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酒瓶而已啦,剛離婚,心情不好。”
兩個人落座。
林霓就聽到鹿兮辭毫無波瀾的說了這句話,多看了她一眼。
“介意跟我說說詳情嗎?說不定我可以疏導疏導你。”
又變回那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樣了。
鹿兮辭在心裏聳肩,真是滴水不漏啊。
她隨意回了一句。
“沒什麼特別的,不愛了,就離了。”
這是事實,鹿兮辭理想中的事實。
林霓就笑。
她今天被反將一軍,感覺可謂不好受。
鹿兮辭完全是有所防備的模樣,倒是顯得自己把助理趕開這回事多此一舉了。
以後的試探得更小心點才是。
***
“妹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君攸寧又收到了妹妹的電話。
好在她工作比較悠閑,中午多翹個一兩小時的班不在話下。
然後她聽完了君攸悅一晚上整理出的成果。
準確來說是用看的,君攸悅才不可能對她說那麼長一段話呢。
她是提前打好了字,到飯店后就把手機遞給自己看了。
君攸寧看着那像極了論文的一大篇文字,耐着性子把它看完了。
然後她盯着君攸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仔細看了好幾分鐘,就差拉着親親妹妹的手把她送進某醫院了。
“嗯。”君攸悅抿了口餐館提供的茶。
“我沒有開玩笑。”她是極為認真,還補充了一句。
昨夜回去,她一夜沒有闔眼,把兩個人成婚以後的細節都過了一遍。
最後她得出了鹿兮辭真的酒品不好,醒了還會斷片這個結論。
其實最開始的那一次就有跡象了。
君攸悅記得那是四年前十月。
雖是秋季,可空氣依舊燥熱不堪。
研究院的空調不如鹿家準備的婚房給力,君攸悅才開始隔三岔五的往婚房回。
她其實一點都不想回。
結這個婚是無奈之下的舉動。
她若不接過鹿家雪中送來的炭,等待她的,恐怕就是“被學術造假”的命運了。
她的小姑是這樣。
好好的實驗數據突然出了錯,差點害死一批人,幾乎是千夫所指的趕出了研究院。
她的舅舅是這樣。
一字一句嘔心瀝血出的論文被上面定義為抄襲,被停了職,隨後人間蒸發似的沒了聯絡。
媽媽失蹤,家族有接連遭遇這樣的打擊,亂成一團。
彼時她剛獲得了進入研究院的資格,成為一名底層研究員,正準備開始奮鬥。
遇到這樣的挫折,別說工作能不能保住了,就是命都可能丟。
她小姑瘋了,現在住在鹿家幫忙聯繫的精神病院裏,每天拿着餐具幻想自己正在做實驗。
她舅舅直到今天都沒有消息,和她媽媽一樣,恐怕是凶多吉少。
九月那會兒,君攸悅身邊的親人一個接着一個遭殃,極大的影響了她的身心狀態。
好似被蒙進一張鼓裏。
四周漆黑一片,看不見始作俑者,只能聽見震耳欲聾的鼓聲,捅破耳膜。
一聲接一聲,震破的是君攸悅的心裏防線。
她躲在君家備用的小房子裏,不肯出門,一呆便是好幾天。
她沒日沒夜的繼續着自己的實驗,稍微停下一分鐘就會開始焦慮到心悸,把生活過的很糟。
那會兒她連窗帘都不肯拉開,彷彿黑暗能給她安全感。
光代表了時間的流逝,也代表了對她命運可能的宣判。
鹿兮辭便是在那個時候出現,敲開了她的家門。
“是我,鹿兮辭。我應該可以幫你。我想幫你。君攸悅,能不能開一下門?”
鹿兮辭大概是這麼說的吧。
或許她還說了別的,君攸悅一概不記得了。
她帶着擬好的合同進了君攸悅的家門,三言兩語便給她講了自己的打算。
君攸悅是知道陸家的。
就是幾十年前,陸家還和君家有競爭合作關係。
不過那也是上世紀的事了,後來互聯網興起,陸家便轉了方向,君家最大的對手也換了姓。
她也當然知道陸家在研究院的地位,保下她這麼個還毫無所成的底層研究員輕而易舉。
於是她答應了鹿兮辭的要求。
“你要什麼?”君攸悅知道不能白拿這麼個好處。
就算她和鹿兮辭是舊識,兩個人小時候一起玩鬧過,這也不足以成為拉她一把的理由和回報。
“我只是想幫你。”鹿兮辭垂着眸,回話的時候沒有看君攸悅的眼睛。
她的睫毛長得足以遮住半睜的眼,卻也擋不住那雙桃花眸中閃爍的耀眼純情。
不論是她帶來的協約,還是她這番沒有夾雜任何貪念的話,都好似一張剪刀,撕開了罩在君攸悅頭上的陰霾。
於是黑幕破碎,光來了。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自己從那天起就動心了。
君攸悅沒有把這句話寫進她論文似的回憶錄里,卻藏在心裏反覆念了好幾遍。
她覺得,自己對鹿兮辭是有愧的。
鹿兮辭幫了自己那麼多,自己卻什麼都沒法回報給她。
她圖什麼呢?一起長大的情誼嗎?
於是君攸悅不想回婚房,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鹿兮辭,是下意識的逃避。
鹿兮辭圖什麼,在十月中旬的那個夜晚有了答案。
好不容易磨蹭到不能再拖后,君攸悅緩緩的打開了家門。
她在客廳里立了會兒,看着那些和君家完全不同風格的裝飾,心裏泛起苦味。
而尚稱得上少女的鹿兮辭聽到動靜從樓梯上走下來,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怎麼在我家?”
