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急促的警笛聲遠遠順着風飄揚過馬路另一端，三三兩兩的人駐足圍在路邊，交頭接耳惋惜死去的生命如此年輕。
站在馬路另一端的金髮青年微抬傘面透過淅淅瀝瀝的雨幕看向車禍現場，深膚色的俊朗面容凝着神情緩慢收回視線，掏出口袋裏的手機再次確認郵件內容。
“啪嗒。”
雨水砸落在傘面，他合上手機翻蓋目不斜視離開車禍現場，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皮鞋踏上鋪在酒店門口的紅毯，波本嫻熟揚起微笑，收攏雨傘抖落水珠交給候在門口的侍應生，道：“麻煩了。”
視線掃過酒店大堂，他邁步走到等候區的沙發落座，十指交攏搭在膝蓋上方靜靜等候着時間指針走過十二。
“啪嗒——”
分針挪移指向十二，坐落在大堂的擺鐘發出厚重的聲響。
半斂着眼眸的波本微微側頭看一眼擺鐘，手探入口袋握住翻蓋手機，拇指挑開翻蓋注視着郵件地址，按下返回鍵快速撥出一串號碼。
漫長的等候音過後，電話接通響起一道低沉微啞的女聲，“已經到了嗎？”
他雙腿交疊往後背靠沙發，支着下頜漫不經心道：“嗯，原來你也會遲到。”
恪守時間的格蘭威特會有不守時的時候，真是難得一見的畫面。
“不是遲到，”格蘭威特回以一聲輕笑，道：“受到時間眷顧的人是沒有遲到一說。”
波本握住手機聽着規律的掛斷音，翻轉一圈合上翻蓋，神色不改穩坐在沙發上，半垂着眼帘陷入沉思。
格蘭威特，組織的二把手。
同時也是他和蘇格蘭、萊伊的直屬上司。
……
“嘀嘀嘀——”
設定好的鬧鐘準時響起，波本睜開眼睛沒有遲疑坐起身，轉頭看向懸挂在牆上的時鐘，“四點整。”
手指穿過髮根撐着額頭，他神情茫然一瞬間很快調整過來，掀開被子起床去衛生間刷牙洗漱，冷冰冰的水潑在臉上徹底讓恍惚的意識變得清醒。
水珠順着臉頰輪廓向下滑落暈濕衣領和身前部分佈料，他深深看着鏡中的自己，自嘲地搖了搖頭道：“怎麼可能……”
他竟然會覺得自己已經赴過一次格蘭威特的約。
熟練換上運動服沿着一貫晨練的路線慢跑，規律呼吸交替步伐，烏雲落下零散的雨點打濕地面，經過一個路口時他下意識扭頭看向對側馬路。
矗立在路邊的人行信號燈亮着紅光，道路上車流穿行，行人握着傘等待信號燈轉向可以通行的青色。
什麼都沒有發生。
波本甩了甩頭，跑過這個路口。
回到安全屋換下汗濕的運動服，他打開冰箱本想着做前一天計劃好的鹽烤青花魚和味增湯，腦海瞬間閃過一個念頭，“今天要早一點出門。”
波本凝眉看向牆上的時鐘，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近兩個小時，算上路途耗費的時間六點十分出門也可以提前十五分鐘到達米花商務酒店。
格蘭威特格外注重時間，提前十五分鐘不過是他預留給自己的空餘時間，避免有什麼意外發生。
波本左右想不明白乾脆按照直覺行動，改做快捷的火腿三明治應付早上的一餐，最後換上合適的休閑西裝踩着六點整的時間出門。
雨傘撐過頭頂，擋住淅淅瀝瀝的小雨。
從安全屋前往米花商務酒店途中會通過一個早上經過的路口，當時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下腳步看向對側馬路，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
快要再次經過同一個路口時，他抬眸望向對側，青色的人行信號燈閃爍不定，馬路兩邊都沒有行人。
相信直覺改變計劃提前出門，本就是一時衝動下的行動。
什麼都沒有發生才是正常。
波本低頭再次確認郵件的內容和時間，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十分鐘。
“吱———！！砰！”
刺耳的剎車聲撞飛纖瘦的身體，高高拋棄再重重落下滾落在地，血液緩而無聲漫出少女的身體之下，周圍驚愕的人群發出尖叫聲：“快叫救護車！”
長發遮擋住她的面容，關節扭曲癱倒在地上，挎在肩頭的背包落下一側包帶拉鏈鬆開散落一地零碎的小物件。
疲勞駕駛不慎撞上少女的司機踉蹌着跑下車，他碰都不敢碰一下被撞的人，腿腳軟得摔倒跌坐在積水的地面，顫着聲道：“死、死了……”
少女的身體被貨車撞上拋飛的畫面清晰映在紫灰色的瞳眸之間，波本握緊傘抬腿想上前，大腦先一步提醒他，“停下。”
他稍後要見的人是組織的二把手格蘭威特。
