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薛棋是薛家的旁支，就住在這條小巷子裏，家裏比不上主支，勉強混個養家餬口而已。

家裏有一老母，一妻子，還有一個大兒子，一個閨女。

薛棋一大早起來就去洗漱，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薛棋有些奇怪，這一大早的誰會過來敲門？

薛棋就喊了一聲自己的妻子，讓她出去看看，想了想，他丟下毛巾，也跟着出去了。

“誰啊？”薛棋的妻子姓孫，別人都稱她孫氏，是一個圓臉的二十來歲的女人，挽着卧墮髻，別著一支木簪子，行走間比一般女子爽利。

孫氏打開門縫往外面左右一看，沒人，小聲嘀咕一句：“這哪個天殺的來唬姑奶奶？”

“姐姐，姐姐，這裏！”甄英蓮看她沒注意腳下，忍不住提醒。

孫氏低頭一瞧，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小女孩，臉髒兮兮的，身上還散發著奇怪的臭味。

孫氏忍不住皺眉，這是哪裏來的小乞丐？

“你等着啊，我給你個燒餅。”孫氏見她這麼小，心中也是有些可憐的，轉身就要回去拿剛出爐的燒餅，她家裏雖然不富裕，但是給個燒餅出去還是可以的。

甄英蓮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裙擺，擠出兩滴眼淚，可憐兮兮地望着孫氏：“姐姐，我不是來要吃的，我想請你們幫忙，幫我們把拐子送到官府去。”

“拐子？”孫氏大驚，往門外探出頭，路邊一個人都沒有，然後蹲下身子，看着小姑娘：“你剛剛說什麼？”

“夫人，是誰啊？”薛棋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孫氏回頭一瞧，只見自家的漢子慢慢踱步出來。

薛棋也才二十五歲，看起來已經有三十左右了，臉上的皮膚要比孫氏粗糙很多，還蓄了稀稀落落的鬍子。

孫氏指着甄英蓮道：“敲門的是這個女娃，說什麼請我們幫忙送拐子去官府。”

甄英蓮努力擠出淚水：“叔叔，我們七八個小孩，被幾個拐子拐到了你們對面的那座小院裏，昨晚他們喝醉了，我們趁機找繩子綁了他們，但是我們人太小了，搬不動他們，想請你們幫忙。我....我會給錢的。”

甄英蓮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子出來，攤在自己的手心裏。

甄英蓮大半夜被偷出來，身上一顆子都沒有，其他小孩更加不可能有銀子了。

這錢，是他們從拐子身上扒拉出來的。

他們要回家，就要有銀子。

甄英蓮就讓幾個小孩一起扒拉了拐子身上的銀子，還有藏起來的銀子，總共扒拉出來了五十兩銀子。

不得不說，這拐子看着住得不好，身上竟然有這麼多銀子。

不過五十兩看着多，實際上並不多，拐子還有不少銀子，從胡大嘴裏得知，他大部分的錢都拿去青樓花了，氣得胡氏罵了他一早上。

薛棋看着這小姑娘，雖然穿的衣服已經臭了髒了，臉上也是髒兮兮的，但是一雙眸子水靈靈的，再加上口齒清晰，能養出這樣的孩子，家裏肯定是不差的。

薛棋心中暗罵那些拐子一番，蹲了下來，搖了搖頭：“既然你叫我一聲叔叔，叔叔就不收你錢了，叔叔就幫你這一次。”

孫氏有些眼饞這份銀子，但是她不能要，想到這麼可憐的孩子，竟然被拐子給拐了，又想到自家的兩個孩子，她那閨女也才這麼大，要是被拐子給拐了，那她殺了拐子的心都有了。

“謝謝叔叔。”甄英蓮甜甜地喊了一聲，行了一個福利。

這是一個有教養的姑娘，家裏就算不是世家，也不是普通老百姓。

薛棋家曾經也是有一段富裕日子的，但是後來老父親生病，家裏的錢都花了七七八八，只能從大街上搬到這個小巷子裏來。

“你帶我過去看看，你們一共有幾個小孩？”薛棋也不嫌棄甄英蓮臭，抱着她往對面走。

回頭囑咐孫氏：“你準備多點燒餅，這些孩子說不定沒吃東西呢。”

“哎，曉得了。”孫氏站起來應了一聲，就往廚房方向走去。

薛棋到了院子裏，看到裏面七八個餓得皮包骨的小孩，又見到他們身上的傷疤，忍不住罵了拐子一頓，安撫幾個小孩說會幫他們，讓他們先到他們家簡單洗漱一下，吃個飯我們再去官府。

其他小孩，見到薛棋這麼高大個的漢子，都有些害怕地縮成了一團，唯有甄瑜彬彬有禮地行了一個輯禮。

薛棋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這群小孩中，唯有那個小女孩和這個男孩，一看就不是農家出來的孩子。

