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謝淮呢?”
劇組兩場戲休息的空隙之中,房藝澄踩着高跟鞋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她在整個片場環視一圈,只可惜片場演員和工作人員全擠在一堆,想要在這樣人頭攢動的環境下精準找到想找的那個人還是有點困難。
就在她打算低頭撥響白淼電話的時候,人群之中忽然有一隻手臂舉了起來:“這兒。”
“……”房藝澄皺緊了眉頭,從擁擠的人群之中擠了過去:“你怎麼還在這裏,你今天不是就這一場戲嗎?”
“拍完了還不興讓人休息一下。”謝淮拿着個小電風扇呼啦啦的吹,下頜的汗滴順着脖子流下去,最終泅濕了衣領上的一小片布料。
剛剛拍完一場室外奔跑戲,謝淮現在渾身上下像是從水裏浸出來的,他後背的衣服都濕了一大片,緊緊地貼在他的脊背上。
周圍的視線似有若無,不僅是演員在看他,就連旁邊的工作人員都在隱晦地看着這邊。
房藝澄壓低了聲音:“你回房間休息不行嗎?非得在這裏給人家當觀賞物?”
“沒事,讓他們看,反正我長得好看。”
“……”房藝澄原本焦急上火的心情終於被謝淮這一下給弄得只剩下想揍人的衝動。
不得不說,不管在什麼時候,謝淮這傢伙永遠有能讓人手癢的本領。
眼看着下一場戲就要開拍,房藝澄終於忍無可忍,連拖帶拽地把謝淮拉回了酒店。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謝淮那個莫名其妙的熱搜已經被撤了下去,所有的營銷號也都紛紛刪帖。
房藝澄猜也能猜到這是誰的手筆。
但這照片能被刪,帖子也能被刪,謝淮的粉絲卻並不會因此平靜下來。
這照片消失得莫名其妙,不更是證明了謝淮確實傍了金主,跟有錢的大佬在一起了嗎?
【大家別急啊,淮淮家裏本來也很有錢,說不定是他父親花錢撤的熱搜呢?】
【別擱着洗了,我現在不關心是誰撤的熱搜。這照片總是真的吧,剛出道一年就跟有錢男人談戀愛,謝淮你真行啊,不把粉絲當回事是吧。】
【粉絲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怎麼了?謝淮是個演員,又不是愛豆,怎麼還不能談戀愛了。】
【演員?說演員你信嗎?他現在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作品,校園偶像劇里的男三號嗎?別搞笑了。】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你還一點都不着急。”
“看到了。”謝淮偏了偏頭,讓房藝澄懟到他面前的手機屏幕不再那麼大的顯眼:“他們說的也沒錯。”
“什麼叫沒錯!”房藝澄氣得吹鬍子瞪眼:“都這樣了,你就沒想過要做點什麼?”
“做些什麼?打電話質問我爸,問他為什麼要把照片放出來?或者跟於莫西打個電話,說你影響到我工作了,我要就地離婚?你覺得現實嗎?”
“……”房藝澄被他懟得啞然。
她哽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那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放心吧,於莫西會處理的。”謝淮的表情平靜得可怕:“於氏不是那種沒底蘊的小家族,這麼多年了,他們在公眾面前一直很低調,於莫西不會允許自己變成網友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的。”
“……”房藝澄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這意思:“那你不是很危險。”
“?”謝淮翻出手機。
“你是個明星啊!跟你結婚,他怎麼可能不被人討論。”房藝澄說著說著又開始焦慮:“你說他到時候不會勒令你退出娛樂圈吧。”
“那應該不至於。”謝淮點開手機上的最新消息:“畢竟我糊嘛。”
房藝澄被他這理直氣壯的勁兒給搞無語了,她沉默地看了謝淮好一會兒,在心裏暗自尋思自己當初選了這麼個祖宗當藝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
就在這時,她眼神的餘光看到了謝淮手機上的內容。
那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場景異常熟悉,只是那角度似乎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原本只能看到背影的人露出了大半張臉,漆黑的瞳孔深沉而又危險,在照片上兩人那極短的距離里,房藝澄甚至隱約看到有火花在碰撞。
“這照片是哪來的?”房藝澄湊得更近了些:“營銷號發過嗎?”
