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小少爺,起床了!小少爺!”
呼喚的聲音伴隨着敲門聲傳進來,房間裏窩在一堆被子裏,睡得毛躁的那顆腦袋終於揚起了一點。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腕從被子裏伸出來,摸索着在床單上勾了兩下。
摸到了。
謝淮半眯着睜開眼,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這才用手肘撐着床鋪,像一隻剛起床的犬科動物一樣趴着伸了個懶腰。
“別喊了,起了。”少年沙啞的聲音有些不耐的從屋內傳來,持續不斷的敲門聲終於停了下來。
很快,外面又想起傭人沉悶的聲音:“謝先生讓您趕緊下樓,他有事找您。”
“知道了。”謝淮抓了抓亂成一團的頭髮,轉身走進了浴室。
等他頂着一頭還在微微滴水的亂毛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餐廳里的大桌子上已經坐着謝家一家三口,正和和美美地吃着飯。
顯然,這裏沒有一個人有要等他落座就餐的意思。
謝淮腳步停住,他趴在樓梯的扶手上,朝着那邊遠遠地喊了一句:“喂,謝笙歌!”
那邊的中年男人一下就冷了臉,他重重放下碗。
謝淮半點沒被他嚇着:“叫我幹什麼?沒事的話我就上去睡覺了。”
“……”謝笙歌臉上又黑了一度:“你給我滾過來!”
“我先上去了,你吃完再喊我吧。”謝淮說著打了個哈欠,轉身就要往樓上走。
“謝淮!”餐桌邊的男人怒髮衝冠,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在他的旁邊,一直坐着沒說話的謝寅冉也開口了:“謝淮,別在這兒囂張,要不是於莫西,你以為你今天能站在這裏?”
“也是啊,畢竟謝笙歌不是早就說了謝家的子孫絕不會進娛樂圈。嗯……”謝淮停頓了一會兒,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這就奇怪了,我既然不算謝家的子孫,怎麼還能代表謝家跟於莫西聯姻呢?我看不如還是謝寅冉你上好了,你比我合適多了。”
“……”謝寅冉的表情也有點不好看了:“謝淮!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要不是父親默許,你以為你真能進娛樂圈?”
“我當然有自知之明了。”謝淮扒拉了一下自己有些滴水的額發,笑了。
“畢竟兩天後就是婚禮,婚禮當天好像還有很多豪門和媒體來吧。嘖嘖嘖,你說在這種場合,萬一新郎在婚禮上鬧出什麼事來,那得多難看。”
“到時候這些媒體再不小心添油加醋一下,哎呀!那怎麼說也得上它十個八個熱搜吧。你們到時候打算怎麼跟於莫西交代?”
“謝淮!”謝笙歌忍無可忍。
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謝淮仍然能看到他額角跳起的青筋。
他有些愉快地笑了,早上那點被人從睡夢中強行喚醒的起床氣也消散無蹤。
他重新轉過身,趴在樓梯的欄杆上,笑容鋒利又銳氣。
“你看,謝笙歌,我是不是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畢竟……現在應該是你不敢得罪我才對。”
常年在混跡在商場,謝笙歌自然也不是什麼衝動的人,他很快就在盛怒之下平息了情緒。
謝淮說的事情他心中早有準備,這從來不是個軟弱能任人拿捏的人,從選他作為聯姻對象的那一刻起,謝笙歌就已經做好了談判的準備。
他看向欄杆上懶散趴着的青年,冷聲問道:“你想要什麼?”
“謝氏百分之五的股份,你覺得怎麼樣?”
.
從工商局辦完股權轉讓協議出來,謝淮和謝笙歌兩個人的表情截然不同。
看着謝笙歌彷彿剛死了爹的表情,謝淮臉上愉悅的笑意簡直壓都壓不住。
他很是開心地欣賞了一下謝笙歌那張黑透的臉,率先拉開停在路邊的車門坐了進去。
雖然最後沒能拿到5%那麼多,但3%也算是謝笙歌大出血了。以現在謝氏的估值,3%的股份足夠謝淮買下市中心的好幾套房產了。
500萬算什麼?有了股份,就相當於有了會下單的雞,多少個五百萬都會有的。
謝淮雖然對錢沒多大慾望,但錢可以沒有,虧不能白吃。謝笙歌既然選擇了強行綁着他回來跟人聯姻,就總要付出點代價。
只要謝笙歌不爽,他就開心。
因為那百分之三的股份,整個謝宅里裡外外低氣壓了好幾天,家裏的所有人都縮着腦袋做人,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謝笙歌的霉頭。
算起來,謝淮大概是整個別墅里唯一快樂的人了。
他這快樂的情緒一直持續了兩三天,直到婚禮的那一天正式到來。
婚禮當天,謝淮一大早就被人從床上薅了出來,他迷迷糊糊洗漱完,又被人按在化妝鏡前面上妝。
為了區分兩位新郎,於莫西特意給他準備了一套白色的西裝。
西裝是專門為他量身定做的,幾乎每一個地方的裁剪都貼合著謝淮的尺寸。在穿上西裝的那一刻,謝淮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挺拔了不少。
“新郎上門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周圍還在忙着張羅的傭人們立馬忙亂起來,他們飛速做完了最後的收尾工作,把謝淮一個人扔在了房間裏,火速關門出去了。
謝淮走到窗邊,透過透明的玻璃往外看。
低調而奢華的婚車已經整整齊齊地停在了別墅門口,從最大頭的那輛車上下來一個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裝,整個人看起來高大又挺拔,頭髮看起來也打理過,鋒利的眉宇顯露在光潔的額頭下,顯得格外帥氣。
明明是來接親的,但只看於莫西那沉穩的步伐,還以為是什麼大領導駕臨,馬上要在這裏進行一場嚴肅的會議。
.