這些拐子也是真的膽大，這樣的孩子也敢拐。

薛棋帶着這幾個小孩回了家，讓孫氏給他們洗漱一番，找出小孩子以前的舊衣服給他們換上，然後拿了幾個燒餅就出去找人幫忙了。

等到終於出發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了。

街上已經熱熱鬧鬧了，薛棋並幾個兄弟，一起牽着幾個拐子，大搖大擺地往官府的方向走，身後還有那幾個小孩，甄瑜牽着甄英蓮的手，不讓別人撞到她。

自從他打算跟着甄英蓮回去，就真的打算把甄英蓮當妹妹看待。

來往的行人都忍不住看了過來，有人問，薛棋就大方地告訴他們這幾個人是拐子，拐了七八個良家小孩拿去賣。

眾人對拐子都是深惡痛絕的，氣憤地就忍不住朝這幾個拐子吐痰吐口水，扔爛菜葉，扔石頭。

來之前，甄英蓮讓甄瑜跟薛棋說了他們的計劃，就說是薛棋發現對面院子傳來虐待孩子的聲音，偷偷觀察了幾天發現是拐子，這才收拾了這些拐子，和幾個兄弟抓他們到官府報案。

至於為什麼這麼做，一來是抓拐子的薛棋可以拿到一部分官府發的獎勵，二來也是為了保護他們這些小孩，誰會相信他們幾個小孩綁了這些拐子呢？

薛棋心中自然也有一桿秤，官府的獎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名聲，他抓了拐子，名聲就會上漲，家裏的生意就好。

他家裏做燒餅生意的，人緣好，名聲好，自然能賣得更好。

一路來到了官府，已經聚集了無數人，都等着官府如何懲治這些拐子。

當朝律法，對拐子是抓到一個殺一個，最輕都是流放二十年，如果有對拐來的孩子造成傷害，刑罰就會加重，嚴重地則會人頭落地。

好不容易有個案子，這可是政績，知府大人沒有包庇這些拐子，全部下了大牢，又問甄英蓮他們記得自己家裏在哪裏，可知道要怎麼回去。

除了阿柱，其他的孩子都想不起來家裏在哪裏了，他們現在唯一相信的就是甄瑜，都打算跟着甄瑜走。

而甄瑜心中打算跟着甄英蓮回去，他倒不是想要真的當人家兒子，只不過是見甄英蓮人雖小，卻很有主意，家裏定然是不窮的，他只是想找一個能庇護自己的地方。

而且甄英蓮說的可以用自己勞動力換取去學院讀書的機會，他非常渴望，只要能讀書，他一定能出人頭地的。

阿娘離開前曾叮囑過他，有機會一定要去考科舉，只有這樣，才能出人頭地。

甄英蓮全程讓甄瑜出頭，她還三歲，還是不要太出頭比較好。

薛蟠今日在學堂被老師給訓了，不開心，放學的時候，就帶着小廝出了門。

王夫人不放心，叮囑他不要在外面惹事。

薛蟠還是很尊敬王夫人的，應付了一番，就帶着周興出門去了。

這周興是他奶兄弟，只比他大個兩歲。

三歲半左右的薛寶釵穿着一身紅，乖巧地跟在王夫人的身邊，眨着眼睛，仰着頭望着哥哥，奶聲奶氣地說道：“哥哥，早點回家。”

八歲的薛蟠見了冰雪可愛的妹妹，只覺得心中歡喜：“嗯，哥哥給你帶好玩的回來。”

“謝謝哥哥。”薛寶釵笑着道，一雙大大的眼睛格外水靈。

薛蟠出了門之後，一路沿着大路走。

薛家這時候還在蒸蒸日上，薛蟠的父親也還在世，府邸佔了半條街，由此可見薛家的鼎盛。

薛蟠看到新奇的好玩的，都讓周興買下來，準備帶回去給妹妹。

薛蟠看得一群人往衙門的方向走去，心中好奇，也跟着去了，周興抱着一堆小玩意跟在後面：“蟠哥兒，等等我。”

薛蟠回頭，沒好氣地罵道：“你慢吞吞地作甚？像個烏龜。”

周興喘氣如牛，抱着一堆小玩意，有木雕，有金釵玉鐲，都是小孩子帶的，薛蟠見好看就收着了，就讓周興拿着。

“蟠哥兒，東西太多了。”周興終於緩了一口氣。

薛蟠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從他手裏拿過幾個盒子：“真是沒用。”

“謝謝蟠哥兒了。”周興高興地跟什麼似的，他這個小主子，驕傲蠻橫，但是對他們這些親近的人還是可以的。

“快點兒，別耽誤小爺我看熱鬧。”薛蟠罵了他一句，就抱着手裏的東西，快步往前面走去。

前面是衙門，已經擠得滿滿當當的人，薛蟠藉著個子小，像泥鰍一樣滑溜地進去了。

可憐周興在後面拚命擠啊擠，終於滿頭大汗地來到了前排。

薛蟠聽着周圍人說，是一群小孩子，被拐子給拐了，被人給救了出來，如今官府老爺正在審案呢。

周圍的人義憤填膺，口水橫飛，好似親眼見到了拐子抱走了孩子，恨不得上前錘死拐子。

薛蟠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抬頭向前看去，這一看，目光就凝住了，黏在那個小女孩的身上。

那個小女孩看起來怯怯的，但是小臉長得玉雪可愛，粉妝玉琢，眉心還有一點胭脂痣。

薛蟠抓着周興的手興奮地說道：“周哥，你看見沒，那是我未來媳婦！”

周興一頭霧水地回道：“蟠哥兒，你還沒定親，哪來的媳婦？”

薛蟠今年八歲，很多事都懂了，隔壁家哥哥都娶親了，還給他們這些小的看了一些雜書，從此他心裏就一心惦記着未來的媳婦長什麼樣的。

如今一見那女孩的長相，腦海里就有了媳婦的清晰輪廓。

薛蟠痴痴地望着那女孩，滿心滿眼都是那小女孩。

甄英蓮察覺到有人盯着自己，疑惑地回頭一看，見是一個大男孩，長得唇紅齒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