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菜還沒上來,付霖嘯先倒了酒:“速戰速決,我直接開始了,你就別喝了。眼睛最近怎麼樣?”
“還可以。”喬謹說,“周末去複查。”
付霖嘯端杯朝他舉了舉:“光明來之不易,好好保養。”
喬謹給自己倒了點應景,被付霖嘯倒掉換成了水。
今天人真的多,光等菜就超過半小時。
付霖嘯快喝夠了:“反正是要遲了。你也別急了,萬一路總今晚不回去呢。”
儘管路評章不回去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但喬謹天生抵觸心理作祟,覺得自己最好不要輕易試探他的底線。
菜依次而上。他從容不迫地捲起袖子,跟付霖嘯一起剝炸開花的蝦。
兩人身上的白襯衫一個比一個乾淨妥帖,高冷的精英感被煙火氣衝散一半,露出不合時宜的為所欲為來。
“想開點。”付霖嘯把領口扯開,“阿姨最近怎麼樣?”
“老樣子。”
付霖嘯點頭,嘆了聲氣:“慢慢來吧。”
時間將要抵達九點,付霖嘯還剩下半杯酒,站起身:“走吧。”
喬謹看着他的酒杯:“喝完再走,不着急。”
付霖嘯扶着桌子笑起來:“你大概不知道你現在的表情……喝夠了,走了。”
他身上已經沾染了濃重的酒氣,轉身的時候幾乎站不穩,喬謹沒法放任他不管,先把他送回家。
返回途中路過藥店,他買了幾瓶眼藥水,外加幾盒安全用品。
到家時接近十點,路家靜悄悄的,隨着他腳步聲走近,卧室里的聲控燈亮起來,仍舊一絲人聲也無。
喬謹鬆了口氣。
路評章今天果然沒回來。
喬謹準備先洗澡,進入卧室的一瞬間頓住了。
路評章躺在床上,聽見動靜坐起身,靠着床頭直直看過來。
喬謹渾身都要僵硬了,關節更是軸的發緊。
路評章按了按額角,眼睛因為突如其來的燈光而微微眯起:“去哪裏了?”
喬謹張了張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吃飯吃到現在,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健身房。”
路評章按亮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哪裏的健身房,十點還在給客人開小灶。”
喬謹喉嚨一滾,不等開口就被打斷了。
“過來。”路評章說。
喬謹站在原地沒動,隨即匆匆擰開衛生間的門:“我先洗澡。”
浴室里嘩嘩的水聲持續了不短的時間,喬謹確保自己身上聞不到一絲酒氣才走出去。
他慢吞吞地繫着浴袍帶子,餘光看着床頭靠着的路評章。
路評章放下手機,望着他。
喬謹有點不喜歡他卧室里冷白的燈,它總是把人照的沒有絲毫暖意,在曖昧的夜裏也看不出一絲溫柔。
“最近不忙嗎?”喬謹問。
“背着我幹什麼去了?”路評章問。
喬謹冷靜下來,坦然道:“跟朋友去吃飯了,今天堵車,有點晚了。”
路評章沒問是誰,只是盯着他:“剛剛為什麼撒謊。”
“確實打算去健身房的,”喬謹站在床邊,發梢往下滴着水,水珠消失在身上的浴袍上,“說順口了。下次不會了。”
路評章坐着不說話,鼻樑看起來十分無情。
喬謹想了想,從他身上爬過去,坐到他旁邊:“你看看我脖子上面的印還有嗎?”
他揚起下巴,把脖頸牽出一道流暢的線條:“今天大家都在看我,再有這種情況,我就請假不去公司了。”
路評章的視線從他脖子滑到領口,眼神幽暗了下去。
喬謹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坐在辦公室跟穿着睡袍躺在床上時的狀態截然不同。
前者衣冠楚楚、斯文禁慾,後者肆無忌憚、隨心所欲。
路評章沒再提剛才的事,顯然他對此刻的情形更加感興趣。
喬謹把剛剛繫上的衣帶解開,手主動摸過去,聲音和深夜很配,一樣的低暗喑啞:“直接跟你請假行嗎?”
