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撫我頂
“所以我什麼答案都沒有得到。”唐秋生輕鬆地說,“但是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仙人做事,果然是隨性隨緣的。”秦王說。
唐秋生盯着他的碗,不打算給他把吃不慣的東西挑出去的機會。
這個時代的君王還不像後來那麼有危機意識,知道不暴露自己口味上的喜好。
然後作為人之常情,秦王當然也有喜歡吃的東西,和不那麼喜歡吃的東西。
簡單來說,挑食。
“所以他去旅行了。”唐秋生說,她出了口氣,“這樣總比給我一個好像很冠冕堂皇,但是卻只是構思出來的好多了。”
“所以仙人賜書給他了。”秦王問道。
唐秋生點了點頭。
秦王繼續吃着午飯,不知道是因為今天不喜歡吃的東西格外多,還是怎麼的,總覺得他似乎有想說的話。
“仙人經常賜福與人么?”秦王問道。
唐秋生本來想非常順理成章地表示也不是經常了,只給有緣人,但是她那遲鈍的直覺好像品出了一點什麼。
這句話的語氣,聲調。
怎麼這麼像,你到底有幾個好哥哥。
少女做賊心虛地拿起杯子給自己灌水。
“也不經常了。”她說。
秦王倒是沒多做聲,他並不習慣吃飯講話,他似乎打算放棄追問了,自己將午餐用完了。
唐秋生小聲地出了一聲,“那個。”
“我也不是經常給人東西的。”她說,“我想,日後那個年輕人應該可以為君王所用,實在不想讓他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仙人做事,自有分曉,何必說與寡人呢。”秦王說,他站起身來,準備從諫如流地去睡他二十分鐘的午覺。
“啊,好。”唐秋生點了點頭,選擇抱着碗繼續扒拉,過了一會,她仔細琢磨了一下,敢情這不是放過自己了,這是更生氣了。
完了。
好像完了。
她看了一眼表,秦王已經去就寢五分鐘了。
自己應該已經涼了,放在火山裏都熱不過來的那種。
她放下了碗,默不作聲的宮人把一切都打掃了,少女托着臉陷入了極致的愁苦之中。
我現在應該做點什麼。
我是誰,我在哪,我還能做什麼。
少女抱着膝蓋,坐在檐下,愁眉苦臉地看着外面的景色,現在的空氣質素應該很好,很遠的地方都能看到。
她抬起手,把手指深深地插進了自己的頭髮,然後把頭埋了下來。
可以時光倒流么。
我現在迫切的想回到十分鐘之前。
明顯這麼做在同一條時間線上是犯法的,如果她幹了就會回去坐牢。
所以她只能自暴自棄地繼續假裝自己是個烏龜。
過了一會,她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大王?”少女嚇了一個激靈,一下子彈開了。
“仙人身體不適嗎?”秦王問道。
“沒有,”唐秋生眨了眨眼睛,擺了擺手,“沒有,完全沒有。”
“唉,大王不生我氣了么?”她脫口而出道。
我又後悔了,唐秋生想,自己應該換個委婉一點的,高情商一點的,就在她懊悔不已的時候,聽到了秦王笑了一聲。
“想不到我一個凡人也能讓仙人困擾。”秦王說。
這,應該還是在生我的氣么?唐秋生在心裏想,我會死在讀心遊戲裏的。
“不是,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唐秋生張了張嘴,我的意思到底是什麼,許諾以後只把東西送給他么,那自己也做不到啊,要為他網羅的人才什麼的,自己多少也得給點賄賂吧。
而且自己為什麼要保證只給他送東西啊。
“我不想讓大王生氣,”唐秋生把頭垂了下去,“總而言之,我也沒有去資助什麼大王的競爭對手了。”
她聽見秦王又笑了一聲。
“寡人知道了。”他說。
他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少女會像個小烏龜一樣把自己縮進殼裏,然後在反覆檢討自己中周身可見的氣氛越來越暗沉。
她的確很介意自己。
看到這點之後,方才心裏那些不快一瞬間就消散了。
她賜書給誰,本來就是她的自由,她是仙人,來無影去無蹤,身懷無數法寶,她想要做什麼,本來就大可以不顧忌自己。
如果自己有這樣的能為,秦王想了一下,可能並不會在意任何凡人的想法,只會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建設這個世界。
她卻很在乎。
“如果寡人是仙人的話,”秦王開口說道,“那麼九州六國不過是張圖紙,區區一個王,能阻攔寡人的施為么?”
“所以仙人為什麼要想這些呢?”他問道。
“啊,這個世界,畢竟不是你們的么?”唐秋生說,“這是你們居住和耕耘的土地,我只不過是個遊客,任意施為這種事,我可不敢。”
“再說了,”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抬了起來,“大王方才的確是不開心了吧。”
“我的確很後悔,”她誠懇地說,“但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秦王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自然而然地打斷了她,“那仙人看那個年輕人,是能為寡人所用的大才么?”
