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布偶(2)
咖啡不加糖,也就是孫平楓,高二學生,今年十六周歲;
那天晚上,他與另一位網友共同見證了慕池在五樓雜物間的遭遇,激動的整晚難以入眠。
那場直播,為慕池掀開另一扇門,同樣也刺激到了這位年輕網友。
這個年齡段的高中生,正是精力旺盛幻想連篇的時候。再加上日益繁重的學業和壓力,自製與約束力差些的,難免生出叛逆心思來。
那晚,孫平楓雖然被幽影嚇了一跳,可直播間的詭異消失,又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第二天上學時,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腦子裏全是昨晚的直播畫面。
經過兩天盤桓,今天中午時,終於鼓足勇氣敲響了慕池家房門。
結果卻撲了個空。
“你是說,你遇見了一個小男孩兒,還被他帶進了五樓雜物間?”
慕池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會找自己,更沒想到他被雜物間感染,竟然是王朗搞的鬼。那個小傢伙兒,竟然敢趁他不在,搞小動作……
“那你手裏的娃娃又是怎麼回事?”
直到被慕池提醒,孫平楓才發現自己手裏竟然還抱着一個娃娃!
涼颼颼冷風吹過,孫平楓呆立當場。
廢棄的後院安靜如斯,只剩下偶爾響起的蟲鳴聲……
“它,它是一個小妹妹給我的。”
這個穿着紅黑色蕾絲裙的布偶娃娃,靜靜躺在孫平楓懷裏。分明那樣的驚悚,分明嚇得渾身打顫,可孫平楓就是不想丟掉它。甚至內心深處,還對它產生了一股濃濃的依賴感。
“當時,當時我離開四號樓,也不知怎麼回事,晃晃悠悠就進了小區花園裏。”
烈日暴晒下,他猛地一個激靈,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呢,耳邊就傳來了嚶嚶抽泣聲。
順着聲音,他看到身側不遠處的草叢裏,蹲着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穿花格子連衣裙,裙子邊上還染着銅黃色的鐵鏽和木頭屑。她手裏懷抱着一個做工精緻的布偶娃娃,蹲在地上哭得十分傷心。
朔城民風本就淳樸,他又在北苑小區生活了十幾年,女孩兒看起來很眼熟,似乎住在隔壁六號樓里,只是不知道名字而已。
他當時也沒多想,幾步走上前出聲安慰。
安慰似乎奏了效,女孩兒真的不哭了,還笑嘻嘻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大哥哥,你有沒有傷心事?”
孫平楓莫名其妙,下意識搖頭。
女孩兒卻不管,把手裏的布偶娃娃強行塞給他,“把你的傷心事告訴它,它能給你帶來快樂哦。”
“唉?”
孫平楓一呆,女孩兒已經邁開腿騰騰跑遠了,邊跑還邊回頭道:“大哥哥一定要照顧好它,否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噢!”
女孩兒一溜煙跑沒影,孫平楓下午還有補習班,沒辦法,只好先把布偶帶回家……
孫平楓講述完,見慕池一直盯着他就是不說話,那‘不懷好意’的眼神,看得他毛骨悚然。
“你,你想幹嘛?”
“真奇怪……”
確實奇怪,他本以為接觸布偶就會感染效應。可不論之前預感,還是孫平楓的描述,似乎普通的接觸,並不會觸發。
沒有達到觸發條件?孫平楓又是為什麼哭的?
謹慎起見,慕池沒有向他索要布偶。他倒是想問孫平楓如何觸發哭泣效應的,奈何孫平楓失去了那段時間的記憶,只好放棄。
“你立刻回家,還是和我一起?”
慕池嘴裏說著,目光卻直直望着後院深處。
那裏有座廢棄的游泳池,池子邊上是兩排破舊的房子——不論直覺還是幽影的反應,都證明那裏有問題。
“你要直播嗎?”
不再哭泣的孫平楓恢復了正常,也知道慕池不是劫匪,當即躍躍欲試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
明明慌得要命,還放不下好奇心和刺激……少年,你這性格,在恐怖片里恐怕都活不過一集啊。
慕池樂得同意,帶着孫平楓朝大池子走去……
這是一座廢棄的游泳池,裏面還有半池水,水面漂浮着白沫和烏黑的沉積物,大夏天散發著股股惡臭。
“你們這些靈異主播真夠慘的,也不管髒的臭的,哪裏嚇人往哪兒跑。”
孫平楓捏着鼻子吐槽道:“這個後院荒廢了五六年了,我以前天天往這跑,也沒啥特殊的。”
那你還跟來……
慕池斜了他一眼,至少面上看不出什麼異常,除了時刻抱着布偶不撒手,以及不敢靠近游泳池外。
“為什麼荒廢了?”