路評章抓住他的手,重重揉捏,像把玩珍玉名器。
“周六去複查眼睛。”路評章說,“我跟你一起去。”
喬謹:“我又不是小孩子,去醫院還要大人陪。”
路評章摸了一把他半乾的頭髮,把浴袍扯上去,順手擦了兩把。
“上來。”他說。
“直接開始嗎,”喬謹頓了一下,“現在還不行……”
路評章重複了一遍:“上來。”
喬謹咬了咬牙,自己伸手草草處理,片刻后覺得可以了才上去。
路評章伸出手卡住他下頜,將他拉向自己。
喬謹動彈不得,被迫注視着他。
他們離得很近,呼吸在鼻尖交錯,路評章親了他唇角一下,盯着他眼睛深處,不容置疑道:“以後不許跟我撒謊。一個字都不行。”
·
昨夜喬謹買的兩盒套少了其中兩個,他把其他的收進床頭櫃裏。
他深覺現在這樣不行,正坐在床頭髮呆,路評章從外面進來,幾步到了床邊,彎腰親了他一下:“醒了?吃了早飯再去上班。”
清晨凜冽的清涼味和他若有若無的木質淡香混合撲面而來,喬謹愣了愣,立刻清醒了。
西裝革履的路總無疑帥的驚天動地,成熟男人的泰然自若與掌控獨攬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喬謹沒料到他這個時間還在,後知後覺他最近應當真的不忙。
這很不應該,因為快要年底,正是各大集團拼KPI的衝刺時期。
路評章揉了一把他的頭,問道:“昨晚開誰的車回來的?”
喬謹想起停在樓下的車,抿了抿唇角:“霖嘯的。”
路評章點了一下頭,聽不出態度和語氣:“昨晚跟他一起吃的飯?”
喬謹看着他,慢慢點了點頭。
路評章沒有繼續往下問,而是道:“我出差一天,明天上午回來帶你去醫院。”
喬謹遲疑着又慢慢點了下頭。
“這麼乖。”路評章笑起來,按着他又親了一口,“有事給我打電話,事情緊急就找老鄭。他嘴碎,辦事還是能用的。”
喬謹有點疑惑,但還是慢吞吞地點了頭。
這點疑惑一直持續到喬謹抵達公司后看到尹秘書發過來的消息。
尹秘書把他們當天的飛機票拍了過來——
以前路評章也會交代自己的行程,但沒有這麼詳細。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鄭榮光先是把門推開一條縫朝里望了望,見只有喬謹自己在,隨即挺直腰板進來站到了門內。
喬謹扣下手機,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鄭榮光渾然不知他早晨被路評章變相誇獎了,視線在喬謹面前的文件上徘徊不去,盯着他手裏的鋼筆說:“咱倆聊聊。”
“坐吧。”喬謹腳在地上撐了一下,把自己從桌邊推遠了些。
鄭榮光咔嚓點燃了一根煙,咬着煙噴出一口煙霧。
喬謹看着他。
鄭榮光動作停住,問他:“你抽嗎?”
