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划水節當日,天氣大好,萬里無雲,不時有微風拂過林間掀起一陣沙沙聲慶祝節日來臨。
一大早,天蒙蒙亮,院子裏就活躍起來。
最先起床的是林正義,幫着神娜一家人做活,在院子裏忙碌好長時間。
神娜一家也參加划水比賽,神不知鬼不覺的打造船舶,並且提前幾天送上山。
幾個小孩歡呼雀躍,一會圍着神娜和老伯,一會拽住林正義的衣擺,笑嘻嘻的不知道說了什麼。
出發前,贏川從屋子裏走出來。
他看見三個小孩穿着泳褲,上身光着,懷裏抱着有年頭的救生衣。
“老伯,”他有些驚訝,“這麼小的孩子也參加嗎?”
神娜翻譯給老伯聽。
老伯抖了抖帽子上的灰塵,戴上后看向贏川,語氣堅定:“這是必須經歷的事,神的旨意。”
贏川狐疑問:“你要跟着神娜一家人?”
見此情景,贏川的心跳快了兩拍。
一條船接着一條船的閥繩被砍斷,那些精瘦的男人掄起斧頭一齊而下,動作十分統一利落,岸邊的人像下餃子似的往船里跳,幾十艘小船順着湍急的水流飛了出去。
島上的管理人員親自主持,舉起長長的□□,在一眾歡呼聲中朝天開三槍。
四哥被孩子圍着,沒什麼大礙,贏川在心裏鬆口氣。
在激流勇進的河道里,有一種本能的力量點燃邵煜銘燃雄性的鬥志,他找回強大的意志力,命令林正義坐穩抓緊安全扶手,緊接着,用划槳撥開船舶的障礙物,他坐在前面,兩手用力的操控划槳,很快讓船舶穩定下來。
參加比賽的人裏面除了年幼的小孩,沒有一個人穿救生衣。
人流攢動,鼓聲隨風而來。
為了證明自己可以,邵煜銘選擇隨波逐流,他為林正義套上一件嶄新的救生衣,將自己的那件送給了身邊的翻譯,然後拉着林正義來到河邊。
神娜輕聲道:“這裏每一個男人都要參加,包括小孩子。”
他把相機里的照片傳到電腦里,刪了又刪,調了幾個色度,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對於一些文化衝突,贏川始終抱着旁觀者的狀態,他瞭然地點下頭,沒再說什麼。
邵煜銘來了。
林正義問贏川,要不要一起去。
贏川在草棚里找到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推着上山,走另一側人煙稀少的小路。
這樣一想,他的一切舉動都變得合理起來。
一時間人都走了。
贏川說:“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本來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態,參與感很重要,一旦進入真正的比賽,男人的勝負欲被勾起,邵煜銘開始認真了,血液衝進大腦,他感到一股腎上腺素的激增,目標不是解決當下的困難,而是奔着第一名。
他擔心四哥的安危,還擔心
既然擔心那就去看看,若是林正義真的發生意外,他沒法子向大哥交代。
他的視線緊緊盯住排在後面的邵煜銘和林正義,閥繩砍斷後,那艘小漁船失去控制激流而下,好像一輛沒有剎車踏板的車。
院子門前有一陣騷動,幾個當地的年輕男子有說有笑地從門口經過。
距離比較遠的緣故,贏川沒有聽清楚林正義和邵煜銘之間的談話,但是他捕捉到邵煜銘眼裏流露出的失落之情,他的心裏竟然滋生出些許快意的感覺。
邵煜銘和林正義駕馭同一條船,就是那條贏川親手設計的小漁船,他們的船排在後面,據說這樣比較安全,適合第一次參賽的新人。
“那我去了。”林正義快活地揚起下巴,迫不及待地加入到人群中。
一行人朝林正義走去,他們在一群老外中間會合,摟着肩膀說說笑笑。
過一會兒,主河道上方的小橋被人群讓出一條路來,一個穿着白體恤的男人走了過來,身邊跟着幾個黑人保鏢,還有一位翻譯。
邵煜銘和林正義第一次參加這種‘玩命’的賽事,沒有經驗的倆人差點當眾出洋相,最初他們很難穩住身形,好幾次險些從船上掉下去。
他合上電腦,抓起草帽熟練地戴在頭上,相機跨在脖子,靜悄悄地出門了。
一個多小時后,他來到主河道的上游。
院子裏只剩贏川一人,他坐在窗前,擺弄着手裏的相機,山上的人在喊口號,餘音延遲幾秒後傳到贏川的耳朵里。
昨晚還寂靜無比的山間因為節日的到來,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贏川擠進人群中間,在主河道的邊緣看見了神娜一家子和一艘結實的木船。
可是他不打算出面阻攔,他心裏清楚,邵煜銘從來都不是一個懦夫。
上午九點鐘,賽事敲響。
那鼓聲敲擊着人的心臟,使人們感受到節日的歡樂,有種過春節的感覺。
水流非常急,那種速度衝擊人的心裏防線。
“不!”林正義的聲音鏗鏘有力,“我要去找邵哥。”
平時沒人的地方,此時聚集了幾百人,嘈雜聲和鼓樂紛沓至來,蓋住了清脆的鳥鳴聲。
這種場面刺激了贏川那根名為‘興奮’的神經,他被異國民族的文化所衝擊,這一刻體會到什麼叫做激情,他重新找回了置身賽道時的感覺,只不過沒有身在其中。
可能他天生壞種,就喜歡欣賞別人痛苦的樣子。
在漁船轉過大灣時,邵煜銘無意間往岸上瞅了一眼,就在這短暫的瞬間,他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贏川.”
