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習(一)

修習(一)

月色撲入車窗,在小桌面上流淌,勾勒出茶盞上的釉色,與執杯的那幾根修長手指。

雲燼雪抿了口茶水,耳邊是馬蹄踏地脆響,車輪吱呀,車窗外向後輪播着夜景。

應該快到神極宗了。

雲燼雪放下茶杯,眼珠緩緩轉動,視線偏移到車廂角落的軟鋪上。

光線朦朧,隱約能看見兩位少女的身形輪廓。

其中一位規規矩矩平躺着,雙手相握,放在小腹上,呼吸平緩,睡的正香。

而另一位則躺的四仰八叉,長手長腳都攤開,衣袍睡的鬆散,幾隻藍色螢火蟲飛舞在她臉頰邊,落下片冷光。

從上個客店出來后,雲燼雪估摸着距離不遠了,所以中間沒有休息,連夜趕路。

所以此刻,兩位年歲小的孩子都已睡著了。

雲燼雪指尖在杯沿敲動,鬆了口氣。

從越州回來這一路,要同時面對這兩位難搞的角色,並且時刻維持形象,解讀她們五花八門的問題,可不是件容易事。

回到神極宗之後,將會有更多相處時間,需要更加繃緊精神了。

思索着後續劇情,雲燼雪剛想再抿口茶水,就眼見着小反派翻了個身,直接從軟鋪上掉下來。

雪亮銀光閃過,桌前已空,雲燼雪輕盈落到軟鋪邊,衣袂飄動。

她手掌捧住江炎玉後腦勺,免得磕上堅硬車底。

因這動作,杯中茶水晃蕩,最終又安分下來。

江炎玉長睫顫動,呼吸再次均勻。

雲燼雪輕輕放下茶杯,想把少女抱上軟鋪,又怕吵醒她,便自己移靠車壁,伸直雙腿,將她的後腦勺小心翼翼擱到自己腿上。

耳邊聽着窗外風聲呼呼,做完這一切,雲燼雪靜下心,繼續梳理之後的劇情。

既然要同時顧及女主與反派兩人的劇情線,就勢必要有所取捨,重心也不可避免的偏移。

她們的人生經歷雖然多有分歧,但在目前這個時間點,都將共同面對一件改變人生的大事。

那就是,三年之後的拜師大典。

在那場拜師會上,小女主在宴鶴長老的指導下大放異彩,也順理成章進入她門下,前途大好,風光無限。

而小反派則截然相反,對戰場上,倒霉碰到一位心狠手辣的新人璀錯,打鬥時招招兇狠,毫無餘地。

沒人惦記着保護小反派,結果,她被璀錯一掌打碎金丹,重傷落場,狼狽萬分。

這之後,兩位有着同樣悲劇過往的少女,走向完全不同的兩條路。

在這場奠定兩人命運的大會之前,小反派沒有更多劇情線,雲燼雪只要扮演好宗門大師姐的角色,偶爾關心她兩句就夠了。

而小女主的,則豐富詳細一些。

在前期,宴鶴長老把她帶出越州后,便一直在外辦事遊歷,會簡單講解一些修習入門法則。

後來回到宗門,則是悉心教導,讓她在濃厚氛圍里極速成長。

快到拜師會時,又帶她去實地捉妖,以煉成金丹,踹出成為正式修者的臨門一腳。

這一過程,可以說是引着,帶着,扶着,無微不至,再加上女主本身天賦極佳,所以才能在拜師大典上一鳴驚人。

想到這裏,雲燼雪隱隱察覺出不對。

她道:米八,原著裏面,小反派就是在拜師大典之後被雲鼎收為徒弟,成為我師妹的,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米八道:【有什麼奇怪?】

雲燼雪有些無語,她算是發現了,這個系統恐怕就是一堆數據,只能固定輸出命令,沒有獨立思考能力。

她解釋道:收徒是為了培養人才,發揚門派吧。長老們擇徒已是精挑細選,作為掌門,不是應該更加慎重嗎?

