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季楊把椅子一轉,臉比他還苦,“你就知足吧,至少現在知道車型和車體顏色,畢竟開藍色車子的人少,抓捕目標有針對性。這要是開着輛黑色或是白色的大眾車,你才真的要滿大街見人就抓了。”
高磊一屁股坐進椅子,摘下帽子往桌上一放,煩躁地耙頭髮,他把辦公室里的同事們掃了一圈,沒看到秦展和蘇韞亭,納悶:“誒?秦局和蘇隊呢?”
馬輝沖白牆抬下巴,做噤聲狀壓低嗓音:“隔壁審問室。那兩位意見鬧不和,沒準已經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高磊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為什麼呀?”
季楊端端正正坐在電腦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監控屏幕,“蘇隊懷疑有內鬼。但秦局握着局裏所有人祖|宗|十|八|代|的信息,連警犬大黃和小黑的來路都一筆一劃記檔在冊,所以秦局堅決不認同有內鬼的說法。咱們都在一起工作多久了?都什麼德行誰不知道?反正這波,我站秦局。”
馬輝舉手附和,“技偵部+1。”
高磊用手指颳了下眼皮,這個問題,放之前,他肯定和馬輝一樣+10086,但現在,他挺欣賞蘇韞亭的,所以立場沒有一邊倒,只說保持中立不參與討論,隨手拾起帽子重新戴好,出辦公室左拐,敲響了訊問室的門。
蘇韞亭緊緊貼着牆壁,正被秦展整個懟在角落裏,訊問室空氣中帶着僵持和擰巴的味道。
“你再繼續這樣任性妄為,我就要重新判斷,關於這件案子,我把你調過來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秦展長相非常出挑,但在那個職位上必須該有的威嚴,一直讓他給人一種老成沉穩的感覺,以至於大家都因此忽略了他的美貌,而且他的聲音也很好聽,音色透着深秋般的涼意,乾淨微沉,每一個字都撞進蘇韞亭心裏。
如果擱平時,蘇韞亭大概率會嬉笑着喊他老秦,然後特二皮臉的吹個口哨,讓秦展對着自己笑一個。
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他沒那心情,只覺得秦展那張清冷美貌的臉很欠揍,他恨不能咬死他。
“你別逼我,你知道這件案子對我意味着什麼!”
蘇韞亭掙脫秦展抵在自己胸前的手肘,反擒住秦展,雙臂一個用力,眨眼間兩人位置直接對調,變成蘇韞亭死死壓住秦展。
目光對視片刻,蘇韞亭垂眸,低聲道:“我不能,也不想錯過任何線索。原本,這個案子五年前就應該結束!”
“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調你過來嗎?”秦展徹底將身體的重量全都轉移到緊貼的牆壁上,鬆開蘇韞亭的胳膊,淺色眸子裏只剩下平靜,“因為我知道,你對這個案子無法釋懷。五年前和你一起出警時被炸死的警魂無法安息。至今沒找到全屍,公墓里只葬着一隻手臂的蘇讓也叫你愧疚。我才調你過來,希望最後,你能給他們個完整的交代。”
蘇韞亭手上鉗制他的力道微微鬆了些。
“但現在,我判斷你無法冷靜的對案件進行分析,無法正常配合局裏的行動。你回去休息吧,如果案件有進展,我會再和你說。”
蘇韞亭抬眼,情緒更加激動,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加重,“秦展!你不能這麼做!不能讓我回去。”
“不然呢?”秦展反手將他按在桌子上,用自己的重量壓着蘇韞亭,單膝抵在蘇韞亭的腹|部,額角青筋直跳,“你看看你現在,還有沒有丁點作為刑警的沉着和冷靜,就像一頭髮了瘋的狼崽子,見人就咬。”
“我是狼崽子,我第一個就該先咬你!”蘇韞亭忽然仰頭,直接落在秦展側頸,瞬間一排整齊的牙印扎進秦展白皙的皮膚里,血珠猛地濺到蘇韞亭嘴角。
秦展吃痛,伸手捂上側頸,溫熱的液體立刻粘在手心。
他看着手心的血,突然靜了很久,然後抓起蘇韞亭,用力擦掉濺在蘇韞亭嘴角的血珠,狠狠揪住他的衣領,頭一次情緒失常,沒了往常的平穩,狠道:“狼崽子你真咬啊!”
