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謝清寒緩緩皺起眉,正待說些什麼,包廂門便被人敲響,是侍者請謝清寒去驗收拍下的玉髓芝。
郁寂岷像是逃避什麼般,立馬道:“尊上,我去吧。”
說完也不等謝清寒答應,就起身往門口走去。謝清寒看着青年幾乎稱得上有些慌亂的身影漸漸消失,卻是眼角一跳,心頭莫名爬上幾分不安。
踏出包廂的門后,郁寂岷才慢慢放鬆下來,他跟着侍者在曲折迴廊間穿梭,往百里舫專門存放拍賣品的藏寶閣而去。
一路上經過數間包廂門口,在結界的作用下裏面一片寂靜,沒有一絲聲響泄露出來,連帶着整個迴廊都安靜得落針可聞。
在靜謐得有些壓抑的氛圍中,郁寂岷突然腳步一頓,感覺像被來自某扇門后的目光盯上了。
他正欲探個究竟,然而緊接着便心口一悸,熟悉的感覺突然爬上心頭。
絲絲縷縷的黑霧流瀉出來,慢慢纏繞上青年單薄的身影,細看之下,隱約透着幾分躁動,似乎隨時要脫離控制,反噬主人。
郁寂岷閉眼,像是在與看不見的什麼東西拉鋸着,咬牙把煞氣一點點收了回去。
他一掀眼帘,剛剛還走在前面的侍者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整個走廊空蕩蕩的,只剩他一個人。
郁寂岷當機立斷地一抬手,只聽展台上霎時響起司儀的驚呼,有什麼東西強橫地破開層層結界,直接從展台上穿過包廂,向他所在的方向破空而來。
郁寂岷接住短刀,在其他人被吸引過來前身形倏地化作幾縷黑霧消失不見,只剩一個銀白面具掉落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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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郁寂岷出去后,謝清寒等了許久也未見人回來,那股不安越來越強烈。
他霍然起身,正準備出門找人時,只聽展台上那把短刀突然發出一聲嗡鳴,猛地打斷了眾人激烈的競價,然後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自發地浮到半空,刀刃上鋒芒一閃,竟自己破了禁制,裹挾着冰冷的肅殺之氣往包廂的方向飛掠而去,接着沒有絲毫停留地穿牆而過,一頭扎進了包廂後面的迴廊中。
這異樣讓謝清寒的臉色霎時沉了下來,他推開門,發現迴廊中已經有不少人,都是紛紛被召喚這極品法器的人吸引出來一探究竟。
四處都是大同小異的銀白面具,在這種情況下去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謝清寒果斷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看起來與給郁寂岷的那塊是一樣的樣式,往其中注入神識后便立馬穿過人潮朝某個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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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寂岷的身影在百里畫舫間飛掠而過,本想一口氣離開百里舫的地界,卻實在支撐不住,只能就近落在一艘偏遠的畫舫上。
他微喘着氣平復呼吸,同時回頭看了一眼,沒見到半分追過來的影子,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裏像是百里舫不常用的庫房,遠離中央的主舫,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郁寂岷閃身進了其中一間,劃破指尖,以血結印,飛快地在半空勾勒出一個繁複的契約印記,剛落下最後一筆,密密麻麻的咒文便像被點燃般霎時化為青煙消散在空中。
郁寂岷剛看着咒文消散,就脫力地半跪在地,神情痛苦,臉色煞白,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怨毒的詛咒、絕望的嘶喊……宛如這世間最陰冷的怨念都在這一刻湧向他的識海,攪得天翻地覆。
哪怕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郁寂岷還是覺得難以忍受,恨不得直接給自己一刀一了百了。
他的指尖又一次開始逸散出絲絲縷縷的煞氣,郁寂岷凝氣成刃,毫不猶豫地往自己小臂上狠狠一劃,鮮血噴涌而出,疼痛和大量失血讓他瞬時臉色煞白,但理智也隨之回籠,短暫地脫離了快要把他淹沒的暴戾和殺意。
郁寂岷咬牙,一手撐着膝蓋站起,把剛剛才止住血的指尖又弄得鮮血淋漓,以血布了個結界,把這個房間隱藏起來,保證在白墨到來前不會有任何人誤闖進來。
郁寂岷趁着短暫的清明跌跌撞撞地繞過房裏堆積的各種雜物往裏面走去,同時各種思緒飛掠而過,腦子亂糟糟的。
這次怎麼會突然發作?
