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在一個涼爽的早晨。
贏川裹着大衣坐在咖啡館,他把頭縮進領子裏，半闔着眼睛補覺。
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他做夢了。夢見林正義拿着護照高興地跳起來,圍着家裏的餐桌轉好幾圈，最後摟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川川，咱們解放了,你要開心,要開心！”
他在夢裏回應：“是的,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
“真的嗎？贏川,你捨得我嗎？”
一杯美式出現在桌子上,贏川立時清醒。
他拿起咖啡抿一口,微微蹙眉,為剛才的夢感到奇怪。
前半段都是現實中發生過的事,就在他出門前,林正義開心地摟着他，不過林正義從不叫他川川。
思及此,他摸出手機,下巴搭在桌沿，邊打哈欠邊打電話。
要不是今天的談話內容涉及到加宥，就憑邵栗暉這鳥樣，贏川估計就大打出手了。
“大哥等會來見我,說要給我現金,等到了香港,他說要換錢還是怎麼的,我都沒太聽懂。”
本來想用正經八百的態度跟邵栗暉挑明，結果發現這傢伙比邵煜銘還欠收拾。
贏川的手指輕輕刮著杯沿，低眸道：“那我就不繞彎子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加入瑞升集團嗎？”
贏川微一點頭：“是，我說的這個親人，不是父母，是你的哥哥。”
贏川表示非常理解，不免笑了：“你不要誤會，我們不想給你壓力，其實你的親哥哥並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他只是想知道你過的好不好，如果你拒絕見面，他可以永遠消失在你的世界裏。”
贏川像模像樣地拍了一下桌子，好像教導主任訓學生，皺着眉頭說：“我進入瑞升就是為了認識你，受我朋友之託，我先來問問你的意願，你自己也曾說過，你是被邵家領養，那麼現在我告訴你，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
贏川觀察他的氣色，發現他的鬍子是剛刮完沒多久，眼底下有很重的黑眼圈。
贏川知道他是在猶豫，想了想說：“邵栗暉，這件事由你自己做決定，見與不見都是你說的算，你的親哥哥，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他完全尊重你的意思，誰也不會逼你。”
“.”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邵栗暉跟沒事人一樣，心大的開始品嘗起咖啡，“我能知道他是誰嗎？我見過他嗎？”
邵栗暉聞言一愣，隱約感到氣氛不妙，不自覺地挺直腰板，“好吧，你說，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林正義歡快地答應：“放心吧小川！我都準備好了。”
他忍住沒動，盡量用溫和的語調把話題拐回正軌：“我約你來，不是談我的事，也不是邵煜銘的事，我勸你先把心安穩下來，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對你很重要。”
最近被調/教的很好，學會道歉了。邵栗暉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啊贏川，我來晚了。”
邵栗暉一臉懵懵懂懂的樣子，不像方才那麼著急了，盯着咖啡杯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行，我可不懂，全靠你啦。”
贏川解釋道：“給你一點時間適應，剛開始我們也是懷疑，後來基本落實，這件事要看你的意思，如果你有心認親，那我就安排你們見面，然後去做一次血緣鑒定。”
“四哥，你只管玩，其他的事交給我，”贏川說話間抬起頭，見樓梯間走上來一個男人，對電話里講，“先不說了，完事我打給你。”
邵栗暉一下子緊張起來，坐得板板正正，眼裏透出幾分急切的真情：“我就算認親了，血緣關係也證實，在我心裏，邵煜銘永遠是我大哥，他在我心裏排第一。”
“那倒不至於，”邵栗暉一擺手，“別讓我改姓就行了，我可以跟他見面。”
“不是你問我的嘛”邵栗暉反倒委屈了。
來人是邵栗暉，昨晚約好在咖啡廳九點鐘見面。
“四哥,晚上咱倆飛香港,東西什麼的都別忘了。”
“為什麼？”
