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衛瑜懷疑自己幻聽了。
堂堂秦國皇帝的加冠禮,和他一個質子一起操辦,說出去還不叫人議論紛紛?
“陛下,這不合規矩。”衛瑜看着秦霽,神色認真,“陛下是一國之君。”
秦霽不大高興地往床上一趟:“朕不是皇帝嗎?難道不是朕說的話就是規矩?怎麼就不合規矩了?
當真是難以理解,古代人把皇帝尊得那麼高,說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又不許皇帝做這個不許皇帝做那個,催皇帝選秀女充實後宮倒是一個比一個積極。
“陛下的好意,臣收下了,只是事關重大,由不得陛下胡鬧。”衛瑜替秦霽撥開眼前的髮絲,露出秦霽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睛來。
秦霽撇着嘴坐了起來:“你先睡吧,朕還得去把功課給做完。”
衛瑜幫他看過他已經做好的功課,指出了需要修改之處,秦霽打算修改完之後再回來睡覺。
秦霽又回了書房。
衛瑜望着秦霽的背影,手心按上了心口。
說不上來的情緒包裹着他,讓他的清明都要崩塌。
沒有人會不在意自己的成人禮,更何況他還是一國皇子,身份貴重,在加冠這件事上是馬虎不得的。
只是他遠在秦國,現在還掛着一個質子的身份,本就不好在秦國張揚,即便他也很想大辦一場加冠禮,也想由胥子業這樣的能師給自己加冠,都只能想一想。
除非皇兄現在就派人到秦國來把他接回衛國去,否則,二十歲的加冠禮,於他而言,就是永遠都不可得到的美夢。
以現在這個秦霽的性子,皇兄若是派人來接,他必然不會為難自己,會願意將自己放回衛國,甚至還會給自己備上車架和護送的軍隊,把自己完完整整地給送回衛國去。
可是,皇兄不會派人來接他回國的。
他來秦國為質,換的是衛國的三座城池,黑紙白字寫得清清楚楚的,他若要歸國,那麼秦國必將索要那三座城池,哪怕秦霽不會為難他,秦國的朝臣們也會阻止秦霽。
罷了,錯失加冠禮就錯失加冠禮吧。
他背負的是衛國之責,豈能因為個人私慾而捨棄?
衛瑜洗漱完,熟練地躺進了龍床的里側,將外側留給秦霽。
秦霽在書房修改完了自己的功課之後並沒有着急回去休息,而是在書房給高德佈置任務。
“高德,你明日去把尚衣局的人叫來給衛瑜重新量一下尺寸,叫尚衣局按照皇子應有的規格給衛瑜做一身加冠要用的服飾,記住,不要走漏了消息,要是讓朕聽見了不相干的傳出去,她們都別在尚衣局幹了。”秦霽道。
高德“誒”了一聲:“奴婢都記下了,陛下回寢殿去歇息吧,明天該上早朝了。”
秦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下,慢慢地往寢殿走。
他還是想給衛瑜一個加冠禮,哪怕不是在三月初十這一天,也不想讓衛瑜錯失他的成人禮。
秦霽因為學習騎射扭傷了腰,罷朝休息了幾天,如今腰也好了,就得早起去上朝。
第二天一大早,秦霽被高德喚了起來,了無生趣地等着宮人們伺候穿衣,迷糊着眼坐上龍攆,前往太極宮。
之前還有人懷疑過秦霽罷朝是否真的是因為腰扭傷了,會不會就是不想上朝了,他們觀望着,觀望到了復朝的通知,一個個的都很驚訝。
他們的陛下,終於轉性了。
秦霽坐在龍椅上,聽着高德高聲呼喊“有事啟奏”,困得直想打哈欠。
奈何他是個皇帝,底下那麼多的朝臣看着他,他就算是憋,也要把打哈欠的衝動給憋回去。
“陛下,臣有事要奏。”第一個站出來的是丞相趙安宏。
趙安宏領了秦霽的旨意,昨天連夜就把歸元侯的爵位給撤了,自己親自去歸元侯府核對物品的歸屬。
歸元侯府里御賜的東西是一概不能帶走的,還有封賞給歸元侯的田地也是要收回的,這些都得仔細着,不好錯漏。
趙安宏昨個帶着下面的官員去辦事,歸元侯氣得差點直接和趙安宏干起架來。
即便是有蓋了印的聖旨,歸元侯也認定是趙安宏這個丞相假傳聖旨,故意針對歸元侯府,歸元侯府的人也對清查工作拒不配合,甚至歸元侯的母親,一個老夫人,還坐在地上撒起了潑。
當然,這個秦霽還不知道,趙安宏只說清查工作不順利。
“陛下,歸元侯認定是臣假傳聖旨,非要今日上朝面見陛下,還請陛下示下,該如何處置?”趙安宏壓根就沒帶怕的,他還巴不得歸元侯到早朝上來丟人現眼一番。
秦霽手指摩挲着龍椅把手上那顆金閃閃的龍頭:“歸元侯……還挺自負的。”
歸元侯必須撤,對秦國無用的人,卻要吃秦國那麼多的俸祿,憑什麼?憑他臉大嗎?
