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像
自那句無意提起的回憶后，兩人默契地保持沉默，除了報點以外幾乎零互動。
把雙人模式硬生生玩出單人作戰的感覺來。
偶爾導播主視角切到他倆時，彈幕紛紛表示被冷到了。
【快夏天了，知道大家很熱，無終和盪塵貼心來為我們送上了製冷空調！！！】
【原來總決賽那天不是演的，這倆人是真的關係不好啊】
畫面里，地圖再次縮圈，陸一鳴和柏凈依然穩穩噹噹落在圈中央，可謂是巋然不動的“原住民”。
陸一鳴見這一塊的資源基本已經被搜刮乾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新的資源刷新，仗着地理優勢，其他圈外選手此時應該忙着跑毒，大着膽子往邊沿走去。
不料身前草叢裏冒出一個妲己，猝不及防甩出了一顆小愛心。
好在陸一鳴在愛心落在自己身上之前，果斷斷大拉開身位，但依然被“魅惑”在原地。
那個妲己應該是撿到了英雄諸葛亮的位移技能，一道藍光閃過，一隻小狐狸蹦蹦跳跳出現在陸一鳴眼前，抬手一套一三技能準備送露娜回家。
孫悟空陡然不遠處跳棍出現，一棒“如意金箍”，將近四千的暴擊把小狐狸安排得明明白白。
妲己顧不上收下殘血露娜的性命，慌忙點開“隱匿逃脫”隱身逃跑。
“你怎麼來了？”
陸一鳴悶悶開口。
……沒話找話。
陸一鳴在心底暗暗唾棄自己。人家剛救了你，不道謝還反問一句這個，未免有點太忘恩負義了吧！
但身體的本能反應比大腦先一步運作，待他反應過來以後，這句有些冷淡的問句便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我在那邊的箱子開出了大書，撿了來送給你。”
柏凈語氣倒是聽不出什麼情緒，公事公辦的腔調解釋。
陸一鳴低聲：“哦。”
心裏想的卻是。柏凈的運氣好的不是一星半點。
除了大補給寶箱以外，地圖上會隨機刷出小寶箱，這種箱子一般只會開出英雄技能或者是小藥瓶，很少有能直接開出“賢者之書”這種大件裝備的。
“賢者之書”柏凈的孫悟空用不上，撿來給他也說得過去。
“謝、謝了。”陸一鳴聲音有點啞，大概是他刻意壓低幾分的緣故。
但柏凈聽清了。
他彎眸：“嗯。不客氣。”
陸一鳴還想再問點什麼，公屏聊天框突然出現了一行字。
[柏凈，你這暴擊是不是有點犯規了啊？一棒敲我大半管血啊？]
陸一鳴猜測，應該是剛剛從柏凈棍下逃生的妲己。
柏凈那邊的語音聽筒傳來細碎人聲，不知道是在交流什麼。
公屏冒出了一行新的回復。
[齊天大聖斬妖除魔，殺你個小小狐妖不是專業對口？]
——是柏淨髮的。
陸一鳴訝異：“你知道他是誰？”
柏凈輕聲：“子染，AS的中單。剛剛工作人員告訴我的。”
子染，真名李恩杭。
陸一鳴知道他。
倒不是這人的操作有多麼出色，只是因為。
他是HC戰隊的前冠軍中單。
柏凈怕陸一鳴不知道，還在那頭細心解釋：“我們以前是隊友，官方那邊應該是需要我們互動一下活躍氣氛。”
第一次把“邊境突圍”這個模式搬到舞台上來，解說還有選手們都不太熟練。導播四處切鏡頭，切到都是一群小短腿英雄們在跑毒，解說硬聊也聊不出什麼花來，只好把主意打到公屏扣字上了。
話題不夠？選手互動來湊。
工作人員剛剛就是來向柏凈揭秘妲己身份，順帶拜託他多互動兩句的。
那邊子染的消息再次亮起。
[等着，下一場表演賽看哥單殺你！]
和柏凈的孫悟空交手只有一瞬，但子染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這場單殺他是痴人說夢，畢竟孫悟空有免疫技能，可以擋掉他的致命控制。他果斷把狠話放在了下一場表演賽。
