來。
雖然這個地方的“大碗酒”沒有精緻的包裝，用來盛酒的玻璃杯杯口甚至有些輕微的豁口，但給他的感覺還不錯——辛辣卻不失清爽，很適合這個地區的環境。
意識到自己居然情真意切地品起酒了的時候，亞度尼斯還有些哭笑不得。
在進入遊戲之前，他對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看來【調酒師】身份和“只能通過飲酒來增加飽腹值”的設定對他的影響還挺大，他甚至有些擔心自己以後會不會變成酒鬼。
而在他又抿了一口，感受着酒液滑過舌根，留下辛辣的感覺之後，這間小小的酒館裏，突然走進了一個人。
他身材高大，穿着樣式土氣的格子襯衫，戴着一副早就過時了的黑框眼鏡。明明細看之下能夠感覺到他的五官線條流暢硬朗，但組合起來，卻又奇怪地讓人覺得平平無奇。
這身裝扮亞度尼斯並不陌生，因為克拉克每天去星球日報上班時就是這麼個打扮。當時他還吐槽過對方為什麼不買好看一點的私服，克拉克卻說他希望自己在生活中能夠平凡一點、最好不要引人注目。
當然他也知道，就算超人穿得再怎麼像克拉克，他也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就像他們現在的關係一樣。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這身令亞度尼斯倍感親切的衣服讓他對超人的看法軟和了些，在看見對方那過於高大的身材艱難地走過狹小的過道、又坐在對他來說有些小了的木椅上的時候，亞度尼斯有些想笑。
總覺得讓跟超人在這約酒是委屈了他。
餘光忍不住瞟過那雙因為場地擁擠而不得不折起來的大長腿，亞度尼斯撐着下巴，把另一杯自己沒動過的“大碗酒”推了過去。
剛才一直與亞度尼斯攀談的老闆見亞度尼斯有人陪了，十分識眼色地笑道：“噢我懂，你們或許需要一些私人空間？”
隨後，她就款款離開，去跟其他客人攀談了，只留下相對而坐的兩人。
亞度尼斯暫時沒有開口，超人摸不清他的態度是什麼，只好悶頭喝酒，直到對方問他：
“你跟着我，原本是想做什麼呢？”
與過去沒有心跳、沒有體溫的吸血鬼不同，現在的亞度尼斯擁有人類的身體，擁有人類所擁有的一切身體機能。
他以前能把酒類作為鮮血的替代品，喝再多那蒼白的臉色都不會變一下。但現在，才喝了那麼點，他的臉頰就蒸起了一層薄紅，連帶着眼神都不再那麼冷漠，而是帶着些迷離的溫柔。
超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亞度尼斯這樣的表情，他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好不容易才將想要親吻對方的心情壓下來后，他老實說：“我想補償你……”
亞度尼斯也能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燙，腦子也有一點點遲鈍。不過他不覺得這是面前這杯酒的功勞，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剛才他為了補充生命值而一口氣喝了二十多杯，現在後勁慢慢上來了。
看來，雖然他平時平時感覺自己灌酒如灌水，根本沒有醉了的感覺，只是因為喝得不夠多而已。
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問：“為什麼要補償？補償什麼？怎麼補償？”
超人愣了一下，一時沒有回答。
他想說自己覺得虧欠了對方，但他又明顯能感覺到如果自己這麼說，對方恐怕會更不高興。
“那我換個問題，”亞度尼斯說，“你覺得我在責怪你嗎？”
“……”這話就像是女朋友在懷疑男朋友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心情。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責怪你呢？”
“……”這句話又像是女友質問男友是否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超
人知道怎麼回答，但他不希望將那些慘痛的歷史擺上桌面來講。當然，亞度尼斯真正想問的問題也不是這兩個，他搶在了超人說話之前開口了：
“你看，你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也不知道我真正需要什麼，你要怎麼補償我？”
這句話問得很犀利，也瞬間就點破了超人——他從一開始好像就只是抱着希望亞度尼斯能回到他的身邊的念頭來找他的，那所謂的“補償”，只是他為自己能夠接近對方而找的借口。
他沉默了。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那張合照。
“大都會的事情根本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將一切過錯都背負在自己身上。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知道那時的你也不是自願那樣做的——”亞度尼斯觀察着超人的表情，慢吞吞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所以，你根本就沒必要補償我，知道嗎？但是我希望，你能回頭看看。”
“回頭看？”
“去看看你的初心吧，想想你當初是為了什麼而穿上這身制服。”亞度尼斯說。
超人慢慢回味過來亞度尼斯的意思了。他的表情有些受傷：“你也覺得我在做錯誤的事嗎？你也站在蝙蝠俠那邊？”
雖然他和蝙蝠俠曾經是關係很好的摯友，但他們早就因為觀點不同而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現在的蝙蝠俠，說著要把他帶回“正確的道路”，但蝙蝠俠又憑什麼說自己就是正確的？
就是因為他一次次縱容着小丑，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將這朵惡之花掐斷在搖籃。可他偏偏遵守着那該死的“不殺原則”，讓小丑一個人，就毀滅了無數個家庭的幸福！
亞度尼斯皺了皺眉：“我的重點不是這個。”
“小丑的確該死，他就該接受千刀萬剮，而不是死了還能禍害別人。”他說，“大都會的悲劇確實值得我們反思，但你——克拉克，你不能憑自己的想法，就替人類決定他們的未來。”
已經很久沒有人呼喚過超人“克拉克”了，大家都叫他“卡爾”。
這個稱呼似乎讓克拉克回憶起了一點過去的自己。他的表情有些掙扎，也有些痛苦。
但就在亞度尼斯為自己動搖了他的想法而感到高興的時候，超人的眼神卻一下子冷漠了起來。
他語氣冷硬地說：“不，我不會改變我的做法。”
“這個世界，總有一天能變得絕對安全。”
超人的語氣改變得太快，以至於亞度尼斯皺起了眉。
因為以前從來沒有跟超人親口談過，他只是在憑藉自己的想法去揣測對方的內心。
現在，他們談過了。這也是他第一次感覺那麼奇怪。
為什麼超人在其他方面都那麼正常，但一提起這個話題，就變得那麼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