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穿透性極強的警笛聲隔着雨幕和玻璃傳上三樓的餐廳，格蘭威特撿起一枚造型分過精緻的馬卡龍，打量着豐厚的夾心層，開口道：“在想剛才那個女孩子？”
她的眼睛沒有看向波本，注意力似乎都落在餐廳新推出的甜品上。
過分精緻的貝殼造型，中間夾着厚厚的夾心層，搭配恰到好處的顏色點綴出馬卡龍的姿色。
“……嗯，”不過出神一下立刻被她抓包的波本面色不改點頭，道：“只是想知道她有沒有搶救過來。”
遭遇車禍的少女心跳和呼吸都有一段時間接近於無，微弱地快要消失的生命如同風中殘燭。
她的傷勢實在太重。
即便救護車及時趕到，想要搶救過來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她的求生意識很強，”打量半天怎麼下口的格蘭威特把馬卡龍的天靈蓋掀開，餐刀颳走一半的雪糕夾心塗到沒有沾上多少雪糕的花哨天靈蓋上，不緊不慢道：“及時送醫就能活下來。”
有波本給她做心肺復蘇續上一段生命時間，再有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給她做急救，緊急送去手術室進行手術。
續上生命時間再得到救治的人，想要活下來不難。
“求生意識很強？”波本有點驚訝，笑道：“我以為這樣的話一般都是手術醫生說的。”
當時的情況容不得他分神注意其他，或許格蘭威特真注意到什麼他沒有發現的事。
格蘭威特咬一口對半分開的馬卡龍，唇紅齒白動作優雅，咽下食物接着道：“我說也是一樣的。”
她可以看見每個人的生命時鐘，人生經歷過多少分鐘，未來餘下多少時間。
一切的一切在她眼裏都是一覽無餘的事物。
如同咒術高專有名的六眼神子，格蘭威特有一隻特殊的左眼，印刻着生命時鐘之輪，被咒術界的某些人譽為“時鐘之眼”。
配合著格蘭威特天生的術式，逆轉生死於她而言不過是想與不想。
“能活着是好事，”波本舉起冰咖啡向她示意，笑道：“我替那個女孩謝謝你的祝賀。”
格蘭威特輕撩眼睫，奇怪瞥他一眼道：“她要感謝的人是你。”
她不過說出最終結果。
要是沒有波本的心肺復蘇，她根本撐不到救護車的到來。
波本愣住一下，失笑道：“感謝我就不必了。”
身份如此敏感的情況下，他不打算跟其他人深入接觸，截止在心肺復蘇時的幫助已經可以了。
“你真是奇怪的人，”格蘭威特托着側臉，不解道：“一般人付出不都是希望得到回報的嗎？”
沒有回報的一味付出，等同不斷輸出情感，泄出身體裏的情感因子。
裝載在身體裏的情感因子是有限可循環產生的物資，付出過後得到回報，傾斜出去的情感因子得以回應，被回報者的情感因子填充流失的部分，身體裏的情感因子才不會因為一味付出全部流逝。
大腦情緒一段時間可以產生的情感因子是有限的，即便可以再生也需要耗費很長時間，最好的辦法是不斷與回報者交換情感因子，得到付出過後的回報滿足感。
除卻付出和回報之間的關係，還可以選擇死守自己的情感因子，不付出也不回報，情感因子自產自銷，以一個孤獨的生命體活着。
像波本這樣付出不求回報的類型，在格蘭威特看來是很奇怪的表現。
“我好像沒有說過自己是一般人？”波本半開玩笑回應，不過對於格蘭威特的問題，他還是給出一個大致的回答：“付出不求回報的人，想要得到的是另外一種心靈上的自我寬慰。”
一種自我犧牲的英雄主義情結。
即便不被外人知曉自身的功績，只要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心靈上不斷產生的滿足愉悅感足以彌補付出時作出的一切犧牲。
他的存在可以幫助別人。
單單是這一點，已經足夠驅使很多人不計回報地付出。
格蘭威特若有所思，問道：“你得到寬慰的源頭是自己救過的女孩成功活下來，至於她到底會不會感謝你並不重要是嗎？”
簡單直白翻譯，可以這麼解釋。
波本無所謂聳聳肩，道：“就算是資本家偶爾也會做做慈善，彰顯自己並沒有壞到骨子裏。”
至於這是自我安慰式的慈善行動，還是資本家又一次撈錢的行為就要看個人良心。
“你說錯了，資本家捐款是要受贈者知道自己受到什麼人的幫助，他們才是最希望得到回報的人。”
如法炮製把一口塞不進嘴裏的馬卡龍全部掀開，格蘭威特握着餐刀把夾心雪糕精準分配到每一塊馬卡龍蓋子上，補充道：“而且是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報。”