“沒有啊。”謝淮理所當然地把那幾張照片長按保存,又在聊天界面發了一張開心小黃狗的表情包過去。
“這照片於莫西的臉那麼清晰,給營銷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發。”
於家可不像謝家一樣,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家族,有底蘊的那種。
相比於謝笙歌三天兩頭就要上上新聞,接受一下媒體採訪,就連謝寅冉在公眾面前的認知度也不算低。於家整個都非常低調,他們就像很多低調的名門貴族一般,除了必要的生意之外,他們幾乎不會出現在這樣的社交媒體智商。
於家的後代幾乎也很少有玩明星嫩模這種負面輿論,在大眾之中算是口碑很不錯的。
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扯着領帶親了一下,大概已經算是於莫西最為出格的事情了。
於家老太爺看了這照片,還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
無所謂了。
謝淮對那幾張照片欣賞了一番,到底還是沒忍住。他點開劉秘書的手機號,給他發了個短訊。
【婚禮的時間定下來了嗎?】
消息提示聲在這樣彙報工作的時候響起,實在是一個大的失誤。
“相比於上個季度的,這個季度公司的營收整體上乘環比上升趨勢,但在少數的幾個部門中……”劉秘書的聲音一頓,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手機屏幕上瞟了一眼。
是的,因為某些製作上的失誤,打印出來的數據報表出現了問題,為了方便彙報,他的手機甚至此時正在於莫西的手中。
謝淮的短訊。
劉秘書心臟突得一跳。
下一秒,他就看到於莫西動作流暢的點了進去,那行簡單的消息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婚禮的時間定下來了嗎?】
“不介意我用你的手機回復吧。”於莫西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介意不介意。”劉秘書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頂頭上司的要求,給他一百個膽他都不敢介意。
於莫西也不在意他的不介意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得到了滿意的答覆,他就這麼拿起手機開始打字。
【沒有,謝先生對婚禮時間有什麼想法嗎?我可以替您轉達於總。】
【哦,也沒什麼想法,但希望能快一點。】
【是謝先生後面有什麼安排嗎?如果您擔心會產生時間上的衝突,我可以幫您協調。】
【沒什麼安排,就是急着跟你的上司洞房花燭夜。】
簡稱,上/床。
劉秘書差點一口水噎進了氣管里。
他狼狽地低頭咳了兩聲,心臟差點沒直接蹦出來。
這麼勇嗎?你知不知道你就在跟於總直接對話啊!
於莫西的表情遠沒有劉秘書想像的那般有波動,他只是仍然自如地打着字。
【好的,我會替您傳達。】
【謝謝,這就不必傳達了,你沒事幫我吹吹枕頭風就行,盡量快點。畢竟看不見我老公,我真是茶不思飯不想,無味的很吶。】
“……”一個幾不可聞的笑聲在房間內響起。
這是被氣笑的吧?絕對是吧!
於莫西看完那段文字,就抬手把手機還給了劉秘書:“不用彙報了,等會兒把數據郵箱發給我。”
“是。”劉秘書心驚膽戰地雙手接回了手機,戰戰兢兢地揣回了口袋。
“等會兒把剛剛的對話也截圖發給我。”於莫西隨手翻了翻桌面上待簽的文件,又想起什麼:“以後如果他跟你說了別的什麼,也都發給我。”
“好的。”劉秘書應道。
“所有。”於莫西抬起頭,黑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劉秘書僵了一瞬,趕緊點了點頭:“是,我明白。”
“嗯。”那雙黑沉的眸子總算是從他的身上移開了,劉秘書捏了捏拳頭,感覺自己手心裏全都是汗。
他無聲無息地退開就幾步,幾乎同手同腳地走出了房間。
.