那個讓他和蘇格蘭都摸不透性情的女人。
思緒飛快在大腦間轉動衡量，日本的救護車出動平均時間是五到十分鐘，車禍的第一時間已經有人通知救護車，警察很快會趕到現場維持秩序。
波本扣緊傘柄的手用力僵直近乎痙攣，他看着馬路對側因為突發的事故，車流停下擁堵沒有人敢擅自挪動受傷的少女，圍着她的人群議論紛紛討論着如此年輕的生命遭此不幸。
西裝褲包裹下的長腿直接邁過欄杆跑到馬路對面，雨傘孤零零被扔下吹着向一側飛走，救人的思緒佔據上風，顧不得其他的波本謹慎試探少女的呼吸和頸側脈搏，跌坐在一旁的司機顫着聲問道：“她還活着嗎？”
他不敢上前去碰少女的身體，看見陡然出現的波本頓時如遇見救星一般想拉住他的衣袖，神色慌張手指不住顫抖，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去拿把傘給她擋雨。”單膝跪在少女身旁的金髮青年快速脫下束縛行動的西裝外套，擼起兩邊的袖口到手肘位置，他轉頭一看司機仍癱坐在地上，厲聲喝道：“快！”
沒有時間讓他們磨磨蹭蹭。
心肺復蘇的黃金急救時間是四到六分鐘。
救護車出動需要時間，在此之前，他要為這個少女盡量爭取時間等到救護車的救援。
波本小心翻正少女的身體，雙手交疊壓在她胸前的位置下沉做心外按壓，神情緊緊繃著不敢放鬆分毫。
一下一下的按壓，高度集中的精神讓他沒空注意司機是否已經拿起傘遮擋住頭頂上的雨水。
深棕色的皮靴踩着積水在他身側停住腳步，雨傘微微傾斜遮擋住他上方的雨水，波本頭也不抬繼續着心外按壓，道：“給她擋雨。”
少女的身體浸在冰冷冷的積水裏，鮮血順着身下的積水向外擴散，紅得刺目嚇人。
心神專註在心肺復蘇救人的波本沒空留意身旁的人，雨傘擋在他和車禍少女的上方為他們擋住落下的雨滴，直到救護車的聲音順着風由遠及近而來。
醫護人員把呼吸微弱的少女轉移向擔架床，高喊：“誰是這個女孩的家屬？”
他們需要家屬或負責人隨行跟車一起前往醫院。
視線瞥過手腳發軟回不過神的肇事司機，波本凝着眉正要出聲，人群里傳出一道焦急的聲音道：“我！我是她的媽媽！”
心慌不止擠出人群的婦女跟着醫護人員上車，救護車調轉車頭駛回醫院，交警攔下肇事司機做現場筆錄。
這裏已經沒有需要波本的地方。
頭頂上的雨傘仍在兢兢業業工作，水滴打在傘面上發出悶悶的聲響，他轉身正要向身後的人道謝，高挑纖瘦的身影進入瞳眸範圍。
他差點沒有控制好表情，身體下意識緊繃僵直。
格蘭威特抬着手高舉雨傘撐過他的頭頂，瀲灧多情的鎏金色眼眸緩緩抬起，眸中映出波本身體和表情同時僵住的模樣，輕啟着唇道：“六點四十五分，距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波本在這裏停留十五分鐘。
“這麼說，我沒有遲到？”波本放鬆緊繃的身體，彎腰撿起落在身旁的西裝外套抖了抖雨水。
剛才情況危急他直接把外套扔開一邊，落進雨水地面的外套此刻已經被污水徹底浸透，不送去洗衣店怕是很難洗乾淨上面的臟污。
“你有提前出門的優良品德，”格蘭威特輕眨一下眼，睫羽如同優雅的鳳尾蝶輕盈蓋過瀲灧的眸光色彩輕緩闔動，略顯沙啞的嗓音帶着笑意上揚道：“約定時間以外做什麼都是你的自由。”
包括波本剛才的選擇。
扔下雨傘翻越欄杆在所有人都沒有行動時，果斷為車禍少女爭取時間。
她喜歡時間這個詞。
活動的時間、鐘錶行走的時間以及生命剩餘的時間。
波本挽救了少女的生命時間。
在上一個時間點，沒有人敢靠近她、沒有人為她進行心肺復蘇，少女的生命和呼吸終止在日常上學的路口。
迄今為止，她的生命走過四百二十萬五千兩百零五分鐘，昨天剛剛度過自己的十六歲生日，正值青春的花季年齡。
波本的行動打破停止的時間，給少女的生命時間續上一段發條。
格蘭威特勾着唇，道：“你剛才衝過去的動作很帥哦。”
波本把臟外套搭在小臂上，他的身體在扔開雨傘后被雨淋濕得七七八八，沒必要再把外套放遠避免弄濕身上的衣服，半開玩笑道：“我能把這當作是上司的誇獎嗎？”
“當然可以。”
在路人看來，波本只是給車禍少女做了心肺復蘇，最終的急救還是要靠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
可在格蘭威特眼裏，看見的卻是他撥轉少女身上停滯的生命時間，給予她堅持等到救護車到來的珍貴舉動。
當然是值得誇讚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