米八道:【好像是這樣。】

雲燼雪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雲鼎不選擇更優秀的女主,而是小反派呢?

電流聲滋滋,米八猶豫道:【我也不清楚呢…】

既然系統也不知道,那麼這個收徒原因,原著大概沒有提到。

但很顯然,雲鼎的這個行為很不合常理。

雲燼雪翻出原著,找到他收徒的段落。

小反派在拜師大典上重傷后,大師姐無法接受自己隨手撿來的人,天賦如此之高,所以並沒有管她,打算讓她自生自滅。

從拜師會到劍之巔的那段路,是小反派自己拖着殘破身軀慢慢走回去的。

而好不容易來到劍之巔后,那幾千級台階又讓人望而生畏。

小反派站在山下,仰望霧氣繚繞的山頂,心涼徹骨。

實在沒辦法爬上去,她只得住在山下,修養身體。

就在這段時間內,雲鼎出關一趟,來看看女兒,恰巧發現了睡在山腳的小反派,並收她為徒。

雲鼎作為百家仙門之首,什麼樣的修者沒見過?也從不缺上門來求拜師的天才弟子,可他從來都只有自己女兒一個徒弟。

那時狼狽不堪,金丹破碎,瀕臨死亡的小反派,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了他?破了這不再收徒的戒。

這個原因,原著中直到雲鼎死亡,都沒有說明。

看到這裏,雲燼雪閉上眼,揉揉眉心。

這太離奇了。

馬車逐漸減速,直到停下,雲燼雪從沉思中抽身,聽得車外腳步聲靠近。

一位穿着外門弟子服飾的青年走到窗前,提起燈籠,嗓音響亮:“馬車裏是誰?”

燈光闖進車窗,雲燼雪下意識伸手,輕輕蓋住小反派眼睛,低聲道:“是我。”

那青年認出人,慌張撤下燈籠,施禮道:“大師姐回來了?我這就給您開門。”

雲金雪頷首:“有勞。”

青年離去,很快大門被打開,馬車又緩緩移動。

雲燼雪移開手,正對上一雙清澈眼眸。

指尖抖了抖,她面上神情沒變:“睡醒了?”

江炎玉打了個哈欠,坐起身:“嗯,到了嗎?”

雲燼雪揉揉腿上被壓過的地方,道:“是的。”

江炎玉靠上桌沿,眨眨眼,問道:“我從床上掉下來了?”

雲燼雪輕笑道:“嗯,做夢了嗎?”

螢火蟲落在江炎玉指尖,她盯着那一點藍火,搖搖頭:“師姐,我很久沒做夢了。”

夢是幻想的延伸,總會帶着點美好期許在,不幸夢的真了,總要面對空無一物的現實,讓人摔疼。

她天生沒條好命,萬一做個好夢,醒來便空寂萬分,倒不如不做。

這樣想着,倒真的許久沒有夢境來擾了。

雲燼雪靜靜看着她,那點微末藍火,連少女的臉都無法完全照亮,卻在那泉眼般清澈的眼底融融生長。

反正都要教導女主去修習,這過程裏帶上反派,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這念頭剛出現,米八便鑽了出來,盤腿坐在她對面:“工作重心記得放在女主身上,別想太多。”

江炎玉就在旁邊,雲燼雪不敢說話,只得在心中道:知道了,要不是你們那邊工作失誤,讓我同時面對兩個人,我何至於想那麼多?

