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
“不,實際上也是真的很難吃。”謝濯玉抽回筷子,撥拉了一下碗裏的米飯,“但沒毒,吃不死人。我和十三她們天天都吃這種,現在不也還活着。”
晏沉聽着皺起眉來,捕捉到他話語裏的關鍵:“天天?”
“嗯。”謝濯玉夾了塊豆腐,拌着米飯扒拉了一口,然後機械地咀嚼、咽下。
晏沉站起來走到他身側,眯着眼打量他。
他這幾日見謝濯玉總感覺他比剛來魔界時瘦了許多,但謝濯玉本就偏瘦,再加上穿着寬大的衣服更顯人小,況且也就一月不到的時間,所以他只以為是錯覺。
哪是錯覺,就是餓瘦的!
晏沉看着他幾乎光吃米飯,時不時才夾一筷子那一看就難以下咽的菜,只感覺心臟墜墜地疼,心裏有股無名火在熊熊燃燒。
對於謝濯玉這種以前只喝仙露瓊漿、只吃靈食珍饈的人來說,日日吃這種豬食一樣的東西應該是一種莫大的折磨,他為了活着還不能不吃。
他明明應該為此仇人落到這步可憐的境界感到無比快意,卻沒有,反而在此刻覺得無法忍受。
但很快晏沉就找到了原因。
謝濯玉再落魄,也只有他能欺負,就算要折磨也得是他來,別人有什麼資格!
想明白的晏沉敲了敲桌子,沉聲道:“別吃了,停筷。”
謝濯玉看了他一眼,咽下嘴裏的米飯,輕輕擱下筷子。
他不想又跟晏沉大打出手,打起來絕對是自己吃虧,他的右手現在都還沒好利索呢。
再說,把這一桌碗碟打碎弄得一地都是,回頭還要麻煩十三她們收拾。
反正他也沒有多少食慾,眼下也吃了個四五分飽,足夠撐到晚飯了。
晏沉分了一縷神識進入儲物戒的空間,找了許久才在某個角落找到了一瓶無食丹。
這種丹藥一般是給剛踏入仙途還無法辟穀的小修士吃的,凡間五穀並不純粹,多食無益。
這無食丹能為身體補充需要的營養並提供活動所需的精力,吃一顆能頂一天。
晏沉很早之前就辟穀了,按理說這玩意根本不該出現在儲物戒里。
但他仗着自己的儲物戒連結的其實是一個很大的芥子空間,所以總是什麼東西都隨手往裏面塞,也幾乎不整理。
是以他扒拉半天,居然還真就扒拉出一瓶無食丹了。
晏沉將神識退出芥子空間,拔開瓶口的玉塞,眯着眼瞧了瞧裏面的丹藥,又湊近去聞了一下,丹藥確定仍有靈力氣息沒有失去效用后才把瓶子塞好。
他伸長手手裏把瓶子放謝濯玉面前,那玉質的丹藥瓶輕輕磕在石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無食丹,給你先應付着。”
謝濯玉看着那玉瓶,歪了歪頭,有點困惑地看着晏沉。
他知道無食丹是什麼,卻不明白他給自己這個是什麼意思。
晏沉想解釋說不是我故意授意做這些的,我折磨你也不會用這麼沒品又掉價的方法。
只是話都到了嘴邊,看着謝濯玉有點困惑的表情他咽了回去。
沒必要跟謝濯玉解釋,搞得他好像很擔心他誤會一樣。
“別再吃這些該死的東西了,晚飯你也不許吃。”晏沉撂下這句話,然後轉身離開了院子。
只留下還沒反應過來的謝濯玉。
但不管怎麼說,有了這瓶丹藥他至少可以有幾天都不用被折磨舌頭了。
即使是感官再遲鈍的人,天天吃這些東西也要受不了了。更何況謝濯玉的味覺還挺靈敏,根本無法忽視那種口感。
晏沉走了沒多久,躲在院子旁邊小房間裏聽動靜的十三和十七這才出來,坐到桌邊,打算開始吃飯。
結果兩個人剛坐下,筷子還沒拿起來,就聽見謝濯玉開口喊她們名字。
“十三,十七,伸手。”
十三和十七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把手伸到謝濯玉面前
謝濯玉拔出玉塞,分別倒了一顆無食丹在她們手裏,言簡意賅地解釋:“吃了它,就可以不用吃飯也不餓。”
十三和十七面面相覷了一下,眼睛都亮了起來,趕緊把丹藥塞進口中。
那丹藥一入口中就開始化,咽下去后很快就化為一個小泉眼,源源不斷地向身體各部位傳送熱量,同時一股飽腹感也升了起來。
謝濯玉握緊塞好玉塞的玉瓶,手被寬大的袖子遮擋,看着兩個小丫頭眼冒金光的樣子抿了抿唇也有點開心,只是面上卻仍表情淡淡:“收拾一下桌子就好,晚飯也不必去拿了。”
說完,他拿起擱在腿上的書站了起來,轉身回房。
他們這邊為了一瓶無食丹三個人都高高興興,那頭晏沉沖回自己的不歸殿傳音把也正在吃午飯的半夏叫過來發了好大一通火。
半夏一進門,一個茶杯就摔在她腳邊碎成幾瓣。
她冷汗直下,快步走到晏沉面前單膝點地跪下,聲音微顫:“君上息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是怎麼做到整日吃一些豬都不一定吃的東西的?”晏沉開口就是陰陽怪氣,“真厲害,實在是太厲害了。我看一眼都覺得反胃的東西,你們居然天天吃。”
