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信仰的神
酒館的鐵灰色機械人送了餐過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西蒙慷慨地支付了費用，將楚懷星點的燉雜燴和糖漿餅推到他的面前，並給他倒了一杯冰水。
“謝謝。”楚懷星接過水杯，視線落在對方的餐盤上。
西蒙·桑切斯點的是一份烤肋排，撒滿香料的排骨肉焦黃油亮，看起來很是誘人，但他卻毫不在意美食，靠着椅背道：“你想問的是，阿蘇卡牌？”
楚懷星強行將視線從烤肋排上收回，疑惑問：“阿蘇？”
“阿蘇，是蟲族對蟲王的敬稱，你可以理解為‘陛下’一詞在蟲族語言裏的發音。”西蒙緩緩解釋，他說話很慢，語調總帶着一種松泛的韻律。
“因為無人知曉蟲王的真正名字，所有蟲族都只稱呼他為阿蘇，我們這些熱愛歷史的人便將那套空間卡牌取名為阿蘇卡牌。”
他的話音剛落，塞噠便情緒激昂地反駁道：【他說得不全對，阿蘇不僅僅是陛下，這個詞彙中還包含着我們對您無盡的敬仰、崇拜與愛戴，這是愚蠢的新人類無法理解的源自靈魂的深意！】
“好吧，”楚懷星用精神力安撫了一下塞噠，接着問，“那麼，你對阿蘇卡牌了解多少？”
他並不擔心提出這個問題會惹來對方對他身份的懷疑，畢竟傳聞中，蟲王的空間卡牌里藏着巨大的寶藏，任何一個以賺取財富為目標的冒險者，都會對此產生興趣。
西蒙果然沒有多問，微微搖頭道：“我了解得不多，關於它的信息，只能從失序紀年的軍事文獻中去搜尋。”
“軍事文獻？”
“是的，根據一些文獻記載，阿蘇卡牌一共有12張，這其中大部分卡牌，過去都從未在世人眼前出現過，我們所能了解的，只有蟲王曾在戰場上使用過的那些，以及一張特殊的，原本應該屬於人類的卡牌。”
西蒙·桑切斯平緩而清晰地講述道，“它們分別是04湮滅牌，10永恆之都，11第六軍團，以及，12特蘭西多之城。”
聽見最後一張卡牌的序號時，楚懷星呼吸一滯，吞咽了一口唾沫問：“這些卡牌內分別有什麼？”
“04湮滅，在最初的入侵戰爭中，蟲王用它吞噬了當時我們最為精銳的艦隊，以極殘忍的手段直接結束了那場戰役；
“10永恆之都，傳聞那是蟲王為戰爭中死去的蟲族戰士而建立的陵墓；
“11第六軍團，這張卡牌曾多次被使用在星空戰場上，每當蟲王打開這張卡牌，便會釋放出由堪稱□□軍艦的彌尼族組成的恐怖戰隊，它們往往能在關鍵時刻扭轉戰場的局勢……”
西蒙喝了口水，換了個姿勢繼續靠在椅子上說道：“至於特蘭西多之城，我想你應該聽說過，如今的星盟駐地羅浮城並不是新人類歷史上所建的第一個浮空城，特蘭西多才是，傳聞那是一座綠樹繁茂、鮮花盛開的空中島嶼，但它在剛建成還未投入使用之時，就被蟲王整個偷走了，變成了一張被封印的卡牌。”
偷走了一座城？
楚懷星對此心生好奇，但出於對方給自己立的文化人的人設，還是決定不問出口，回頭再去網上搜索答案。
“所以，特蘭西多之城是12號牌，也是蟲王製作的最後一張空間卡牌？”
“如果他之後沒有再做過別的，那麼理論上就是這樣。”
楚懷星心臟猛烈跳動着，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悄然伸進口袋，觸摸那張薄薄的卡牌。
即使不用看，他也能感知到，在這張卡牌的四個角落，標註的字符與黃銅筆記上的文字出於同源，正是數字“12”！
“黃銅筆記也是前蟲王的遺物？那些猩紅文字中存在的力量是他的精神力殘留？