或許這一口,真的讓蘇韞亭解了氣,他揩了下被秦展用力擦紅的嘴角,忽然一笑,“我樂意,解氣。”
咚咚咚
“秦局,蘇隊,我是高磊,有情況彙報。”
門外響起高磊一邊敲門一邊喊他們的聲音。
秦展鬆開揪着他領子的手,從桌上的抽紙盒抽出張紙巾捂在側頸,不冷不熱地:“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再繼續進行偵查。這五年,你並沒有真的從那件事裏走出來。”他肩背挺直的走到門前,伸手去拉門,“我對你,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高磊抬手,正準備敲第三次,門忽然打開,誆地他一踉蹌,差點撲到地上。
“哎喲——卧槽。”
幸好扶住把椅子,才沒摔個狗啃泥。
站定之後,高磊眯縫着眼睛,憂傷地看了秦展一眼,“秦局,你開門好歹吱個聲,給人個心理準備行嗎?”
“人抓到了?”秦展不冷不熱,仍舊是那副雲端神仙姿態。
“不確定有沒有抓對。”高磊坦白交代,“季楊那小子,車牌號都看不見,就是套牌的也起碼給個號啊,我們守在高架路口,截胡了二十多輛藍色致遠,現在人都在刑訊室,等秦局你發話。”
“走,去看看。”秦展邁步,出門之前,又回頭看看蘇韞亭,撂下句:“一會兒我讓小李送你回家。”
“怎麼了?”高磊有些弄不明白,問蘇韞亭,“不是,現在正用人的時候呢,蘇隊你這時候開溜也太不厚道了吧?”
蘇韞亭瞥他一眼,裝死。
高磊看着秦展已經走遠的背影,拿胳膊肘捅捅蘇韞亭胸口,“蘇隊,你惹到老秦了?他臉怎麼看着黑的像包大人……”
“黑嗎?”蘇韞亭沒好氣,“你不要被他外表迷惑,實際上他的內心……”
“秦局內心紅的發光。”高磊接口。
蘇韞亭雙手插兜,把高磊上下打量一遍,“更黑!”說完,踢一腳門框,頭也不回地走了。
高磊傻站在原地,摸摸頭,覺得有點看不懂蘇韞亭和秦展之間的關係了。
在停車場,蘇韞亭碰到秦展的秘書小李。
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認真做事的態度,操着新聞主播般嚴肅的語氣,請他上車,系好安全帶,載着他離開市公安局,送回汀香郡。
秦展有意要晾着他。
聽話,他蘇韞亭是不可能聽話的。
身無職務一身輕,現在他想做什麼,根本不需要再和領導秦展打申請,反倒比在局裏更加方便自由。
目送小李開車離開,蘇韞亭沒有直接回家,他在小區門口上了一輛出租車。
“向晨。”
衛向晨捏了下耳麥,“蘇隊,怎麼了?”
蘇韞亭望着車窗外的風景,“你之前說的那個涑河酒吧老闆叫賀雅楠的,傳給我一份她的詳細信息,最好帶本人照片。”
衛向晨那邊沉默會兒,重新開口,“已經傳輸了,蘇隊你看一下。”
蘇韞亭滑開手機,打開資料。
照片上的賀雅楠,額頭飽滿臉部輪廓立體,眉骨高眼窩深,大眼睛高鼻樑,小嘴薄唇,燙大捲髮,屬於濃顏嫵媚型長相,骨架偏大,有肩有胯,但凹凸有致,曲線很好。
有顏又有才華,還是個富千金。
蘇韞亭挑眉,隨口貧了一句:“膚白貌美大長腿,人生贏家啊。”
“可不是嘛,這小姑娘真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衛向晨附和着調侃,“上次我相親那對象,也是家裏有礦,有車有房有存款又漂亮。可惜,人家說就想找個二十四小時天天膩歪在一塊兒的,咻地就把我這三天加小班五天加大班,節假日都沒有的條件給刷下去了。”
蘇韞亭笑回:“二十四小時膩歪在一塊,那不得膩歪的都扯絲了?”