“我沒說不見啊，”邵栗暉聲音獃獃的，“見一面倒是沒什麼，畢竟是我親哥嘛，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還有一個哥，不過醜話說在前頭。”
“嗯，辦完事我就回去。”
邵栗暉眨眨眼，一下子就想岔劈了，“等等等一下，你不會要跟我表白吧！”
“廢話，”贏川無語至極，“要是表的，誰願意來找你。”
“你想好了？”贏川含着懷疑的神色睨他，“不需要再考慮考慮？”
結束通話，他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沒有，”贏川叫來侍者，幫邵栗暉要了一杯咖啡，轉過頭來說，“邵栗暉，我約你見面，是有正事跟你談。”
“為了你。”
贏川笑着道：“給錢就收着,到時候我來處理。”
“啊！真的嗎？”邵栗暉震驚到張大嘴巴，眼珠子溜溜轉，結結巴巴地問：“不是等一下，沒搞錯吧，我爸媽說領養我的時候，我的生父生母已經死了，而且是在一場爆炸中去世的。”
贏川翻個白眼，毫不避諱的吐槽：“你哪兒出奇，老二鑲鑽了？都說了是正事，你只管好好聽着，哪來那麼多廢話。”
“哥哥？”邵栗暉臉上的震驚程度加深，“真的假的！我還有哥哥，是親的嗎？”
“真是太好了，”邵栗暉興奮地拍大腿，“不管什麼事，你能叫我出來，萬分感謝，你都不知道我最近過的是什麼日子，天天被我哥打壓，還不如去蹲大獄呢，今天要不是你約我，我還是出不來。不過話說回來，你的名字真好使啊，我哥一聽是你找我，立馬放人了。嘿嘿！還讓我代他向你問好，你倆到底咋地了，你真把我哥弄到手了？”
“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啊！”邵栗暉急的直敲桌子。
“怎麼了？”邵栗暉摸着自己的臉，“臉上有東西？”
邵栗暉遲到了將近二十分鐘，邁着大步嗖嗖走過來，一屁股坐在贏川對面的沙發上。
贏川思索了一下，不太確定：“或許見過，依我對他的了解，他應該有偷偷看過你。”
”咋樣，“邵栗暉拋個媚眼，”肯定誇我帥。“
“真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贏川冷哼，“你上次進派出所，知道為什麼對方不追究了嗎？”
“為什麼？”邵栗暉做出側耳聆聽的樣子，很好奇是怎麼回事。
贏川眯了下眼眸，面無情緒道：“上次進醫院的那位，他是我二哥，若不是看在你親哥哥的面子上，你得罪了他，現在還會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裏嗎？”
邵栗暉張了張嘴巴：“你的意思是”
“沒錯，上次的事和你親哥有關。”
“我靠！”邵栗暉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臉都綠了，“你別告訴我姓江的那個王八蛋是我親哥，這也太離譜了吧！”
贏川不悅地皺眉：“他叫江善，注意你的用詞。”
“好吧好吧，”邵栗暉捂住臉，無力接受的慘樣，“怎麼會是他啊，救命啊！想想都不得勁。”
“不是他，是另一個人。”贏川看一眼手機，有點坐不住了。
再繼續聊下去，他不敢保證會不會動手揍人。
“不是他？”邵栗暉把臉湊近，急切的想知道正確答案。
見到贏川點頭，邵栗暉好像有活過來了，拍着胸脯慶幸，“幸虧不是他，不然我都考慮要不要反悔。”
贏川雙臂還胸，看上去心情不太秒：“你對我二哥的敵意是從哪來的。”
“那個叫江善的，他跟我搶女朋友，你說我能喜歡他嗎？”邵栗暉理直氣壯的抱怨，其中還夾雜着孩子式的委屈，“他憑什麼啊，長的又不帥，也沒我有錢，我就納悶了，他哪一點吸引慧慧。”
贏川無語地扶額：“邵栗暉，據我所知，我二哥根本就不認識慧慧，上次的事就是巧合。”
“可是慧慧對他念念不忘啊”邵栗暉撅起嘴巴嘀咕，“反正這事兒沒完，他讓我掉面子。”
贏川思考了幾秒，偏過頭看向窗外，聲音悠長而輕緩：“我二哥根本就威脅不到你，他跟我一樣，跟邵煜銘一樣，對女人不感興趣。”
“什麼意思？”邵栗暉好似發現了新大陸，激動的屁股從沙發上抬起來，“你說他跟我哥一樣，那他就是”
贏川抿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抬眸說：“對，就是你想的那樣，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裏，去追你的慧慧。”
“我靠！”邵栗暉感覺身體裏流竄着一股奇異的電流，“我是捅了同性戀的窩了嗎？怎麼身邊都是男同啊，這個世界怎麼了。”
“你繼續感慨吧。”
贏川招手叫來侍者，付了款，站起身打算走人。