陸一鳴目睹兩人的公屏對話，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感受。
他作為KGL賽區的選手，只被邀請了這一場“邊境突圍”的表演賽。
接下來還有KPL明星選手們的5v5對抗賽，他自然是沒資格參與。
而很顯然，子染和柏凈都被邀請在列。
柏凈那邊回得也毫不客氣。
[你別到時候公屏扣字求我放過你就行]
看着倆人在公共頻道熟絡的對話，陸一鳴突然就，心裏很不是滋味。
直播間的觀眾和選手不一樣，他們是知道各個賬號是誰在使用，看見了公屏的消息以後，炸出了一堆曾經的HC戰隊奪冠五人組老粉。
【塵林盡染渴死我了！！我的遠古CP沒想到今天還能有售後啊啊啊】
【猴子和小狐狸，好萌好萌好萌誰懂我】
【淚目了，下一場表演賽能不能分到隊友啊拜託拜託】
【草台班子懂點事！我們要看老隊友破鏡重圓！！】
……
這場表演賽的最終結果當然是贏了。
全程發育不需要跑毒的柏凈、陸一鳴二人，在最後一輪縮圈時，靠一身好裝備輕鬆碾壓其他人。
完全沒有懸念。
賽后採訪，主持人基本話題都圍繞着柏凈，陸一鳴則安安靜靜在旁邊當背景板。
呃，除了他那一頭粉毛有點扎眼，不太適合做背景以外。
大概是他安靜太久，主持人終於意識到自己忽略了柏凈身邊的新人選手。
“首先恭喜無終選手在剛剛的表演賽拿下了冠軍，無終選手露娜的操作也是十分驚艷呢！對於表演賽的勝利，無終選手有什麼感想嗎？”
她溫聲詢問，含笑看向陸一鳴。
柏凈配合地把手中的話筒遞到陸一鳴身前。
怎料對方只是身體湊前了一點，連接話筒的手都懶得抬。
少年神情懶懶，配上今日妝容眼尾一點深棕陰影，無端顯出幾分矜傲來。
腔調也是一貫的漫不經心：“沒什麼感想，比較走運。”
話音落，他習慣性抬眼，恰好與現場緩慢移動的攝像機鏡頭相對。
【這哥，有點好看，哪傢俱樂部的？？？】
【而且他和旁邊盪神兩人西裝一黑一白，站一起好配啊！！像結婚照嘿嘿嘿】
KPL粉絲體量遠大於KGL賽區，因而其中不少人壓根不知道陸一鳴的名字，更別提知道他和柏凈之間的恩恩怨怨了。
【CP腦差不多得了！什麼都嗑只會害了你！】
【前面嗑CP的請補檔0318陸一鳴採訪和KGL總決賽頒獎】
【有仇怎麼不能嗑，有仇更好嗑了，我就喜歡嗑宿敵】
……
小中單心驚膽戰看着彈幕，心道還好陸哥沒有在現場看直播的習慣，否則看見彈幕這些胡言亂語。
——還不當場把檯子上的盪神給掀了！
再說……他們什麼眼光，陸哥和盪神哪兒配了？他們這個截圖。
看着是挺登對哦。
念頭剛出就被身邊陡然響起的腳步聲驚碎。
小中單驚恐抬頭，對上陸一鳴淡漠的眸。
陸一鳴挑眉。
“在看什麼？”
“沒！”小中單心虛捂住自己的手機屏幕，憨笑，“剛剛在看陸哥你的操作剪輯呢！露娜那波月下無限連真帥到我了！！”
陸一鳴皺了皺眉頭。
他剛剛……貌似只是隨口一問，沒說什麼重話吧？怎麼眼前這人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
陸一鳴自然不知道有人那是做賊心虛，淡淡應了一聲。
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
盛典繼續進行。
中場歌舞表演結束以後，十名來自KPL賽區的明星選手被請上舞台。
觀眾席離得太遠看不清臉，在一眾花花綠綠的隊服里，陸一鳴依舊精準捕捉到了重點。
柏凈是和子染站在同一側的。
這麼說，他們應該是同陣營。
握着扶手的力度緊了點，不知道什麼感覺，好像心底有根小針，密密扎着軟肉。
他的眸子暗沉。
舞台上的二人交流得融洽，主持人拿他們開玩笑。
“看來我們子染單殺盪塵的心愿，在這一場比賽實現不了了呀。”