不然為什麼貧困受到資助的好學生，畢業以後都會進入資本家旗下的企業打工，不工作上幾年幾倍還清當年的資助都不會放人。
波本好奇問道：“這是經常參加慈善晚會生出的感言嗎？”
他知道貝爾摩德因為表面上的身份，經常會收到各種宴會的邀約，但格蘭威特有過怎麼樣的過去以及表面身份卻是他不了解的事。
“雖然我參加過各種慈善晚會，但主要原因不是這個。”
格蘭威特意有所指，道：“我們的BOSS才是最懂付出與回報這一套的人。”
她真是一點都不避諱談起組織的幕後BOSS。
這一點跟貝爾摩德他們都不同，格蘭威特提起組織的幕後BOSS也不見什麼敬畏之色。
思緒一瞬間轉過格蘭威特在組織到底意味着什麼，很快他強迫自己不要在信息不足，以及觀察力極佳的格蘭威特面前思考這件事。
波本把思緒轉回格蘭威特的話中，一瞬間想到組織買通政界、商界有前途的新人再藉助組織力量捧着他們爬到更高的位置，加以挾制和利用的手段。
他笑着作出苦惱的表情，道：“偶爾還是會出現意外。”
不是每一個爬上高位的人都會甘願受到組織的控制，有的政治家和商人會想辦法擺脫組織的控制。
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組織便會派出殺手去解決生出反叛脫離之心的人。
“不會出現意外，”格蘭威特搖頭輕笑，道：“這是一樁收益百分之三百的交易。”
波本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猜錯格蘭威特的意思。
他凝着眉，想不明白有什麼不會出現意外，收益比百分之百還要高。
格蘭威特輕啟唇，道：“生物醫藥研發。”
他們的BOSS很信不過她，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一直放在她手上。
“實驗室？”波本之前沒怎麼把注意放在這一塊，他知道組織有專門的資金分撥給研究員，只是他們具體在研究什麼卻是組織的一大機密。
機密自然不會隨便讓外圍成員知曉。
波本獲得代號的時間不長，沒有深層接觸過組織的機密情報。
不過格蘭威特刻意提起這個，許是有什麼用意。
實驗室的情報需要調查，但不能立刻行動以免招惹組織的注意。
“公司的研究員地位很高，”格蘭威特撐着下頜，眸光投向窗外的濛濛細雨，似嘲似笑道：“研發過不少有用的藥物。”
只可惜，BOSS最想得到的葯一直沒有結果。
愛惜性命的老人不敢亂吃藥很正常，何況他們的BOSS遠比一般的老人更愛惜性命。
正當波本要開口時，格蘭威特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轉而問道：“安室君，知道我為什麼要在工作日的七點叫你出來嗎？”
早上七點很多上班族都沒有起床的時間。
有些深夜工作黨已經兢兢業業在公司熬過一整夜，勞心又勞神賺着不多的加班費。
“是工作嗎？”想起前兩次都是通過郵件直接下達任務，波本有點不確定格蘭威特的意思。
總不至於，專門找他出來點幾份只出現在雙人套餐里的甜品吧？
“剛剛還不是，不過現在可以是了。”
格蘭威特指尖輕觸生出蒙濛霧氣的玻璃，劃出一個圓形均勻分作十二份，點在正中的手指拉出一條線移向十二的位置，道：“你的好朋友在港口遇到一點小麻煩，需要你的援助。”
暗殺對象有兩個異能者貼身保護，導致任務沒有成功執行。
事前沒有得到消息的人是不會專門聘請異能者保護自己。
她是不知道消息從什麼地方走漏，不過接下這個任務的人可能要倒霉一點，單獨對付兩個實力不弱的異能者。
格蘭威特輕嘆一聲，道：“真是不讓人省心的手下。”
他的好朋友與手下兩個詞彙，自動組成代號為蘇格蘭的男人。
波本臉色微變，問道：“哪裏的港口？”
單論港口附近有不下五個地方可以在開車短時間內到達，再遠一點的港口更是難以計數，他要知道具體的地方才能找到蘇格蘭。
“杯戶的82號港口……”
她話音剛落，波本已經匆匆起身向外跑去。
“哦呀？”格蘭威特輕眨兩下眼，訝異道：“沒想到波本跟萊伊私下交情這麼好。”
她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好朋友。
畢竟他們都是她的手下，早晚要合作執行任務，多接觸幾次交情很快會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