剛剛那道目光肯定有古怪,到底是誰盯上了自己?
還有謝清寒,他現在應該已經發現自己不見了,會不會……很着急?
……
郁寂岷卻來不及專註思考這種種疑問憂慮,下一瞬叫囂得越來越厲害的殺欲又讓他不得不耗盡全副心神去壓制。
想要血,想要鮮活的生命,想要外面所有人一起陪葬。
“不行……”郁寂岷聲線都在顫抖,不知道是說給誰聽,堅定地拒絕着識海中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念頭。
他再也走不動了,靠着牆壁滑坐在地,瀕死般痛苦地喘息着,整個人都混混沌沌的,完全是憑着本能從袖中摸出剛才拿回的短刀。
好像要撐不到白墨過來了,怎麼辦……
“不要命了?!”
郁寂岷恍惚聽見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強硬地穿過充塞滿他識海的怨念,直直地在他耳畔響起。只是郁寂岷從未聽過這道聲音的主人還會有如此惱怒的時候。
他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尋回幾分清醒,在滿身冷汗中艱難地抬了抬眼帘,口腔滿是被自己咬出來的血腥氣,壓着嗓子低聲道:“謝清寒……?”
這時,郁寂岷才後知後覺地察覺自己的右手被來人狠狠攥着,手腕生疼,而手中正抓着那把短刀,一半刀身都已經沒入體內,眼看着就要穿過肩胛骨把自己釘在牆壁上。
謝清寒的臉色冷得能掉渣,見郁寂岷像是清醒過來了,便放開了桎梏住他的手。
撫上眼前人已經被染紅一小半的肩膀時,青年立馬被疼得控制不住地一抖。
謝清寒冷冷地瞥了郁寂岷一眼,掌下浮現瑩潤白光,流血不止的傷口立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止血。
郁寂岷因為失血過多而臉色煞白,輕輕抬手拉住謝清寒垂落在地的袖子,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但瞬時又眼神一變,壓抑地喘息起來。
謝清寒頓時扣住眼前人扯着自己衣袖的手腕,語氣罕見地帶了些焦急:“阿岷?”
郁寂岷卻完全沒聽到謝清寒叫自己什麼,若是還留有一點神志可能還會清醒幾分,但此時他只是恍若未聞地閉着眼僵在原地,白皙修長的脖頸揚起,綳成一個脆弱的弧度,像是在強行壓抑着什麼。
謝清寒正要開口再喚,靠牆而坐的青年卻突然發難,猛地甩開謝清寒扣着自己的手,掐着謝清寒的脖子把人撲到了地上。
兩人的距離被拉得極近,謝清寒看着身上人近在咫尺的面容,濃密纖長的眼睫垂下來擋住眼眸,呼吸間灼熱的氣息噴洒在他頸側。
謝清寒不禁皺了皺眉,他伸手抵在青年沒有受傷的那邊肩膀上,正要把人推開,郁寂岷卻突然動作粗暴地把還插在身上沒來得及處理的短刀一拔——
剛被謝清寒止住血的傷口霎時又崩裂開來,血液噴涌而出,還有不少濺到謝清寒的臉側和脖頸。
在濃烈的血腥氣中,謝清寒直直地撞上了青年抬起的眼眸,倏地神情一變。
郁寂岷的眼眸猩紅,與往日那雙總是泛着潤澤水光的眸子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此時郁寂岷撐在謝清寒上方,用那雙猩紅眼眸看過來時,突然笑了起來。雖然還是那張易容后的清秀面容,但完全不見往日的單純無辜,反而帶着幾分說不上來邪氣。
他拿着那把沾滿了血的短刀貼着謝清寒的脖頸,刀背順着肌膚上下滑動,像是在思考要從哪裏下手。
“謝清寒……”郁寂岷又一次低聲喚道,嗓音透着詭異的愉悅,“真想嘗嘗你的血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