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晚上七點三十三分。

穿過寂靜無人的巷道,皮靴後跟落地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放大、加重存在感,無聲警示着此處的不尋常。

不遠處的告示板閃爍幾下,光芒時而明亮時而黯淡,有氣無力給人以隨時都能送去回收站報廢的感覺。

高挑纖瘦的身影停在告示板前,她微微俯身彎腰搭在肩頭的淺草色髮辮垂落輕晃幾下,豐盈飽滿的紅唇勾起笑意,“今日推薦是格蘭威特威士忌……”

道歉示好都做得這麼隱蔽。

這個男人真是彆扭死了。

格蘭威特直起腰,伸手推開面前虛掩的酒吧木門。

固定在門上的鈴鐺晃動着發出聲響,一枚紅酒木塞疾速向她面部飛射而來。

白手套包裹下的食指輕點住紅酒木塞的時間,將它懸停靜止在半空,不得繼續逼近。

格蘭威特摘下面前的紅酒木塞,挑眉道:“這是邀請別人作客的態度嗎?”

“等你半天了,”站在吧枱后的赭發藍眸青年低哼一聲,道:“還以為你個時間怪人在橫濱走丟了。”

指間捏着紅酒木塞把玩,格蘭威特在吧枱前選定一個位置坐好,左手提着微沉的長方形木盒放在中原中也面前,笑吟吟道:“我還不至於笨到要讓你擔心會走丟吧?”

就算是第一次來橫濱,她也不會在這裏迷路。

現代科技的美好之處,在於手機擁有地圖導航,去什麼地方都不用擔心走丟。

“呵、誰敢把俄羅斯玫瑰、鼎鼎有名的格蘭威特大人當作笨蛋?”中原中也撩了撩眼皮,擦拭着紅酒杯,陰陽怪氣道:“相信你會準時的我才是笨蛋。”

她揉了揉額角,頗為頭痛道:“這次真的是事出有因。”

因為列車上發生的案件導致赴約遲到,回溯時間也無法阻止秋永上野殺死幸田值人的舉動。

她並非有意放中原中也的鴿子,讓他白等兩個半小時。

只是攜帶殺意的預謀行動無法阻止,即便回溯時間阻止一次,秋永上野依舊會另找時機暗殺幸田值人。

除非格蘭威特直接操控死者身上的時間,回溯他的中毒狀態。

不過她沒有這麼做。

“我看見了,”中原中也輕嗤一聲,道:“賞花列車上的案件鬧得記者都過去了。”

最近橫濱沒有發生什麼大新聞,記者得知賞花列車上的案件,當即如鬣狗遇見腐肉撲涌過去,現場直播說了不少沒有根據的猜測。

為的都是吸引眼球熱度,正好直播鏡頭掃到格蘭威特,她長得好看,鏡頭有意無意在她身上停了一會。

要不然中原中也真不會發現自己等半天的人被捲入案件。

“你知道還生氣?”格蘭威特眨眨眼,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還給你帶了禮物。”

中原中也把擦拭乾凈的紅酒杯一個個倒掛在杯架上,冷哼一聲道:“你以為你放了我幾次鴿子?”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意外,格蘭威特每次赴中原中也的約都會遇見大大小小的突發情況,導致他不得不多等她一段時間。

明明所有人都說格蘭威特極為守時,到他這裏卻是沒有一次準時。

也不怪格蘭威特不會拒絕中原中也的喝酒邀約,即便知道他喝醉多麼麻煩、難纏,容易惹事,她還是會答應中原中也的每一次邀約。

畢竟她理虧在前。

“你不想知道,我帶了什麼禮物過來嗎?”心虛不敢回話的格蘭威特選擇轉移話題。

中原中也瞥了她一眼,開口道:“帶了什麼來?”

這算是妥協給她一個台階下,不再計較格蘭威特遲到的事。

“當然是你喜歡的東西,”她打開木盒,展現出存放在裏面的羅曼尼紅酒,巧笑盈盈道:“1995年的羅曼尼,時間已經調整過了。”

年份雖不算久遠,但1995年的羅曼尼自有一股獨特的風味,經過格蘭威特的時間調整可以讓紅酒風味保持在最好的狀態。

不需要經過額外的時間沉澱,紅酒已經處於最佳的品味階段。

“還真是便利的能力。”中原中也挑高鋒銳的眉,勾勒起笑意。

他沒有客氣推辭接過紅酒,打量着瓶身感受觸手的冰涼,不放心問道:“沒有像上次一樣弄錯時間吧?”