子染聞言咧嘴，臉頰漾出一個小巧的梨渦，聲音清冽。
“沒事，我還可以單殺盪神的兵線嘛——”
現場一片鬨笑聲。
柏凈偏頭看了他一眼，威脅：“那我可要去單殺你的藍buff了。”
藍buff會讓英雄得到快速回藍和冷卻縮減的增益效果，是中單英雄的最愛。
子染曾經在某場直播巔峰賽中，大順風，全程吃完自己家藍搶對面的藍，腳下藍圈從頭至尾沒消失過，最後被彈幕調侃成“承包全峽谷藍buff的霸總中單”。
這個梗大家熟知，柏凈這句調侃，在場的幾位選手都心照不宣笑出聲來。
陸一鳴越看越覺得礙眼，索性低頭刷起了手機。
這種感覺從上一場表演賽就有了，KPL賽區的選手們自成一派，互動聊天像是有個天然屏障。
把陸一鳴隔絕在外。
但其實這也沒什麼，他平時就怠於社交，也不會說因為融不進某個團體而覺得沮喪。
陸一鳴不想承認，自己突如其來的低氣壓，是因為屏障那頭的人群里有柏凈。
是不是舔狗啊你……
他暗罵自己。人家都不要你，擺明了不想和你玩，你還在為沒進入他的圈子而難受，有病吧。
躁鬱情緒蔓延，他隨手點開了微博某個電競大V最新推送的視頻。
……剪得還是剛剛表演賽裡子染的妲己和柏凈的孫悟空交手的那一段。
畫面做了後期渲染，BGM用的還是某短視頻平台熱火的傷感苦情歌。
“我肯定——”
孫悟空棍落在妲己身上的下一秒，視頻陡然黑了一片。
“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
畫面再度亮起，卻已經轉到了曾經柏凈和子染奪冠后，在金色雨下相擁奪冠的場面。
氛圍感十足。
陸一鳴臉色愈發陰沉，嘴角壓得更低了些，皺着眉頭退出視頻，還想開小號在評論區底下吐槽這個大V剪了個什麼東西。
定睛一看，原來對方甚至貼心掛上了“塵林盡染”的CP超話。評論區也是一群CP粉在瘋狂尖叫過年了。
頓在對話框的手指，怎麼也敲不下新的字母。
他知道當下很多小姑娘喜歡把關係很好的選手湊在一起，當成CP來嗑。他和宋辰甚至有一場線下比賽還有手牌應援。他尊重粉絲的喜好，畢竟大家都很有分寸，沒做出過什麼太過分的舉動。他也從沒放在心上過，更別說在意誰和誰的CP組合。
可是此刻。
在看見評論區里一條突兀的。
“一點也不配，轉會了就各自安好，評論區在硬湊什麼CP呢”反駁評論時。
陸一鳴可恥地用小號點了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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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這場表演賽增加了失敗的隊伍要喝苦瓜汁的懲罰，所以彼此之間的陣容並不像以往那樣整花活。
除了偶有撞位置的選手，相互協調了一下以外，大家都老老實實選了自己的位置。
柏凈因為隊裏還有個JQ的射手程程，所以主動請纓去擔任打野位，拿了一手裴擒虎。
【蕪湖，終於能看見盪神老公玩老虎了！震驚長安第一拳！】
【選這個英雄不會是為了給子染讓藍吧，又讓本塵染批美美撿到嚕】
裴擒虎，一個沒有藍條的打野英雄，不吃藍耗，可以把藍buff讓給中單英雄。可謂是中單玩家們的\"夢中情野\"。
Primacy早期的隊伍風格是以柏凈為絕對核心，當時野射雙修的版本還沒過去，柏凈玩的英雄都是絕對C位。一整場裏的資源啊、經濟啊，全都傾斜給柏凈一個人。
後來版本發生變動，柏凈在程雲教練的要求下開始練裴擒虎，第一場訓練賽卻改不了從前當C位的毛病。
別人的裴擒虎讓一紅、一藍。
他的裴擒虎制霸野區，三路兵線嘎嘎吃。