君攸悅記得自己是看了她一眼的。
那會兒的鹿兮辭芳齡二十,五官還帶了些少女的稚嫩,沒有完全長開,卻也看得出美人胚子。
五官精緻的不行,就是少了點風韻。
臉蛋很紅,有點可愛。
這是君攸悅當時的感想,現在看來,多半是醉酒帶來的紅暈。
“我們結婚了。”君攸悅言簡意賅。
鹿兮辭長長的哦了一聲,繞到她身邊,歪頭,似乎是打量起她來。
“那你就是我老婆了呀。你真漂亮,我好喜歡你。”
說罷,鹿兮辭毫不害臊似的揚起頭,拉住君攸悅的手親了一口。
這一句直白的表白打蒙了君攸悅,更別說鹿兮辭接下來的動作帶給她的刺激了。
從指尖到手背,君攸悅的手被這位稱得上朋友的現任妻子吻了個遍。
等她反應過來,鹿兮辭正要對着她的指節伸舌頭。
若不是她躲得快,她的手指就要被鹿兮辭含住了。
見她抽出了手指,鹿兮辭也不惱,上前一步,踮腳,直接勾住了君攸悅的脖頸。
身體貼在一起,熱到燙得有些發痛。
“老婆~”她在君攸悅鎖骨上留下一個響亮的吻,隨後沖她彎了個充滿甜意的笑。
君攸悅身子一僵。
為這稱呼,為這動作,也為這燦若艷陽的笑。
笑容被鹿兮辭的沐浴露染上了玫瑰味,品起來沒有些許膩味。
君攸悅被這美好的容顏震在了原地,甚至忽略了她不太自然的表情,和身上若有若無的酒氣。
原來,鹿兮辭不圖別的,只圖她這個人。
鹿兮辭喜歡她。
想着自己是有愧的,對於鹿兮辭的接近又不排斥。
不如說因為那些曖昧的觸碰,自己的心跳比以往快了不少,心裏還產生了那種充滿喜悅與期待的陌生感情。
她便沒有再拒絕鹿兮辭的觸碰。
如果她當時多一點理智,或許就能發現鹿兮辭微醺的狀態,兩個人大概也就不會鬧成今天這樣僵了吧?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葯。
君攸寧在妹妹十分認真的凝視下又看了一遍她寫的分析,無視了中間過多秀恩愛的環節。
看到最後君攸寧嘆了一聲。
原本以為她妹妹個性就夠少見了,沒想到,還能遇到個更奇葩的。
可算是知道誤會在哪兒了。
但君攸寧還是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
就算鹿兮辭會斷片,她倆踉踉蹌蹌的事情她全不記得吧,那她倆平日相處的事情,這孩子總不能忘啊?
鹿兮辭年紀輕輕的,身體和精神各項又沒出毛病。記憶要是有問題,怎麼拍戲背台詞?
“那你們白天呢?她總不至於白天也喝個爛醉吧?”
君攸悅抬頭望了君攸寧一眼。“在忙。”
她看向君攸寧的眼神彷彿在說:姐,你是我親姐,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嗎?
君攸寧被噎了一下。
“等等,不是吧,你們白天不見面的?你倆就算再忙,也該湊出時間去約會什麼的吧?”
君攸悅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困惑。
趕在她問出約會是要做什麼之前,君攸寧比了個制止她說話的動作,隨後很誇張的扶了下額。
“我捋一下。所以說,你倆結婚三年,你覺得你很喜歡她,她也很喜歡你,但是你們的交流僅限於晚上的那檔子事?”
被姐姐這麼一說,君攸悅也逐漸品出不對勁來了。
雖然在她的認知里,這好像並沒有什麼問題。
情侶不同於朋友的地方不就在於能做不可描述之事嗎?
那她和鹿兮辭做了那麼多次,她倆是相愛的情侶,很符合邏輯啊。
但君攸寧的態度太過奇怪,不得不讓原本十分堅定的君攸悅動搖,產生自我懷疑。
君攸悅撇過頭,收到了君攸寧長達兩分鐘的死亡凝視。
“也,也不是只有晚上。”君攸悅難得心虛,還多說了一句。
白天她和鹿兮辭偶爾也會呆在家裏嘛,比如春節那兩天。
她們還一起蹲在花園裏等了甲蟲呢,不知道這個算不算約會。
“那你說說你倆白天做什麼吧。”君攸寧往椅子上一靠,雙手抱臂,那副姿態像極了君攸悅少年班的班主任。
學生做錯事,班主任去訓話,聽小孩子們毫無說服力的解釋時就是這個表情。
君攸悅倒是沒被訓過,但她看她同學被訓過,對那場面記憶猶新。
姐姐突然變得好可怕。君攸悅縮了下脖子。
“······看花?”半晌,君攸悅才憋出了一句話。
“說話嗎?”
君攸悅一搖頭。
“牽手嗎?”
君攸悅二搖頭。
“擁抱嗎?”
君攸悅三搖頭,並紅了眼眶。
是她不想嗎?她都靠近去暗示鹿兮辭了,鹿兮辭倒好,直接坐到一邊去,跟她拉開了距離。
想起來還是很委屈,她好想抱抱鹿兮辭。
“但是她給我戴圍巾。”
“那是她主動,你的態度呢!”
君攸悅只有沉默以對。
“你這談了個什麼戀愛啊!”見她這麼委屈,君攸寧終於綳不住了。“你那不叫交了女朋友有了老婆!叫交了炮||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