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
“匈奴特產嗎？”秦王問道。
“不是，墨西哥特產。”唐秋生含混不清地說，她將玉米片袋口卷了起來，抬起手看了看手錶，“大王和國尉聊的很開心的樣子。”
“你安排的？”秦王隨口問道，在一邊坐了下來，他的語氣很是輕鬆隨意，沒有什麼怪罪的意思。
“我安排什麼了？”唐秋生搖了搖頭，“沒有這回事。”
“我只是勸尉繚子有些話藏在心裏不好，說不定到最後就會變成追悔莫及，大概是這樣。”唐秋生說，她看着秦王在努力看着自己手中膨化食品的包裝袋上的文字，她打開了袋口，兩指從裏面夾出了一片，遞給了他。
“要嘗嘗么？”唐秋生問道。
“這是仙人新賜的那種農作物么？”秦王問道。
“算是一種做法。”唐秋生做賊心虛地說，畢竟玉米怎麼說也是在健康食品的名單上赫赫有名的東西，但是硬是被人類做成了垃圾食品。
這算不算某種暴殄天物。
“這個太辣了。”秦王誠實地說。
唐秋生看了看上面寫着的墨西哥香辣味，點了點頭，“好像是有點。”
“不過我還挺喜歡的。”她說道。
“仙人和國尉說了什麼寡人不會好奇的。”秦王說，他從唐秋生手裏接過了一杯水，喝了下去，“寡人問及此事也不是為了窺探天機。”
“只是感謝仙人為寡人盡心。”他說道。
唐秋生抬起頭看着月亮。
“這也是我的願望而已。”她說，“春天了。”
少女抬起手，指了指青色的柳梢。
“是啊，”秦王說，“韓王已經正式稱臣了。”
“這樣。”唐秋生笑了笑，“那豈不是很好。”
“昨日裏寡人有氣不只是因為國尉繚。”秦王慢慢地說，“有異人覲見寡人，說今年國中不祥。”
“是秦國不施仁義的天罰。”
唐秋生思考了一會，今年，按照年份來說，好像的確不太吉利。
有關中地震，有項羽出生，而且又被李牧打敗了一次。
看來說不定真的是個半仙，唐秋生想，不過如果說國中不祥這麼含混的預言，她也可以胡謅啊。
有一句話怎麼說的。
經濟學家們成功預測了20世紀四次經濟危機中的十次。
只要有一次准了，大家就會覺得你特別的靈驗。
歷史上的預言大多數都是這種套路。
而且已經發生的事情很容易就可以繼續穿鑿附會。
所以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真正的半仙，唐秋生下了結論。
“所以方士們大多用這種辦法博取名聲，而且還有一個問題，”唐秋生說，“就是你心裏覺得要出事，那麼事事做的慌亂，那麼就真的出事了。”
“然後你就更信了。”唐秋生滔滔不絕地說，不知道吸引力法則對別人靈不靈，反正對她自己來說還挺靈的。
所以她從來都是覺得自己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秦王點了點頭。
他似乎被說服了。
“就做最壞準備，但是保持健康樂觀的心情。”唐秋生抬起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我覺得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秦王又點了點頭。
“這只是我的個人感覺而已。”唐秋生說，“不過預言這種東西。”
“我們要從戰術上重視敵人，戰略上藐視敵人。”
你點頭這麼快讓我感覺很不放心，唐秋生忍不住想，但是即使是她，也看出秦王今天晚上恐怕既不是為了預言，也不是為了尉繚的事情來興師問罪。
所以她閉上嘴，眨了眨眼睛，看着秦王的臉。
“仙人可有什麼偏愛之物。”秦王被她看了一會，終於開口說道。
唐秋生啊了一聲。
她剛剛正在研究秦王的面相，看看能不能看出來什麼古代相書說的東西，但是她應該不是吃這碗飯的料，所以一無所獲。
“唉，”少女微微偏了偏頭，她的短髮隨之傾瀉了下來，“我嗎，特別喜歡的東西？”
“寡人受仙人所賜甚多，但是卻不曾給仙人什麼東西。”秦王說，“但是仙人衣食住行，無一處需要寡人多心。”