沒打出裴擒虎節奏野的效果不說，還影響了隊友的發育，中單位的陸一鳴經濟被壓榨，團戰的輸出十分乏力。
偏偏當時的陸一鳴不在乎經濟多少，一整局愣是一聲沒抱怨過，讓某個壓根沒有藍耗的英雄全程腳下藍圈不斷。
那場結束后，柏凈自然是被程雲教練教訓了個狗血噴頭。
復盤時林旺恨鐵不成鋼：“哎，一鳴啊，你身為中單，怎麼能對藍buff沒有渴望呢！”
他好歹還爭取到了自己四分鐘以後的紅buff。
雖然這也導致了柏凈更肆無忌憚去擠佔中單的發育空間。
“難不成柏凈私底下偷偷威脅你了？”
“沒有！”陸一鳴當即否認。
一邊挨訓的柏凈沒聽清林旺的話，只捕捉到“私下”“威脅”幾個模糊的字音，還以為林旺在編排自己什麼東西，指着林旺大喊。
“你小子少在那邊挑撥離間啊！”
程雲教練見柏凈還有空分心去搭別人的話，語氣更不客氣，數據分析表單捲成紙筒敲柏凈的腦袋。
“你看看你一局吃了小鳴多少波兵線！我要是小鳴，直接摔手機罵你了。”
柏凈最知道程雲，雷聲大雨點小，腳底抹油溜到陸一鳴身邊，硬是不要臉和他擠了同一張板凳。
“怎麼會呢！我就是一時沒轉換過來角色嘛，鳴崽才不會這麼小氣。”
說罷他轉頭，滿臉殷切看向陸一鳴。
“是吧鳴崽？”
兩人同擠一張凳子的緣故，柏凈的臉離陸一鳴很近很近，近到陸一鳴能看清柏凈說話時上下扇動的睫毛，和淺棕色瞳仁里細碎的光。
陸一鳴有點愣，獃獃點了點頭。
柏凈得意聳肩，朝林旺炫耀。
林旺嘖聲表示沒眼看。
“就會欺負小鳴好脾氣，今天這場訓練賽，明天給我寫一千字復盤報告交上來！別想偷懶啊！”
程雲教練冷笑拍拍桌板，斬斷柏凈所有念想。
“啊——”柏凈哀嚎，“一千字也太多了吧教練！！！！”
……
“Aced（團滅）——”
舞台上響起的團滅語音播報，將陸一鳴飄飛的思緒拽回。
他看着屏幕裡子染腳下的藍buff，想起了那場訓練賽的後續。
不知道是程雲教練的一千字復盤報告起了效果，還是柏凈偷偷進修了裴擒虎打野準則。
總之自那以後，柏凈玩裴擒虎再也沒從他手裏搶過藍buff。
也越來越熟練地在正式比賽中給他讓藍。
就像此刻，大屏幕上，他守在子染身邊，把還剩一格血的藍buff讓給他一樣。
-
結果是柏凈這邊先攻破敵方水晶。
成功擺脫喝苦瓜汁的懲罰，五個選手摘下耳機時臉上的表情儘是如釋重負的喜悅。
另外一邊的臉色就不怎麼好了，主持人端上五杯綠油油的液體，一飲而盡時，每個人臉上都皺出了苦瓜的模樣。
官方貼心準備了一場小型金色雨，紛紛揚揚的金色紙片在舞台上空飄蕩。
柏凈下意識仰頭抬手去接，唇畔情不自禁勾出一抹淺笑。
沒有職業選手會不嚮往屬於冠軍的金色雨。
哪怕他曾經擁有過也一樣。
陸一鳴抱臂，在觀眾席平靜看着這一幕，莫名的熟悉感浮上心頭。柏凈仰頭去接金色雨的動作隱隱和記憶里的某個場景重疊。
大腦飛速運轉，眼前閃過了無數個畫面。
最終定格在了柏凈微信頭像的金色紙片上。
……會這麼巧嗎？
正在思索出神時，柏凈已經從舞台上回到了台下觀眾席，和紀雁不知道聊些什麼。
HC戰隊的位置和MX戰隊前後相鄰。
陸一鳴“騰”地一下站起。
把身邊的小中單嚇得一愣。
“柏凈。”陸一鳴沉聲叫他的名字。
柏凈回頭。
“嗯？”
陸一鳴注視着他的眼睛，狹長的眸子裏神色難辨。
“你的頭像是什麼？”
“你問這個？”柏凈臉上劃過錯愕情緒，但還是耐心回答，“是你當年給我做的心愿符啊。”
陸一鳴：“我指的是在這之前的那個頭像。”
“——”
柏凈短暫滯住。
片刻，他偏頭。
唇畔浮上標準得有點不真實的笑意，舞枱燈光好似一瞬間墜進了他黑沉不見底的眼瞳里，折射點點晶亮。
他開口，音色溫柔得像一場午夜十二點獨享的幻夢。
“鳴崽，你明明心裏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