上次他好不容易弄來一瓶好酒,想藉著格蘭威特的能力省去沉澱等待的時間。

結果這個笨蛋直接轉了一百年,好好的酒失去風味變成一瓶紅酒醋。

要不是酒的狀態可以再逆轉補救,他那天就要看着一瓶紅酒醋乾瞪眼。

“真是失禮,”格蘭威特抱怨着道:“這次我有好好調查過再動手的。”

她是沒有中原中也了解紅酒。

可是一個在俄羅斯長大的人,日常都是喝威士忌,只有中原中也這麼奇怪,在俄羅斯冰天雪地的時候,他還想着優雅品味紅酒。

“失禮是因為你信不過。”中原中也心情頗好,挑揀出一個削好的冰球放進古典杯,倒入格蘭威特威士忌推過格蘭威特面前。

她端着酒杯,輕晃兩下聽着冰球碰撞着杯壁發出的清脆響聲,笑問道:“不給我加薄荷葉嗎?”

“幼不幼稚,每次都惦記着裝飾的薄荷葉。”

話是這樣說,但中原中也還是給她剪下兩片小小的薄荷葉掛在古典杯的邊沿,作為裝飾點綴的存在。

給格蘭威特準備好威士忌,他才慢悠悠開始享受着打開發酵沉澱時間都正好的羅曼尼,嗅聞紅酒木塞上的馥郁酒味。

看着馬甲西裝的赭發青年舉止流暢,說不上特別優雅卻自有一股純粹的洒脫自在,她輕抿一口威士忌,感慨道:“你還真是喜歡紅酒。”

她在俄羅斯就很少見他喝威士忌。

當然也可能是中原中也酒量不好,每次喝威士忌都很快會醉,沒兩口下肚就張嘴開始說胡話抱怨,拍着桌子嚷嚷。

“我也喜歡威士忌,”中原中也捏着紅酒杯輕晃,低頭輕嗅其中的芬芳滋味,道:“只是在這裏喝紅酒會更好。”

她托着下頜,嗓音微啞輕哼道:“紅酒是要在私下單獨品嘗的吧?”

中原中也約她的地方算不上什麼私密場所,僅僅是提前清過場的酒吧。

別人都是在會所喝紅酒,獨他中原中也要在酒吧吧枱喝紅酒。

奇怪得要死。

酒意暈染着青年的臉龐,耳根和脖頸泛着淺淺的紅,他懶散半垂的鈷藍色眼眸輕抬掃過她一眼,道:“這還不算私下?”

酒吧是他的私產,平時會來這裏的黑手黨成員都被他清了回去。

專門為她一個人開放的時間,不識好歹的時間怪人還在計較什麼場合才適合喝紅酒。

“你說的私下,”格蘭威特回頭看一眼陳設偏舊的桌球酒吧,疑惑反問:“是指桌球酒吧的吧枱嗎?”

中原中也挑眉道:“有什麼不滿嗎?”

她擺擺手,道:“那倒沒有。”

只是有點詫異,在離開俄羅斯之前中原中也向她發出的邀請,如果有一天她要去日本,他想帶她去一個地方坐坐。

沒想到他說的地方,居然是一個舊舊的桌球酒吧。

“OldWorld”門外的告示板閃爍着模糊不清的名字,幾乎快要黯淡消失。

店內的陳設帶着時光的痕迹,有的位置明顯要新一點,說不定是經過破壞后的修補。

這樣的桌球酒吧,俄羅斯有很多。

只以肉眼觀看,實在不能算是值得跨國跑一趟的地方。

“這裏對中也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格蘭威特左思右想,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一口灌下杯內的全部紅酒,淡淡道:“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只是我和……以前的朋友們經常會來的地方。”

那件事以後,他買下這家酒吧重新修補過破損的地方,沿用酒吧原本的店員繼續負責經營。

只是中原中也沒有再來過這個地方。

時隔六年,他再一次推開這裏的門,酒吧里的每一處擺設都透着熟悉的陌生感。

佈局和陳設桌椅都和以前大差不差,想必是當初重新裝修的時候,有刻意採購回相似的物件。

只是時隔六年,不可能什麼東西都和過去一樣。

中原中也低頭坐在吧枱后的高腳椅上,臉頰、耳朵和脖頸都透着一股醺醺然的醉意,鈷藍色眼眸迷濛緩慢輕眨,思緒都變得遲鈍起來。

“就算是紅酒也別喝這麼猛啊,”格蘭威特探頭看他一眼,橘色的微卷長發搭在肩頭,醉得發懵握着紅酒瓶幾乎不能對她的話做出什麼反應。

她有點驚訝道:“今天居然這麼安靜?”

平時的中原中也喝醉可不是這樣的狀態。

“喂、忍,”以為醉得沒有反應的青年猛然抬起頭,紅酒瓶底重重一砸在檯面站起身,他眉頭緊鎖神情凝重,起身的動作來得突然差點直接撞上格蘭威特,雙眸緊緊鎖定着她,呼出帶着酒氣的氣息,道:“你知道自己現在什麼處境吧?”

她安靜輕眨一下眼睛,眼睫翕動如蝶翼輕盈覆住鎏金色的雙眸,問道:“什麼?”

“繼續呆在那個組織,你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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