“讓歸元侯進來吧,朕倒是想聽聽,在他的嘴裏,朕是不是已經被丞相給架空當傀儡皇帝了。”
高德躬身,揮了一下拂塵:“宣,歸元侯,進殿。”
歸元侯和他兄弟武平侯長得挺像的,兩兄弟看起來都是一副沒出息的樣子。
進了大殿,歸元侯跪下給秦霽行參拜大禮:“臣,拜見陛下。”
秦霽沒讓歸元侯起來。
嘶……腰好像還有些痛,秦霽不動聲色地斜靠着,緩解着自己那存在感極強的腰。
“歸元侯,好久不見,朕瞧你,吃得是越發圓潤了。”秦霽含笑道。
看看那肚子,起碼得有二三十斤肉。
怎麼比暴君還要能吃?
歸元侯不知自己是哪裏惹怒了秦霽,竟然讓秦霽開口就是對他一通嘲諷,到嘴邊的告狀詞也沒能吐出來,全給卡在了嗓子眼。
“歸元侯,你是啞巴了?怎的不開口說說話?朕聽說昨日你和丞相吵架時,挺有力氣的啊。”秦霽的語氣輕飄飄的,卻帶着屬於帝王的威嚴,不可冒犯。
歸元侯的冷汗順着額角流了下來:“臣、臣並未和丞相大人吵架,只是有一點小小的爭執。”
“小小的爭執也值得你大清早的進宮一趟,還要來朕和眾卿的面前來說道?”秦霽掃視了一下面前的桌案,好像擺的物件都有點貴,茶盞應該也不便宜,拿去砸着嚇唬歸元侯這麼個人,有些浪費。
“你以為早朝是做什麼的?聽你那雞毛蒜皮的小事的?”秦霽的聲音壓得更低,聽起來也更加嚇人。
歸元侯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陛下,臣絕無此意啊陛下!”
“哦,那你就是想來看看,在這個位置上,坐着的究竟是朕,還是別的什麼人?”秦霽伸手,撇開擋住自己視線的冕旒,“你懷疑丞相假傳聖旨,不就是懷疑,朕坐不穩這個皇位?”
秦霽把冕旒扒得更開了些,他要好好看看這個試圖阻擋他往國庫里填銀子的傢伙。
歸元侯早就被秦霽給嚇破了膽,戰戰兢兢,哪裏敢反駁什麼?
從前囂張無非是仗着皇帝寵愛他那當過伴讀的兒子,可是如今皇帝不寵愛了,那他們家的榮寵,煙消雲散,和旁的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歸元侯終於意識到了君心易變。
“看來歸元侯現在是沒疑慮了。”秦霽鬆手,一道道珠簾重新擋住了他的視線,“來人,把此人給朕拖出去。”
候着殿外的禁軍進殿,一人一邊,把歸元侯給拖出了太極宮。
歸元侯還沒有從聖寵已失的打擊中回過神來,任由禁軍蠻橫拖拽。
秦霽在歸元侯被拖出去之後,才開始真正的殺雞儆猴。
“秦國偌大一個國家,要養活的人多,養不起閑人,所以呢,朕想了想,秦國養着的閑人,今後便不養了,要是各位某個早晨起來,發現你家對門的,或者是隔壁的,人走房空,那也不要太過驚訝,朕只是希望他們,自食其力。”秦霽裝模作樣的,目光從最前排一點一點掃到最後排,從左邊換到右邊,又從最後面掃到了最前面。
果然,衛瑜教得對,要在群臣中立威,就得採取殺雞儆猴的法子。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可怕一點,就不說話,用眼神冷冷地掃視他們。
秦霽實驗了一下,看起來效果很不錯。
他距離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帝,又前進了一步。
散了朝,秦霽回紫極殿去和衛瑜用早膳。
摘下沉重的冕旒,秦霽扭了扭已經快要僵硬的脖子,他老擔心自己會得脊椎病。
“陛下不是才命尚衣局給臣做了新衣?怎麼今日又來了一次?”衛瑜坐在桌前,面露疑惑。
秦霽不會是在這方面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吧?
“朕覺着你瘦了些,怕衣裳不合身,所以就命尚衣局的人重新來給你量一下尺寸。”秦霽面不改色地說假話。
衛瑜觀察着秦霽的表情,沒有發現哪裏不對。
或許秦霽就是單純地感覺他瘦了呢?
衛瑜寬慰自己,不要想那麼多。
把尚衣局的人叫來,除了做衣服也不可能再做別的。
“臣謝過陛下。”衛瑜感激道。
秦霽還是裝得有模有樣:“不必道謝。”
“來,這是御膳房新出的豆糕,你嘗嘗看。”秦霽自然而然地轉移着話題。
這個秦霽待自己確實很好,別說是養一個質子了,就算是養親兒子都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衛瑜想通了之後也不再去思索秦霽叫尚衣局的人給他重新量尺寸是否有什麼問題。
秦霽胡說八道應付了衛瑜之後就不擔心事情暴露了,衛瑜這個人,平常都不愛出門,除了教他處理政務和讀書,愛好也就是看看書,下下棋,兩隻手互博,下得難捨難分。
其實秦霽也想參與進衛瑜那接近於無的娛樂生活中,奈何他看書看不懂,下棋就更加不會了,總不好拉着人一個優秀皇室畢業生,陪他下五子棋。
秦霽還是要點面子的。
腰好了之後,騎射重新提上了日程,不過黃飛昊可不敢再讓秦霽直接上馬了,上馬前得花時間熱個身。
黃飛昊對秦霽上馬時扭到腰記憶猶新,再次進宮給秦霽教課,問的第一個問題便是:“陛下的腰當真無事?”
秦霽:“……朕的腰,挺好的。”
這樣丟人的事情,大可不必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