雖說是要接親,但這屋裏的跟謝淮相熟的根本沒幾個,再說了,除了謝笙歌,誰又真敢攔着於莫西不讓進。
於莫西幾乎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二樓的房間門口,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劉秘書。
很快,他的身後就響起了劉秘書滿含笑意的聲音:“各位辛苦,多謝各位的照顧了。”
一個個紅包被遞過去,周圍被邀請來的謝家旁支們紛紛接過紅包,讓開了門口的位置,嘴裏說著恭喜的話。
劉秘書上前一步,擰開房間的門:“於總。”
於莫西站在門口往裏面看去,這房間裏是非常典型的婚禮裝飾,屋子裏貼着紅彤彤的掛飾,看起來跟整個房間的裝潢有些格格不入。
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響,窗前的人終於回過頭來。
青年身姿挺拔,眉目舒朗。之前的每一次見面,他身上總是帶着一股清越的少年氣,但在穿上西裝之後,卻又是另一種氣質。
並不成熟,但卻有一股獨屬於謝淮的銳利。
即使這麼遠遠對視,他也並沒有被於莫西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氣質給壓倒。他只是坦然地看過來,眉眼逐漸彎起一些,那是個很淺的弧度,卻足夠好看。
“你好,於先生。”
於莫西微微勾起了唇角,他朝着青年伸出手:“走吧,婚禮快要開始了。”
.
婚禮被設在A市最為豪華的酒店裏,這是於氏旗下的產業,今天整個酒店會停業一天,只為這一場婚禮做準備。
從進門開始,酒店裏就隨處可見婚禮的配飾,就連酒店裏的服務員都換上了專門的服裝。
在此之前,謝淮從未參加過任何婚禮,但好在劉秘書早已經把所有的流程全都跟他對過一遍。
按照事先預定的流程,他們會在司儀的引導下對彼此說出誓言,交換戒指。然後謝笙歌會作為長輩出場,在台上接受兩位新人的感謝並致辭。
做完這一切后就是婚宴,他需要換上選好的敬酒服,跟着於莫西去各個桌子上敬酒……
這就是全部了。
就像一場已經預定好的劇本,而他只需要在裏面扮演一個叫做謝淮的新郎,他只需要溫順,妥帖,配合地演完這一切。
比想像中更快,一場盛大的婚禮在幾個小時后就這麼結束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這位被趕鴨子上架的,不那麼拿得出手的私生子表現的出乎意料的好。他全程跟於莫西相伴而行,神情冷靜而淡然,在該笑的時候笑,在該客套的時候客套,就連喝起酒來也十分爽快,沒有一點扭捏和怯場。
哪怕是在於莫西的身邊,他的氣勢也並沒有被安全壓下去,成為一個站在大佬身後的透明人。
一場婚禮辦得圓滿又順利。等一切終於結束,坐進早就準備好的車駕中時,謝淮那張笑了半天的臉上才終於露出一絲淡淡的疲憊。
他早已換回了平時的衣服,此刻就靠在車窗邊上,眼睛有些空洞地看着外面流動的車輛。
這大概是這個青年難得的安靜時刻。
於莫西的視線在他的身上落了幾秒,只覺得此刻的謝淮莫名帶着一股跟他年齡不符的蕭索。
婚車一路從酒店開往婚房,這是一個位於市中心的豪華大平層,大概是從來沒人住過,這裏的每一寸陳設都乾淨得跟房地產商的樣板房沒什麼區別。
“要洗澡嗎?”於莫西推開了主卧的房門,回頭看了謝淮一眼。
“嗯。”謝淮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就從於莫西的身邊走過,頭也沒回地進了旁邊的浴室。
帶了一整天的面具,謝淮身上那股勁兒已經沒那麼足了。就連那雙小狼似的眼神,也變得十分平淡。
於莫西在門口站定幾秒,幽深的瞳孔中透出幾分淡淡的光彩。
即使只是第三次見面,即使在此之前,他們僅有的交集只有一次談判和一個吻,但於莫西仍然感到了一絲輕微的不適。
就好像有個聲音再說,不該是這樣的。
他開始察覺到自己對謝淮的態度逐漸發生了轉變。
起初,當這個青年用幼年小狼看獵物一樣的眼神看着他的時候,他覺得有些困擾。
而現在,當這份銳利的挑釁和渴望從謝淮的眼中消失,他卻不適應了。
淅淅瀝瀝的水聲隔着浴室的門在耳邊響着,於莫西隔着磨砂的玻璃往浴室里看了一眼。
這一份以利益促成的聯姻,或許……可以不止有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