衛向晨連連嘆氣,“咱們干刑警的,小姑娘絕緣體,結了婚的都只能看着老婆照片打|飛|機,咱們單身的命更苦啊。被月老遺忘的娃兒,這輩子也扯不了絲兒啦。”
“你這條件,不如留着咱們局裏內部消化算了。”插科打諢完,蘇韞亭板起臉一本正經:“哎,說正事,秦局把我晾了。”
“晾了?啥時候的事兒?歸隊的時候不好挺好的?”衛向晨納悶,“嗐,蘇隊,要不你下次還是悠着點吧,哪有像你這樣和領導對着乾的?我看秦局對你挺好的,你嘴甜一點,哄一下,肯定事事都順着你。”
“誒誒,怎麼說話?我又不是妖媚惑國的妲己!這事我沒往心裏去。正好,現在行動自由沒人管。”蘇韞亭下來出租車走到蘇荷酒吧門口,囑咐衛向晨,“你積極配合局裏行動,有進展了打給我,我掛了。”
“哎,蘇隊。”衛向晨急忙把他叫住,“你先別掛電話,高副隊那邊查了二十多個車主,把人抓到了,我們正在審,逃走的這人名字叫鄭宗粵。”
蘇韞亭上台階的腳步一滯。
五年前,松遠案漏網逃跑的那個關節人物,他一路追到行台,盯着鄭宗粵活動軌跡,幾次試圖通過鄭宗粵扒出有用信息,可就在他馬上能順藤摸瓜眼見着能查出點東西的時候,鄭宗粵一夜之間消失無蹤,根據之後種種蛛絲馬跡導向,他認為鄭宗粵是被黑吃黑,滅口了。
本以為案子到此,徹底斷線。
沒想到這個鄭宗粵竟然沒死。
蘇韞亭抬眼,看看涑河酒吧彩燈閃爍的招牌,忽然轉身投入深夏燈火通明的街道人|流中。
“老秦,我要見鄭宗粵。”
電話剛被接起,蘇韞亭就直接開口,完全沒給秦展說話的時間。
“不違反紀律,不一意孤行,不招呼動粗,一個月不泡酒吧,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一切行動聽從指揮。讓我見鄭宗粵。”
“你現在在哪兒?”
秦展完全忽略了他的要求。
“我在家。”
汽車鳴笛,人聲嘈雜,蘇韞亭撒謊根本不打草稿。
“你在哪兒?我現在去接你。”
汽車鳴笛一個勁兒往手機話筒里鑽。
蘇韞亭抬頭去看路牌。
“涼河路市美術館。”
秦展沉默了會兒,“去海洋館廣場等我。”
蘇韞亭說:“你大概多久?”
秦展看看時間,回他:“大約四十分鐘,等我把手裏的事都交代完。”
“這麼久?”蘇韞亭蹙了下眉,“你手上還有什麼事情要處理這麼久?”
秦展那邊又是一陣沉默,偶爾手機聽筒里會蹦出幾個不清晰的字節,斷斷續續的,好像話筒被刻意捂住了似的。
蘇韞亭耐心等待着。
兩分多鐘后,秦展那邊才終於又有了迴音。
“小李送你離開的時候,看守所那邊彙報,說胡鄭楠死了。”
“什麼?你說什麼?!”蘇韞亭的大腦瞬間空白,嘴唇跟着顫抖了一下,“是怎麼死的?”
從胡鄭楠身上只查到曹華一條線,本來還打算繼續深挖,結果這才兩天,人就死在看守所了?
蘇韞亭覺得事有蹊蹺。
秦展說:“是心梗猝死。”
“他有病?”蘇韞亭一愣。
胡鄭楠在松遠監獄蹲了三年,年年監獄都有對犯人進行全身體檢,從松遠調過來的案宗個人信息里,胡鄭楠的身體非常健康,並沒有任何疾病,怎麼會突然誘發心梗?還讓人死在看守所了。
“醫療鑒定是突發性心梗。”秦展頓了頓,“這次,深夏死的人太多,驚動了省廳,明天省廳刑偵支隊的陳大隊長親自帶隊過來,同行的還有周副支隊和兩個辦案多年的老刑警。如果案子還破不了,恐怕要成立專案組破案,你心裏有點數。”
“老秦,保護好今天抓捕的這三個人,不要移交給任何部門。”
蘇韞亭手指發涼,他忽然意識到,這個案子已經遠遠不是五年前松遠那場簡單地買賣器官,操縱一切的幕後黑手,似乎是進入了什麼瘋狂狀態,把殺|人變成了純粹的取|樂行為。
“你不會還在懷疑,是有內鬼吧?”秦展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