“啥?”
孫平楓搔搔腦袋道:“你說後院還是游泳池?唉,都一樣。還不是因為五年前,這裏淹死了仨人。那可是一家三口啊,當時……哎呀,你也離遠點兒,深更半夜,總覺得瘮得慌。”
說著,孫平楓又後退幾步,恨不得離游泳池遠遠的。
見他這麼害怕還不肯離開,慕池懶得吐槽。好吧,其實他也怕,要不是有底牌,早開溜了。
就見慕池小心地繞過游泳池,朝着後面的幾間房子走去。只不過,越靠近房子,他腳步越慢,越謹慎。
“喂,你要進去嗎?那裏面沒啥好看的。”
後院廢棄這麼多年,房子裏堆滿雜物,孫平楓抱着布偶追上去,十分好奇地問出壓在心底的問題:
“你在哪個平台直播啊?那晚你在五樓遭遇了什麼?為什麼後來停播了?”
他原本只覺得自己之所以忘記慕池長相,全因當時太緊張的緣故,可現在卻不這麼想了。他總覺得面前這位‘主播’神秘又強大,很像傳說中的隱士高人。
慕池握着門把手悄悄閉上眼,再睜開時,臉上表情十分複雜,震驚、憂傷、憤怒……他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太美好畫面。
沒有回答孫平楓的提問,慕池嘆息一聲,用憐惜與惆悵的口吻道:“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啊?什麼意思?”
吱呀……
門后一片漆黑,孫平楓好奇地探出頭,什麼也看不到。
慕池掏出強光手電筒,打開;
順着光亮,孫平楓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而後渾身顫抖,刺耳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尖叫聲打破了寂靜,住宿樓內接二連三點亮燈光。
“冷靜一點,然後,報警吧……”
瑟瑟發抖的孫平楓雙目充血,不斷後退,一不留神摔倒在地。即便如此,他仍舊摩擦着泥土不停地向後縮,嘴裏嘟囔‘不可能’,根本沒聽見慕池說話。
無奈,慕池只得自己打電話報警。
沒錯,報警;
廢棄房間裏,堆滿了生鏽的健身器材和砸爛的木質傢具,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兒——臉色青白,散發著淡淡屍臭,死掉多時的女孩兒。
死人很可怕,更可怕的是,女孩兒相貌與昨天中午送給孫平楓布偶娃娃的女孩,一模一樣。
可女孩兒分明死去多時。
不怪孫平楓嚇得失了智,換做誰誰不怕啊?
想到那個布偶,孫平楓總算意識到不對勁,後退的身體猛地一滯。無法言說的驚悚,從尾椎噌地躥到頭頂,孫平楓雙眼一翻,就要昏倒。
慕池幾步上前,掐住他人中的同時,粗暴搶過布偶,並厲聲直喝道:“冷靜點兒,她要想殺你,你還有命站在這兒?”
“鬼,鬼……嗚嗚嗚,真的有鬼啊!”
此時此刻,冷靜的慕池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死死抱住慕池胳膊不撒手。
雖然早有預感,但親眼看到事實,慕池心裏也發毛。
他本就不擅長安慰,乾脆等孫平楓哭夠了,再說其他。
等了一會兒,遠方傳來閃爍的燈光,以及細細碎碎的交談聲。慕池鬆了口氣,趕緊拉起孫平楓,悄聲囑咐道:
“記住了,我是一個愛好深夜探險的主播,你陪我來踩點兒的,別的什麼也別說,尤其是關於鬼啊怪的……記住了嗎?”
看到活人,孫平楓總算恢復了理智,慌裏慌張的點點頭。
他見慕池還拿着布偶,打了個冷戰道:“你還不把它丟掉?這是鬼……這是臟物啊!”
孫平楓竟然沒有搶,還讓他丟掉?
真奇怪……
當然,布偶畢竟屬於女孩兒,拿在手裏也不是辦法,萬一被人認出來就不好了。可它畢竟不是普通娃娃,是貨真價實的怪談,且不提慕池舍不捨得,單單想到它對普通人造成的可怕後果,就不能交出去。
趁着人還沒到,慕池想了想,乾脆把它丟在另一間屋子裏。
結果孫平楓卻跟了進來,見他正找地方藏布偶,竟掙扎說道;“那個……哥,等警察走了,能不能,能不能把它還給我啊?”