“難不成我是因為吸收了他的力量才會發生異變，被蟲族當成了死而復蘇的蟲王？
“還有那張卡牌，特蘭西多，浮空之城……也就是說，如果我打開這張卡牌，我的面前就會出現一座浮空城！
“這實在不可思議，曾經的蟲王究竟厲害到了什麼程度啊，這種能力幾乎可以稱之為神了吧？
“而我現在即使被蟲族認成是蟲王，實力依舊和真正的蟲王相差甚遠，無可比擬，哪怕卡牌本身沒什麼危險，在打開它時，我恐怕也會因為精神力被抽空而瞬間去世！
“幸好沒有貿然嘗試……”
楚懷星在心裏長出了口氣，正這麼慶幸着，對面的西蒙·桑切斯又開口了。
“剛才說的這些是古代文獻中能查到的關於阿蘇卡牌的信息，還有幾張是我來到加布里埃爾之後，在聖神星盜團那些傳教士的宣揚之下才得知的，比如05卡牌叫做聖胡利安，06卡牌叫做極樂溫室，但它們具體是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聖神星盜團楚懷星知道，它所佔據的貢多拉區就是被酒保稱為“傳教區”的危險地帶。
“聖神星盜團為什麼會宣傳這些？”
“因為他們是一群瘋子。”說到這，西蒙·桑切斯冷不丁地笑了一聲。
他的語調依舊平緩，神情中卻夾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和不屑，“那些生活在安定星球的人，都把黑廷和颶風當成是最可怕的星盜組織，因為他們上新聞的次數最多，且每次都會伴隨着整艘飛船乘客的失蹤和死亡，但只有我們這樣的人知道，五大星盜團中，聖神才是最可怕的。
“普通人若只是被黑廷劫持，大不了痛快一死，可若上了祈禱者號，任憑你再如何的意志堅定，精神力等級再高，都會在痛苦的折磨下被徹底地洗腦，喪失為人意志，變成瘋狂固執的狂信徒！
“如果信仰的是人類的神也就罷了，而他們，信仰的卻是早已死去的蟲王。他們稱蟲王為星空聖主、宇宙之子、靈魂救贖者和時空引路人，常把‘信念載我，終抵星空’的教義掛在嘴邊，宣稱主終有一日會蘇醒歸來，統治整個宇宙，屆時，他們將永恆不死。”
“信念載我，終抵星空……”這不是老班布里奇的敲門暗號嗎？那老頭是聖神星盜團的人？還是蟲王的信徒？
等等，那他高價賣我的身份不會有問題吧？
一時間，楚懷星心底火燒火燎地翻騰起來，語氣複雜道：“這麼說，那些人都是嚮往蟲族的人類叛徒？”
“可以這麼認為。”西蒙點點頭，“有人懷疑，聖神星盜團的首領其實根本不是新人類，甚至，祈禱者號上的所有星盜都是蟲族的偽裝……畢竟，不是有那麼一類蟲族擁有寄生能力嗎？它們可以悄無聲息地從人的嘴巴、耳朵或者傷口鑽入寄主身體中，蠶食寄主血肉，吃掉寄主的大腦，佔據寄主的思維，直到取代寄主，將人變為它們的傀儡……興許那群狂熱的傳教士就是這個情況。”
楚懷星被他說得有些頭皮發麻。
若聖神星盜團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全部變成了蟲族的傀儡，就怪不得貢多拉區會被傳成是危險指數最高的傳教區了！
他正心有戚戚，塞噠用精神力傳遞信息道：【他想太多了，這顆星球上沒有姆絲族存在，否則加布里埃爾早就變成陛下您的地盤了！】
楚懷星：“……”
好吧，光顧着擔驚受怕，差點忘了他現在已經立場不明，即將和蟲族“同流合污”了。
不過此事想來還是有些蹊蹺。