喬謹無聲的拒絕,起身去窗邊把窗戶打開了。
風灌進來,把他額頭的發往後吹。三十樓的風凜冽而生猛,剎那間把煙味吹散了。
喬謹站在窗邊吹風,背對着來人。鄭榮光望着他舒展的背影,哆哆嗦嗦地把煙給掐了:“冷冷冷,關上關上,不抽了。”
喬謹輕笑一聲,順手把窗戶關小了一半。
鄭榮光抽出紙巾把掉在他桌面上的煙灰擦了,沒找到垃圾桶,就把髒了的紙捏在手裏:“你年初空降過來,我確實不服。一開始我以為你跟我一樣,都是路總的心腹。可是你表現的對這個公司沒有熱愛和感情。”
他看向喬謹脖子的視線飽含深意:“你甚至都不在意別人的視線和對你的看法。”
喬謹沒回頭,風吹得他眯起眼。
“我又猜你可能是路總的親戚。想不到,”鄭榮光哼笑了一聲,“竟然是老闆娘啊。”
喬謹對這個稱呼不置可否,儘管他內心不認同。
鄭榮光看着他,嘴裏似乎殘留煙味,有些含糊不清:“你故意的吧,給我個下馬威。”
室內煙味消失無蹤,喬謹關上窗。因為吹了會冷風,他手白的不像話,指尖幾乎要透明。
鄭榮光的視線從他身上兜轉,在他清晰的眼睛和鼻樑線條上面寸寸巡視,輕易地接受了他的身份。
“早說嘛。”他說,“我認了。”
喬謹拿起裁員名單推向他,鄭榮光掃了一眼,沒看到外甥的名字。
他遲疑了一下,把名單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咧嘴笑了起來:“嗐,我就說,都是自己人。”
這名單上面單是組織部的人就裁掉了十幾個,但是鄭榮光完全忽略掉了這一點,高興地眼睛窄成了一條縫:“你放心,以後有哥罩着你,保你安安穩穩,輕輕鬆鬆。”
喬謹微微一笑,低聲問:“那餘風的事……”
“餘風確實不關我的事。”鄭榮光坐直了些,語重心長道,“路總不想要他。”
喬謹恰好表露出一點疑惑來。
鄭榮光猶豫一下,說:“他跟路總的弟弟在一個大學。”
喬謹沒聽說過路評章還有個弟弟。他只知道他父母早早去世,獨來獨往,親戚都很少。
鄭榮光手裏拿着裁員名單,確認了一遍門關好了,才噓聲說:“路總的弟弟上大學的時候出了車禍,在ICU住了兩個月,還是去世了。”
喬謹一時間沒有任何動作。他從未聽路評章提起過。
“不能提啊。”鄭榮光有種這話會被遠在千里之外的路評章聽到的擔憂,聲音很小心,“提了路總要發火的。大概是看到餘風觸景生情,不願意接觸這方面的相關信息。”
喬謹回想公司法務部人員眾多,確實沒有一個是來自這所大學的。
他捋順着路評章這些年的異常行為,問道:“是三年前的事嗎?”
鄭榮光想了想:“好像是,那段時間幾乎見不到他的人。”
喬謹眼睛刺痛起來,他閉上緩了緩,鄭榮光打量着他,要伸手扶又不敢:“你怎麼了?”
喬謹睜了兩次眼才睜開,勉強笑了一下:“沒事,這兩天沒休息好……我趴會。”
鄭榮光訕訕收回手:“那我走了,有事你叫我。”
喬謹點頭,等他出去后,拿出抽屜里的眼藥水滴了幾滴,仰着頭髮呆。
片刻后他拿出手機給尹秘書發消息:在忙嗎,尹秘書,想跟你打聽件事。
尹秘書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喬謹接通了,說:“你好。”
“剛下飛機。”路評章在電話那頭說,“想打聽什麼事?”
“……”
昨天的懲罰給喬謹留下了一些陰影,但不是很多。
他說:“想問問飛機票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到底去了哪裏。”
路評章掛斷電話,緊接着把視頻撥了過來。
喬謹把襯衣最上面的扣子重新扣好,接通了視頻。
路評章出現在視頻里,兩人同時沒第一時間開口。
路評章看着喬謹,神色凜了一剎:“你哭了?”
喬謹眨眨眼,笑起來:“剛滴了眼睛。”
“不舒服?”
“有點酸。”喬謹問,“這是廣州機場嗎?”
路評章給他看指示牌,然後說:“下次查崗找個靠譜的人,從尹向東這裏可不好問出來。”
喬謹斂着眼睛笑了片刻,順口問:“那我應該問誰?”
路評章當真想了想,說:“問小常,或者戴姐。”
小常是他的司機,戴姐是定期家政,路評章難得不忙的時候常住家中,她會定時上門做飯。
喬謹沒什麼反應,伸手按眼睛。
路評章收了笑,交代道:“掛了,你注意休息,今天不能再看電腦和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