慕池轉身,孫平楓朝他露出討好的笑容。
見他不是說笑,真的想要布偶,慕池臉色凝重了幾分。
“你確定?”
“我……我確定!求你了,把它還給我吧!”
慕池沒有說話,默默把布偶交給他。孫平楓一喜,急不可耐的接過,然後當著慕池的面,把它藏在一個隱蔽角落。
“嘿嘿,哥,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慕池。”
到此為止,慕池基本確認布偶的幾個效應。見孫平楓絲毫沒覺得自己討要它有什麼不對勁,甚至還能笑出來,慕池張張口什麼也沒說……
拿着手電筒趕來的人們,看見屋子裏的女孩兒屍體后,都嚇壞了。
要不是孫平楓從小在小區長大,要不是裏面剛好有慕池的熟人,兩人已經被當成兇手抓起來了。
即便如此,他們仍舊沒有接受慕池的解釋,看向他的眼神充滿防備。
“婷姐兒?”
“這不是趙哥家的婷姐兒嗎?”
認出女孩兒的不是別人,正是慕池唯一熟人,住在他家留下,曾幫過他搬過行禮的壯漢周虎。
“趙國安的女兒嗎?她,她怎麼死了?”
“哎呦,這可不得了!報警沒有啊?虎子,趕緊叫人去!”
周虎只來得及跟慕池打聲招呼,便匆匆忙忙離開了。
慕池默默聽着眾人七嘴八舌交談,很快把趙國安一家摸清個大概。
趙國安與周虎,以及小區裏的不少男人們,同在一家煤廠做工。有人說他正與妻子鬧離婚呢,兒子跟着母親回了娘家,聽說前兩天才把女兒接走。
沒成想,女兒不僅沒有去姥姥家,還慘死在小區的廢棄後院裏,而且這麼多天過去,趙家竟然也沒發現不對。
話雖這麼說,可慕池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
剛才他在女孩兒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看到了一些青黑色痕迹,只因為孫平楓打斷,才沒來得及細看。
此時聽了眾人的八卦,他想到什麼后,不顧眾人警惕目光,急匆匆打開門,再次打開手電筒細細一看,臉色頓時黑得嚇人。
“你幹什麼?警察到達前,誰也不準進去!”
有人拽住慕池肩膀阻止,慕池哼了一聲,冷冰冰說道:“她身上有傷。”
那人一愣,目光順着手電筒光芒望去,立刻看到女孩兒暴露在外,枯瘦的胳膊和脖頸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甚至不少青紫下,還疊加着烏黑。
趙婷臨死前,顯然遭受了長期虐待,至於是不是家暴……沒人敢細想。
但比起趙婷身上的傷痕,更詭異的是女孩兒臉上的表情——分明遭受着痛苦虐待,女孩兒臉上竟然沒有痛苦,反而還帶着甜蜜微笑!
驚悚,詭異,謬妄……除了慕池,所有人都覺得脊背發涼,不敢往深處想。
……
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北苑小區卻燈火通明。
周虎還沒帶來趙國安,警察卻反而先到了。
一向平靜的小區里竟然發生人命案,不僅造成了居民恐慌,趙婷臨死前的虐待與詭異笑臉,更平添了幾分驚悚,警局對此十分重視。
因着慕池和孫平楓是第一發現人,兩人被帶到充當臨時辦案所的物業室做筆錄。
孫平楓等在外面,慕池先進去,這是他第二次進入物業室;
物業大媽看到他時還有些心虛,只對他笑了笑,便對着負責筆錄的年輕警員義憤填膺道:
“可憐的孩子,她才十歲啊,就這麼沒了……警察大人,您可得給她給我們小區做主啊!”
說著說著,大媽眼眶都紅了,“可千萬不能放過兇手!”
“您放心吧。”
記錄筆錄警員年紀不大,同樣滿腔義憤,肅穆言辭道:“凌虐兒童本就是重罪,更可況……負責此案的是我們張警官,他經驗豐富、十分擅長破案,絕不會讓兇手逍遙法外的。”
“小慕啊,聽說是你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好孩子,趕緊跟人民警察彙報彙報。”
在大多數老百姓心中,警察軍人都是神聖的不可侵犯的。物管大媽站在邊上,用力擺出嚴肅表情,一本正經地看着分坐桌子兩邊的慕池和年輕警員。
年輕警員掏出錄音筆和記錄本,見大媽還不走,張張口尷尬道:“大媽,您需要出去一下。”
“噢噢,好的好的。”
大媽趕緊點頭,她一步三回頭,滿臉失望地離開,順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