他原本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地球人，穿越過來后卻莫名地被蟲王遺留的黃銅筆記激發了精神力，現在還拿到了一張蟲王卡牌……巧合的地方太多了，簡直像被安排好的一樣。
想到這，楚懷星有些喉嚨發緊，不由得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沒有疑問了，感謝您的解答。”
“好，那麼接下來就輪到先生您聆聽我的請求了。”西蒙·桑切斯溫和地笑了笑，垂眼看向他放在桌面上的書：“這本《詩經》你願意以什麼樣的價格出售？”
話題跳轉太快，楚懷星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停頓了一下才道：“您覺得呢？”
“已失傳的詩歌集很有價值，可它畢竟不是一本真正的古籍。”西蒙沉靜的綠眼睛凝望着他的臉，“我想用1000亞索，外加一件有意思的古董來換它，可以嗎？”
楚懷星的心理價位是800亞索，聽他出價那麼高，桌子下的腳便不禁晃了起來，故作鎮定問：“哦？什麼古董？”
西蒙·桑切斯眨了下眼，含笑回答：“是一件失序紀元末期的舊物，也是蟲王的遺物。”
·
一回到藍河旅館的閣樓房間，楚懷星便迫不及待地打開手環的信用賬戶，用新鮮到賬的信用點還清了古聞簫的欠款，爾後看着自己賬戶中剩下的94797.75貝爾的餘額陷入了短暫的沉思——與複雜的現實貨幣不同，信用點的貨幣單位統一是貝爾。
“我現在這也算是有點積蓄了，就算每天住旅館吃餐廳，什麼都不幹，也能活5年……
“但這種生活只能維持最基本的吃穿住宿，如果想有個安全穩定的居所，買代步的噴氣式飛行設備，徹底融入星際人的生活，這點錢還遠遠不夠……所以，還是得有長遠的賺錢計劃！”
“嗯，留下九萬貝爾用於開店，剩下的就當做生活費和前期周轉，也不知道這點夠不夠……
“不夠的話，難道要繼續賣古董？
“可古董也不是那麼好賣的，像西蒙·桑切斯這樣識貨又出手果斷的人可不多，而且，這種事情也不能做得太頻繁，很容易被人盯上……還是從別的途徑想辦法吧，既然加入了冒險隊，好歹也算有個正經職業了。”
想到西蒙·桑切斯，楚懷星便從包里拿出了那件《詩經》換來的蟲王遺物。
它是一隻薄薄的黑色短手套，似乎是由某種特殊的材料製成，看起來輕薄柔軟，卻水火不侵。
老實說，當西蒙帶他到診所，並拿來這隻名為“餘燼”的手套給他時，楚懷星還以為對方在逗他玩。
可隨着他觸碰到這件物品，感知到那附在手套上若有若無的奇怪力量以及熟悉的精神力殘留，他便認定，這的確是一件蟲王的遺物。
按照西蒙的說法，這隻手套是一件神奇的古董，因為沾染了蟲王臨死前的血液，它融合了一定的空間力量，有時會短暫地消失幾秒，又出現在原地，但暫時還沒有人可以抽取或使用這種空間力量。
楚懷星戴上手套試了試。
恩，大小合適，但果然沒什麼特殊效果。
“所以我為什麼要放棄更多的錢財，來換取這件沒什麼用的古董？”他低聲吐槽了一句，將手套隨手摘下放在了茶几上。
正準備起身去浴室泡澡，尚未關閉的智能手環突然響起兩聲消息提示。
楚懷星展開屏幕查看，便見不久前才加了好友的醫生髮來了兩條奇怪的信息。
——“不要購買喬伊斯古董店的物品！”
——“如果你已經購買了，那麼，小心聖神。”
“喬伊斯……”楚懷星默念着，腦中閃過那個栗色捲髮女人笑容曖昧的臉孔。
霎時一股冰冷的恐懼席捲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