“基礎倒是很好的,”唐秋生知道他不打算追究這件事了,所以飛快地順着他的意思說了下去,“如果歷練得法,將來必成大器。”
秦王點了點頭。
“先王當年教導過寡人,”他開口說道,“做君王最忌諱的就是越俎代庖,天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能為,君王要知道他們所精通的是什麼,然後去信任他們。”
“仙人的事情,的確不應該寡人多問。”秦王說,他轉過了身,準備去做自己的事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他的心裏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了幾分暗喜。
他想,仙人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確信了這件事,讓他沒來由的欣欣鼓舞了幾分,連轉瞬即逝的不安定的午覺都變得讓他感覺精神好了起來。
唐秋生轉過了頭,看着秦王的背影,他很年輕,肩背挺拔,大多數時候都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但是有的時候。
會讓人覺得,他很年輕,也很孤單。
最近要籌備征韓國了,雖然秦王嘴上說韓國不過是探囊取物,但是大軍調動,到底不是件輕易的事。
所以他很忙碌。
唐秋生從空間裏摸出了一本營養學書,開始進行認真的研讀,然後發現原材料這個時代大多數都沒有。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先種地。
種子她有,農具的圖紙和冶鍊的方子她倒是也帶了,雖然她自己看不懂,但是她選擇讓人幫她招來整個秦國最優秀的工匠師傅們,大家一起來看看。
唐秋生趴在窗子外面,看着他們對着圖紙議論紛紛,這些工匠師傅多半身體強壯,手臂上有虯結的疤痕,圖紙在他們的手裏顯得又小又滑稽。
他們皺起眉,用粗礪地方言交涉着。
“這個做不了。”其中一個斷言道,“沒有哪種材料能扛住這個力道。”
“但是這個有門。”另一位師傅指了指更為古老的一款,幾個人湊上去看了看,“的確有門,”一位師傅說,他皺起眉來,似乎在腦海中構想着這個工具的模型,“做出來應該能好用。”
“這樣肯定省力氣啊。”另一個老師傅說。
“不過材料的事情。”圍在另一邊的師傅們說,“看看這個。”
“這種冶金方式倒是沒見過呢。”一個師傅說,“不知道做出來的材料能不能比從前吃勁些。”
“可以試試。”他們斷言道。
把農具提升了,之後就可以更好的推廣作物了。
唐秋生從窗戶邊上縮了回來,覺得應該這麼交給他們就可以了。
如果說她所受到的教育中最讓她受益匪淺的一個知識絕對就是,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
教育群眾,發動群眾,那麼歷史是一定會向前走的。
她是發自內心這樣相信的。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讓我花心思去想三想四,不知道到底什麼行得通行不通,不如讓真正從事勞動的人去鑒別,去改進,去創造財富和豐饒。
與其說是自己提點了張良,倒不如說,是張良提點了自己。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欲登高者,必先自卑。
自己也應該去旅行,唐秋生認真地想,在把最基礎的這些東西發下去之後,她應該去週遊世界,雖然說她大多數地方都去過了,但是不過是走馬看花。
不過今天中午剛剛讓秦王生氣了,晚上和他說,過段時間我打算出門溜達溜達,是不是有點不太對。
唐秋生陷入了思考。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好像日後的秦王也挺喜歡週遊世界的,出巡了那麼多次。
如果說,她能帶他一起出門,而且無論去什麼地方都能早去晚回,他應該能同意吧,而且就算是給他賠禮道歉了,簡直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的好辦法。
然後她陷入了另一個困境。
她倒是可以帶人,至少帶一個不成問題,但是她從前帶過人,對方吐的翻江倒海,所以她已經很久沒有帶過人了。
不知道如果自己帶秦王出門,他是不是覺得我是在謀殺他。
“大王想出門么?”
當秦王在深色的夜中歸來的時候,坐在台階上的少女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道,“就是像我一樣,隨便跑到什麼地方去,反正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
“仙人如果願意,那當然是求之不得。”秦王的回答痛快地出人意料。
現在壓力給回了唐秋生,少女出了口氣,“但是就是有點暈。”她坦誠地說,“我自己覺得沒什麼的,上次帶了個人,他吐了我一身。”
“寡人肯定不會吐在仙人身上的。”秦王保證道。
“我倒是不介意了,就是覺得挺對不起人家的。”唐秋生說道,“大王確定要試試么?”
“不會覺得我要謀害大王吧。”她說,拽了拽自己的衣角。
秦王忍不住笑了。
唐秋生抬起了頭,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仙人想要殺寡人的話,寡人有什麼辦法么?”他問道。
唐秋生想了想,應該沒有,自己完全可以跑到他床邊上,偷偷埋伏起來,月黑風高夜,直接送他往生極樂。
“我肯定不想了。”唐秋生決定不去多想了,於是少女快樂地跳了起來,拍了拍手。
“那大王今天晚上有什麼想去的地方么?”她殷勤地詢問道,上半身微微地前傾,“需要換身衣服吧。”
“要不然今天就去個應該不會有什麼人的地方。”她興緻勃勃地籌劃着,“反正馬上就回來。”
她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去國家5A景區白嫖了,整個人都快樂了起來。
“寡人換件衣服好了。”然而秦王選擇了另一個選項。
“去其他六國么?”唐秋生問道。
“在秦國境內就好了。”秦王回答道。
“那好,”少女說,搓了搓手,“等大王準備好,來找我就行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