半夏啊了一聲,臉上流露出困惑的神色,被他這幾句話搞得一頭霧水。
“什,什麼?吃的飯菜嗎,沒有很難吃吧……”半夏小聲說。
晏沉眯了眯眼,看半夏的樣子不像撒謊,竟是真這麼覺得,他也知道半夏沒膽子對他撒謊,登時察覺到不對。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下令:“你剛是在吃午飯?帶我去看你吃的。”
半夏只好帶着他去了自己居處,然後站在桌邊給他指了指自己吃到一半的午飯。
桌上的菜和晏沉剛剛在謝濯玉那見到的截然不同。
四個菜,兩葷兩素,賣相是相當漂亮,看着就讓人有食慾。
個頭不小且捏得圓滾的肉丸,肥瘦適中的紅燒肉……反正隨便拎一道菜都足以吊打謝濯玉那邊的“豬食”。
晏沉臉黑得像是要滴水,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對半夏說:“馬上去帶人把廚房做菜的那個人捆過來。你再讓個人,去扶桑閣把那桌菜裝回來。”
半夏擦了擦汗,想起他剛從扶桑閣回來,隱約猜出他這一通火是為什麼了,雖然內心驚濤駭浪,面上卻沉靜:“是。”
廚房做菜的人叫沙洪,本族是一種犬類魔種,人形胖得一個人比兩個人寬,走路時渾身肉都在抖。
這日他跟往常一樣待在自己房中,躺在床上看着本春/宮/圖/冊,正看得□□上來,禁閉的房門卻突然被用力踢開了。
“哪個潑皮敢踢你爺……”沙洪嚇了一跳,張口就是髒話,隨手把圖冊丟開,怒目圓睜地抬眼去看門口。
卻見半夏帶着幾個高大壯實的魔人站在門邊,逆着身後的光讓人看不見神色。
沙洪連忙下床撲到半夏腳邊,撲通一聲跪下,仰起臉看她。
他臉上的怒氣已經被諂媚的笑容取代:“半夏姑娘,您怎麼來了,是今日飯菜不合口味嗎?害,您有事差人說一聲就行,何必親自來!”
半夏看着他諂媚笑時臉上擠在一起的肥肉,眼底閃過一抹厭惡,只面無表情地抬起手臂,然後往下壓了壓手掌:“捆起來,帶走。”
“半夏姑娘!怎的了這是!”沙洪面如土色,急切地提高了音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嘴也堵起來。”
“唔,唔嗯……”沙洪的嘴被堵住,下一秒就被打暈了。
晏沉坐在不歸殿的大殿主座上,算着等了快一炷香的時間,然後就見半夏匆匆進來。
隨後,一個肥碩的身影被抬着他的兩個魔人丟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弄醒。”晏沉掃了一眼,神情厭煩。
半夏用力踢了踢那地上的人,但只是把他身上的肉踢得抖了抖,人哼哼唧唧着卻沒有醒。
她真是看了這肥豬一樣的人就噁心得快把今天中午吃的那半頓飯給吐出來了。
要知道因為君上有一點顏控,魔宮裏雖不說人人都傾城絕色,但至少是五官端正、能看得過眼的。
這傢伙好像剛來魔宮還是很正常的,怎麼現在胖得不成人形了!
若不是一刀下去他流一地血弄髒地板會讓君上更加生氣,她都想直接抽出魔衛的刀給他一下。
大腦想過許多,半夏動作卻很果斷,在發現踢沙洪沒用后抬腳踩在他的腳踝處,狠狠用力踩了下去。
這一腳半夏還用了九分靈力,幾乎要把沙洪的踝骨踩碎,也成功讓他凄厲地大叫着醒了過來。
沙洪醒來,就見自己在一所華麗的宮殿。照明用的是上好的夜明珠,室內還有許多金銀玉器隨便擺着。
在看到主座那位是誰后,沙洪跪在地上,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
他到現在仍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怎麼就惹怒了君上。
要知道他就是一做菜的,壓根就沒有機會見到君上。君上也不吃東西,他來了魔宮這麼多年都沒給君上做過一頓菜。
沙洪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只好等着晏沉發話。
“魔宮是買不起食材了嗎?”晏沉輕聲開口問道,語氣聽着有幾分困惑。
沙洪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后廚每半月採購一次,食材是充足的。”
“哦?那是沒給你發月例,還是月例太少了?”晏沉眯了眯眼,又偏頭看半夏,“他一月領多少靈石?”
“魔宮所有侍從侍衛的月例都會在每月第一天準時發放,他的話是一月二十顆上品靈石。”
為什麼前頭把他綁過來,半夏姑娘也氣勢洶洶,現在君上卻又像沒事一樣地問這些有的沒的?
沙洪睜大了點眼睛,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