聽見這話,米八那張冷冰冰的小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厭煩神情:“還不是那幫人傻缺,提錯了…”

一句話到最後,已是嘀咕。

雲燼雪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那麼鮮活的表情,倍感新鮮,也聽出宴鶴那事不簡單,便還想問問,忽然聽見一旁軟鋪上窸窣響動。

“唔…”燕歸星坐起來,視線朦朧,迷迷糊糊道:“仙君,早上好。”

剛說完,又看到窗外景色,改口道:“仙君,晚上好。”

雲燼雪忍俊不禁:“晚上好。”

轉頭再看,米八又不見了。

馬車再次緩慢停下,劍之巔到了。

雲燼雪先行下馬車,冷風瞬間撲面而來,讓人頭腦都清醒一些。

眼前便是高聳入雲的奇險山峰,直刺黑天,近乎垂直的峭壁,蒼冷孤寒,讓人心生悲憾。

雲燼雪似乎體會到重傷之下的小反派,站在這裏抬頭看的心情了。

拔出朗星,經過這段時間的修養,劍身已不再蒙塵,霜刃含光,清致冷潔。

雲燼雪給劍注入靈力,縱着劍身橫倒變寬,而後帶着兩位少女走上去,一路升到峰頂才停下。

幾千級台階,她才不爬,御劍就像坐電梯,剛剛好。

三人走下來,雲燼雪收劍入鞘,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會帶你們認一認神極宗內景。”

江炎玉哦了聲,問道:“那咱們的天之驕子歸星睡在哪裏。”

燕歸星道:“我不是天之驕子,我只是普通人,我睡在哪裏都行。”

雲燼雪一怔,有些犯愁起來。

原著里,宴鶴長老講究規矩,並沒有把女主帶回自己宅邸,而是把她安排在了外門弟子居住的地方。

雲燼雪最受不得小孩在自己面前受委屈,怎麼把已經帶到劍之巔的女主,又送到條件較差的外門弟子居所呢?

雖然女主本人可能並不在意,但云燼雪若真做了,自己恐怕就要睡不着覺。

可不送去的話,這劍之巔屬實寒酸。

能住人的卧房只有兩間,在之前,分別睡着她與小反派,一張床都多不出來。

看來只能湊合一下了。

於是雲燼雪問道:“風風,你能和歸星…”

“不能。”江炎玉當機立斷。

“…”雲燼雪試圖說服她:“就一個晚上,明天我就找人來多加張床。”

江炎玉頭搖成撥浪鼓:“不。”

她堂堂顛紅堂堂主,別說和別人睡覺了,塌前活口一個不留,會喘氣的都有多遠滾多遠,沒人敢不知分寸的爬床。

雲燼雪無奈道:“就堅持一晚上不行嗎。”

燕歸星不想讓她為難,道:“師姐,不用了,我睡在樹上就行。”

雲燼雪摸摸她頭:“…說什麼呢你。”

實在不行打個地鋪也成,怎麼聯想到睡樹上的?

江炎玉雙手負后,自顧自往屋裏走:“想和我睡也行啊,我餓了,我要吃雞腿,給我弄來就行。”

雲燼雪揉揉眉心,輕嘆道:“怎麼又想吃雞腿。”

回來路上,只要碰着餐館,江炎玉都勢必要點一大盆雞腿吃。

吃完之後,還要在碟子裏把雞骨壘起來,像是在彰顯什麼似的,次次如此。

也沒聽說小反派有這個愛好啊?什麼時候如此痴迷了。

現在這會食堂早就關門了,沒處給她找,雲燼雪只得道:“那這樣吧,歸星你和我睡。”

燕歸星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江炎玉猛地剎閘,又退回來:“師姐,使不得啊。”

雲燼雪伸指彈她額頭:“你又不願意,就只能和我嘍。”

江炎玉握住她手指:“但是師姐你身上還有傷呢,燕歸星她又不知道,萬一睡着之後不小心碰到,那就不好了。”

燕歸星一驚:“仙君您受傷了?”

“沒事,小傷,”雲燼雪沖她笑笑,又道:“那風風你說該怎麼睡呢?”

指尖繞着她手指骨節打轉,江炎玉笑道:“我和你睡,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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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後遺症[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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