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郁寂岷推門進去的時候謝清寒正坐在案邊翻着捲軸,清俊眉眼籠罩在窗外流瀉進來的日光中,更顯淡漠疏離,透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不易察覺的欲求在郁寂岷的眼底一閃而過,然而他很快又收拾出一副乖巧神情:“師尊,您找我?”
謝清寒聽到徒弟的聲音,抬眼看來,身上的冷峻奇迹般地柔和了幾分。
他下頜朝面前的空位一點,示意道:“坐。”
於是郁寂岷便懷裏抱着頭鹿,隔着張書案在謝清寒對面坐下。
小鹿自動從他懷裏跳下來,踱步到另一位主人身邊輕蹭。
謝清寒沒有搭理,只是把堆滿了桌案的捲軸往一旁歸置整齊,問道:“近來可有感覺好些了?”
小鹿沒有得到謝清寒的回應,又蔫巴巴地往郁寂岷這邊蹭,郁寂岷安撫地給它順毛,回道:“嗯,好許多了。”
謝清寒還是微蹙着眉:“每日的葯要按時喝,不要總是倒掉。”
郁寂岷不服,當即就要表示自己每天都有乖乖喝葯,接着就聽謝清寒帶了點無奈道:“為師養的花都要被你澆死了。”
郁寂岷:“……”
手下的小鹿還非常應景地跟着小聲叫喚起來,就像與謝清寒一起譴責他。
郁寂岷頓時毛也不順了,不敢抬眼看謝清寒,便憤憤地瞪了這言而無信的傢伙一眼:說好的幫他保密呢?
或許是許久未見過鬧脾氣的徒弟,謝清寒看着眼前的一人一鹿,眼底掠過一絲笑意,但那清俊眉眼看起來還是淡淡的,與平常無二。
謝清寒從書案後站起身,對眼前明顯有些心虛的青年道:“過來。”
郁寂岷悄悄打量了一眼對方的神情,確定謝清寒不是要出去教訓自己后,才一戳小鹿腦袋,把它按在原地,不讓它一起跟來,決心要以實際行動讓它意識到坑主人是多麼嚴重的錯誤。
謝清寒行至後山的竹林中,抬手在半空輕輕拂過,掌下浮現出銀白劍光,接着手腕一翻,掌心便出現了一把靈劍。
靈劍劍身澄澈雪亮,劍鋒凌厲,即便還沒有用靈力催動,也隱隱有劍芒流動,一看便非凡品。
郁寂岷卻心頭一震。
這劍……就與他以前那把一模一樣。
他抬眼去看謝清寒,在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下才發現對方眉眼間的隱隱疲色。
謝清寒這幾日都在忙着議事,這劍怕是他抽空鑄出來的。
但對方還是那副神情淡淡的模樣,一手負在身後,另一手把橫在掌心的靈劍往徒弟面前一送:“時間匆忙,有哪裏用得不順手的為師回頭再改。現在外面不安全,能多一把劍傍身也好。”
他見徒弟沒有動作,不由喚道:“阿岷?”
郁寂岷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發白,聞言終於動了動,但伸出去接劍的手有些不穩,雖然極其隱蔽,卻沒有逃過謝清寒的眼睛。
謝清寒緩緩皺起眉,問道:“怎麼了?”
郁寂岷像是倏然回神,把劍接過,掛起個笑容:“沒事,多謝師尊。”
徒弟不欲多說,謝清寒便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只繼續道:“你現在靈力不濟,恐不能順利讓其認主,為師先助你建立起聯繫,待日後你恢復了再讓其真正認主。”
越高品階的靈劍,便越是有靈,不易馴服,他現在在謝清寒那裏明面上還是經脈受損、靈力全無的情況,故謝清寒才要先強行讓靈劍服從於他。
但此時郁寂岷的腦中卻不是想着這些,在再次見到這把熟悉的靈劍開始,心臟便被陌生又熟悉的恐懼與厭惡攥緊,握着劍的感覺讓他泛起一陣陣生理性的噁心。
謝清寒站在他身旁,虛握着他的手,以自身靈力為引,讓靈劍與人建立起聯繫,但剛沉着嗓音交代了幾句,就敏銳地察覺出不對——身邊人渾身緊繃,就像非常緊張又懼怕一樣,甚至還在輕微地發抖。
他停下動作:“阿岷,到底怎麼了?”
低沉悅耳的嗓音落到郁寂岷耳中卻帶上了幾分扭曲,像是化成了刺耳尖利的叫聲,那縈繞在他身側的霜雪氣息也逐漸染上了血腥味,讓他胃裏一陣陣翻江倒海。
郁寂岷不知道自己陷在這種狀態多久,等他意識逐漸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半跪在地上,原本握在手中的靈劍掉落在一旁,而他滿頭冷汗好像,好像還有幾滴進了眼睛,有些刺痛。
清冷如霜雪的氣息淡淡地縈繞在身側,不過分強烈,卻給人無與倫比的安定之感,就像……剛剛引着他走出屍山血海的那道身影。
郁寂岷眯了眯眼,終於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清俊臉龐。
謝清寒也隨着他半蹲在地上,微涼的手指撫上他的側臉,抹去滑落到眼尾的冷汗,從那雙清冷眼眸中投下的視線暗含關切,見他像是恢復過來了,眸中的着急之色才漸漸散去。
郁寂岷整個人就像是被人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濕了,漆黑的眼眸同樣濕漉漉的,但不像往常一般因此顯得柔軟無害,反而黑白分明得讓人心驚,像是暗藏着湍流的水面,平靜中壓抑着瘋狂。
青年似對自己身上的狼狽無知無覺,反而反手抓上了謝清寒的手,嗓音低沉喑啞:“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