邵栗暉低着頭自言自語，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贏川盯住他的頭頂說：“我會把你的聯繫方式轉給你的親哥哥，他會主動聯繫你，見與不見，你說的算。”
邵栗暉抬頭，有點心不在焉：“好啊，讓他聯繫我。”
贏川最後再看他一眼，在心裏搖頭，隨即邁開步子走出咖啡廳。
“噯？那不對啊！”邵栗暉回過頭找人，發現贏川已經離開了，於是小聲嘀咕，“要是男同，怎麼當的公務員啊。”
——
去往機場的路程，由蕭捷開車送的贏川和林正義。
一路上，蕭捷就像一位老父親，對出遊的兩人交待了很多事情，可謂是苦口婆心，生怕他倆出意外。
“有些地方比較亂，不安全，你們要互相照應，有什麼事及時通知家裏人，尤其是小義，要聽話，不可以給小川添亂，不管去哪都要跟小川說一聲，自己可不能亂跑。”
兩個弟弟不約而同地點頭，看着都很乖。
蕭捷欣慰地笑了：“祝你們旅途愉快。”
贏川快活地把臉湊到前面，說：“大哥，我們會給你寄明信片的。”
“好啊，”蕭捷道，“加宥送你的相機，別忘了多拍點照片。”
贏川心裏樂開花，眼睛笑成月牙形，“三哥真好，好幾萬的東西就這麼送給我了。”
“這是應該的，你為了邵栗暉的事沒少操心。”
“對了，三哥聯繫邵栗暉了嗎？”
蕭捷笑着點頭：“你把電話發給他后，他很快就聯繫邵栗暉，別看他嘴上說無所謂，不打擾，其實心裏很愛他的親弟弟。”
“是”贏川從鼻子裏哼一聲，“這個邵栗暉怎麼這麼好命，從小錦衣玉食，什麼都有了。”
“你羨慕他？”蕭捷調侃地往後瞥一眼。
只見贏川嫌棄地撇嘴：“我是覺得，三哥那麼好的一個人，不該有這樣的弟弟。”
“邵栗暉這個人確實沒那麼討喜，不過這改變不了事實和血緣關係，人這一輩子，怎麼可能是你想要什麼就會得到什麼呢，知足常樂這四個字被貶為不上進，我倒不這麼認為，過的幸不幸福，只有自己才知道。”
贏川靜靜地聽着大哥講話，不再言語，他把臉轉向窗外，看着車水馬龍的街道，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一會兒皺皺眉，一會兒又笑了。
三人閑聊着，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不知不覺到達了目的地。
蕭捷送兩個弟弟進機場，換了登機牌並託運行李。
“大哥，你早點回去吧。”贏川心裏有點過意不去，蕭捷陪他們折騰了一天。
對他還好，主要是林正義不讓人放心，蕭捷是千叮嚀萬囑咐，對待這個智障弟弟溫柔又有耐心。
贏川抱住大哥，給予最真誠的保證：“您放心，不管是我還是四哥，都會平安回來。”
蕭捷攬住他的肩膀，輕聲說：“別想那麼多，玩的開心點。”
“會的。”
“好，再見。”
本來還挺高興的林正義，莫名其妙的紅了眼睛。
他望着蕭捷的身影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人群中，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
“四哥，你怎麼了？”贏川嚇一跳，趕忙拉住林正義的胳臂。
林正義抽泣道：“我第一次離開大哥。”
“放心吧，還會回來的。”
“嗯”林正義抹着眼淚，“小川，我就是突然發現，大哥好像老了，都有白頭髮。”
贏川的表情微怔，睫毛輕輕顫動，隨即去拉林正義的手，領着人過安檢，邊走邊說：“別怕，他永遠都在。”
航班比原定時間晚了半個小時，晚間八點整，贏川和林正義搭上飛機。
林正義靠着窗子，雖然不是第一次坐飛機，但特別興奮，剛剛哭紅的眼睛變得晶晶亮，像一隻知更鳥似的在贏川耳邊嘰嘰喳喳。
贏川哼哈答應，學習大哥的樣子，耐心十足地配合林正義。
這時候，廣播裏傳來空姐的聲音，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帶之類的。
贏川幫忙檢查林正義的安全帶，確定沒事後開始系自己的。
“呀！”
林正義冷不丁叫一聲，贏川感到莫名其妙的抬頭。
只見林正義探出身子，臉上滿是驚喜，朝對面的坐位揮揮手：“邵哥！”
贏川：“.”
贏川停頓幾秒后才緩緩轉頭看去，映出眼帘的是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穿着得體，滿臉笑容，坐在了旁邊的位置，離他們只有一個過道的距離。
男人先是看一眼贏川，然後對林正義抬了抬下巴，表現出驚喜的模樣，不過眼底的得意十分明顯：“這麼巧，你們也出去玩？”
林正義瘋狂點頭：“是啊，邵哥！真是太好了，你一個人嗎？”
“是，一個人。”
“怎麼會想到出去旅行啊。”
被稱為邵哥的男人笑了笑，說：“失戀了，散散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