婚禮正式定下來的時間比謝淮想像中慢,卻又比他想像中要快上一些。
等劉秘書的電話打到謝淮的手機上,他在這個劇組的戲份也正好準備殺青了。
一個小成本的校園偶像劇,整個劇組的拍攝流程並不算很長,正好卡進了某個男大學生的暑假。
屬於是既不會耽誤正常上課,還能在積累經驗的同時賺點片酬,雙贏。
畢竟只是個男三號,謝淮殺青的比幾個主演都要早一些,吃完劇組給他準備的殺青盒飯,謝淮終於一身輕鬆的回了酒店。
在這個房間裏少說住了一個多月,就算再不熟悉的地方也稍微住出了一點感情。
“唉,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演校園劇了。”白淼一邊蹲在地上幫謝淮收拾着行李,一邊忍不住小聲感嘆道。
謝淮在劇組的最後半個月過得並不算太好,自從照片事件之後,劇組裏的演員多多少少都在有意躲着他。
畢竟大家都是年輕的演員,還是要靠臉和販賣幻想吃飯的,跟一個出道一年就被石錘塌房的人交好,對他們自己的輿論多少也有點影響。
謝淮對此接受良好,反倒是他的小助理白淼好幾次忍不住偷偷為他感到憤憤不平。
“就他現在這個輿論,還演什麼校園劇,趁早往實力派轉型吧,多去跑跑大劇組,反正我是不指望你能當什麼頂級流量了。”
“可實力派……謝淮行嗎?他也不是科班出身。”
“不行也得行。”房藝澄眉毛一豎:“我已經幫謝淮報好班了,就在他學校旁邊,一周兩次。謝淮!等開學之後你記得去,我會定期查崗的。”
“知道。”謝淮手裏抱着一隻小巧的尤克里里,百無聊賴地掃了兩下弦。
他當初想着他的專業樂器實在太過龐大,不好帶出來,帶個尤克里里沒事彈一彈也算是練練樂感了。
結果沒想到一來劇組就天天忙着背台詞演戲,後面更是被突如其來的聯姻打亂了陣腳,愣是一直沒想起來自己還帶了個樂器。
這下倒好,尤克里里在箱子裏壓了快兩個月,音都不準了。
“別玩你那個琴了。”房藝澄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搶過他手裏的東西往箱子裏一塞:“快兩個月了沒見你彈過,現在要走了反倒彈起來了,快起來幫忙。”
“哦。”謝淮像根沒長骨頭的軟麵條一樣被人從椅子上拖起來。
房藝澄倒也不是真的希望這位小少爺能起來幫忙做事,她就是看謝淮閑着就有點不爽,但沒想到到最後,反倒是謝淮最先把要帶的東西全都整理好了。
臨到要出門的時候,他也不知道從摸出兩隻紅絲絨的精緻禮盒,十分豪放地往白淼和房藝澄的掌心一塞:“喏,一人一個,拿好了。”
“這是什麼?”房藝澄愣了一下。
“結婚禮物。”謝淮想了想:“嗯……或者說精神損失費也行。”
房藝澄打開盒子看了一眼,有些錯愕地抬起頭。
高挑的少年已經拖着行李箱出門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縹緲,雖然仍然帶着那股滿不在乎的欠揍味道,細細聽來卻能感受到一絲溫柔的體貼。
“到時候婚禮當天全是不認識的人,就不請你們去啦,這個小禮物就當是補償,別嫌棄啊。”
那盒子裏躺着一根紅繩串起來的掛墜,躺在盒子正中央的是一隻栩栩如生的兔子。
那是很純正的金色,一看就造價不菲。
她是兔年生的,今年過年的時候這生肖吊墜小火了一把,她當時帶謝淮去參加一個小台的跨年晚會,無意間抱怨了一句本命年都收不到一個生肖掛墜當禮物。
謝淮居然就記到了現在。
這傢伙嘴上說著婚禮當天全是不認識的人,就不請你們去了。其實何止是她們不認識,他恐怕除了那個才見了兩面的於莫西和那個完全沒有感情的父親,也壓根就不認識什麼人了。
明明是人生第一次的婚禮,但婚禮現場無一人於他相親,更無一人願他幸福。
房藝澄突然感覺自己的鼻頭有點酸。
她咬咬牙,衝出了房間,終於在走廊盡頭的電梯間看到了拎着箱子的謝淮。
謝淮一看她那微紅的眼眶,愣了:“怎麼了?不就是送個項鏈嗎,不至於吧,你怎麼感動成這樣。”
“……”剛攢下來的一點情緒瞬間打散,消失得無影無蹤。房藝澄面無表情地跟謝淮在電梯間裏對視三秒,直到耳畔傳來“滴”得一聲,旁邊的電梯門緩緩打開。
謝淮眨了眨眼睛:“澄姐你有話要說嗎?沒話我就下去了啊,不然一會兒電梯就……”
房藝澄舉起手,她使勁夠了一下,奈何哪怕穿着高跟鞋手也實在夠不上謝淮的頭頂,只得退而求其次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雖然說的晚了點……”房藝澄一臉嚴肅:“但還是祝你婚姻幸福,臭弟弟。”
“啊。”半天無人光臨,剛剛打開的電梯門又緩緩關上,謝淮目送着說完話就雄赳赳氣昂昂,蹬着高跟鞋轉身就走的背影,終於極輕極輕地小小聲念叨了一句:“可是三年後,我還要離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