一聲未了,他和船已經消失在拐彎處。
贏川在他們消失后,緊跟着離開,找到自行車,飛快地騎了上去。
比賽的船順着水流而下,贏川的自行車也隨着下坡路往下沖,下山的速度似乎差不多。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們到達了下游。
贏川拋開自行車,穿過茂密的雜草跑到岸邊。
他看見了自己親手設計的船,非常結實,完好無損地飄在水上,上面載着的兩個男人雖然全身被水淋濕,但是沒有受傷。
下游的水流平穩,已經脫離危險。
邵煜銘的船排在前面,或許拿不到第一名,不過第一次參賽就能取得優異的成績,同樣值得慶祝。
看見邵煜銘和林正義開懷大笑的歡呼擊掌,贏川提着的心落下。
他舉起相機為那兩個男人拍了幾張照片,隨後悄無聲息的離開。
後來發生了什麼,他並不知道。
贏川順着山路走了好幾個小時,離開之前,他想多看看這片土地。
他邊走邊拍照,熱了就喝水,累了就坐下欣賞美景。
藉著午後的日光,他感不到一絲涼意,放鬆身體躺在一片乾淨的草叢中,天空飛過一群小鳥,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醒來時天色已黑。
贏川不是被蚊蟲咬醒,而是被夢裏的呼聲喚醒。
當他睜開雙眼,夢裏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有好幾道亮光在上方閃來閃去,燈光照進草叢,嚇得蟋蟀‘瞿瞿’叫。
他聽見有人在喊:“贏川!贏川!”
那聲音非常沉重具有穿透力,就是夢裏的聲音。
贏川緩緩坐起身,雜草將他的上半身遮住,只露出一部分頭頂。他抬起下巴,想看清楚喊他名字的人在哪裏。
幾道微弱的光亮中,他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黑暗中他看不清那人的臉部輪廓,卻一眼認定就是邵煜銘。
對方焦急的搜尋着,隔兩秒就喊他的名字。
“贏川!”
一起尋找的翻譯走到邵煜銘身側,躊躇着開口:“找一天了,可能真的.”
“閉嘴!”邵煜銘頭一次用這麼高的聲音制止別人講話,他看上去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剛剛蘇醒的贏川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不過隱約察覺到了什麼。他試探地出聲:“邵煜銘。”
忽然,周圍因為他的聲音陷入短暫的死寂,那些人一動不動。
邵煜銘尋着聲音的方向看,聲音有點抖:“贏川?”
贏川找出手電筒,按住開關,抬起手晃了晃。
只聽耳邊傳來“嘩嘩”的聲音,有人撥開草叢向他跑來。
來不及看清楚是什麼人,下一秒,贏川被人擁入懷裏。
周圍的空氣立刻被吸走了。
邵煜銘緊緊地抱着贏川,手臂箍緊他的身子,緊到他覺得疼。
“你幹嘛”贏川悶悶地出聲,一時間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旁邊陸續圍過來很多人,嘴裏說的話他聽不懂。
翻譯長長地鬆口氣,用英文說句:“人找到了。”
贏川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心裏頭五味雜陳,思緒被怦怦的心跳聲掩蓋,任由邵煜銘抱着自己。
邵煜銘用鼻尖貼着他的脖頸,紋絲不動,彷彿在確認他的體溫。
好長時間后,邵煜銘放開了他,兩手按住他的肩膀,在夜色中凝視他的眼神意味深長,聲音意外的平靜:“你在這裏做什麼。”
贏川說:“我只是睡著了。”
邵煜銘依舊用那種平靜到不正常的聲音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睡覺。”
贏川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選擇用沉默來應付邵煜銘無形的怒氣。他不認為睡覺算是犯錯,可被邵煜銘用這種眼神盯着,他覺得有點理虧,他像個犯錯的孩子,低下頭迴避對方的視線。
空氣凝固了一陣,邵煜銘把他的手放在忐忑的心口上,讓他感受裏面震動的力量。
半個小時后,他們坐在一輛車上,車子沿着山脈行駛。
邵煜銘不由分說地把贏川帶走,沒有詢問贏川的意見,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
“去哪裏。”
坐上車好半天,贏川才想起來問身邊的男人。
“去我住的地方。”邵煜銘的聲音像暖風一樣柔軟,又如此的尖銳有力。回答完后他握住贏川的手,一路上再也沒有鬆開。
他好像真的害怕了,因為贏川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手一直在顫唞。
“邵煜銘”贏川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
邵煜銘輕輕地截斷他的話:“我知道,你嚮往自由,愛它勝過一切。”
“嗯,是這樣。”
“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
邵煜銘神情肅穆,轉過頭看着他說:“我愛你,贏川,就像愛我自己的生命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