是要送給我旅行紀念品么，唐秋生張了張嘴，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我的確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
金銀財寶，寶馬美人，都不是對她來說有什麼用的東西，然而古董什麼的，去博物館看就好了，或者調整一下時間去看個新鮮的，何苦帶在身上。
不動產更是不便之物，她為什麼要作繭自縛。
所以她對任何東西都沒有什麼強烈的興趣。
等等，秦王要送她禮物。
唐秋生猛的晃了一下腦袋，想把裏面的常年積水甩出去。
“啊，我其實什麼都好。”她急忙說道，“什麼都可以的。”
她誠懇地抬起頭，看向年輕秦王的臉，沒有錯過那一閃而過的郁色。
“只是我不懂什麼珠寶金玉，”她輕聲說，“拿在手裏也是暴殄天物。”
秦王看着她，手在袖子裏似乎攥緊了一下，然而他最終還是把手伸了出來。
然後他鬆開了五指，其中的東西掉了下來。
懸在半空中，被月色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輝。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拿着它。
唐秋生仰起頭，看向那懸在半空中的東西。
是一個有些年頭的舊香囊。
用來系住它的紅線已經崩斷了。
“這是寡人自幼隨身之物，寡人第一次見到仙人之後，它就斷掉了。”秦王輕聲說，“而後人說，這是寡人的人生躲過了一次劫數。”
唐秋生看着香囊，它紅色的染料，垂下來的紅色流蘇，都舊了，但是被保管的很用心。
她伸出手，接住了香囊，然後她的手指摸到了某個硬硬的東西。
唐秋生沒有打開香囊，她已經知道裏面是什麼了。
這個小小的，圓圓的，硬邦邦的東西。
必然是她的袖扣。
她記得秦王相信，只要這枚袖扣在他的手裏，唐秋生就不會離開他。
她應該說什麼呢？
說大王大可以自己留着，這樣安心一些。
還是說，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去留和它沒有關係。
還是說。
唐秋生笑了笑，她將香囊放在了鼻子下面聞了聞，還殘存着一絲餘味，“這個是，杏花的？”她猜測到。
“寡人不記得了。”秦王平淡的說。
唐秋生知道他是不會去找他母親詢問這件無傷大雅的小事的。
“那大王還有的用么？”唐秋生問道。
秦王搖了搖頭，“許久沒用過了。”
“那改日我賠大王一個好了。”黑髮少女笑了起來，笑得眉眼彎彎，“好像是我弄斷的吧。”
“好像是這麼回事吧。”
“那我會賠大王一個的。”她信誓旦旦地說，“肯定比這個精緻就是了。”
秦王垂下眼睛看着她。
“好。”他說。
唐秋生抬起手，將香囊對着月光看了看，“而且這個應該還沒壞，完全可以繼續用的。”
“如果大王不介意的話，我就用了。”她說道。
秦王點了點頭，“本來就是贈給仙人的。”
唐秋生出了口氣。
她靜靜地握着香囊。
她抬起手，看了看錶，“不早了，要不然先睡覺吧。”她建議道。
然後少女露出了一個明亮的笑容。
“明天若是大王有空，大王想去北方看看嗎？”她笑着邀請道，“或者說，海邊？”
“還是什麼地方。”
“去北方吧。”秦王說道。
“難道大王喜歡上匈奴特產了。”少女背着手，略微前傾了身子。
秦王忍不住笑了出來。
“其實不太好吃。”他說道，“但是拿來換換口味，還是很不錯的。”
“而且想到那麼多匈奴人都吃這種東西度日，寡人還真是有點可憐他們了。”
“那大王準備普度眾生一下。”唐秋生笑着問道。
“仙人不打算么？”秦王說道，他的聲音變得輕快了幾分。
“打算，”唐秋生附和道，“我可是世界上罕見的大好人，相當的慈悲為懷。”
秦王聞言笑了笑。
“難道不是嗎？”少女問道。
“是。”他說，“仙人果然是仙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