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姜未住在褚漾家的第一夜,褚漾在出差。
姜未住在褚漾家的第二夜,褚漾也沒有回來。
但是貼心地進行了視頻慰問,逐一詳細地問她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又做了些什麼。
姜未好笑,一本正經地一一回答:“點了外賣,只讓掛在門口,用酒精消了毒。喝了冰箱裏的牛奶,吃了草莓,還吃了點小零食。在家睡到中午,玩了一會手機,也沒幹什麼。”
“好。”褚漾認認真真聽完,比聽領導會議還仔細幾倍,又一樣樣細細囑咐,“用過的碗盤什麼的都別動,放着等我來洗,衣服也等我回來洗。”
姜未懶懶打了個呵欠:“不是有洗碗機?”
“嗯。”褚漾的視線落在她一雙纖纖素手上,剛剛護完膚,格外的白嫩透亮,幾乎會發光,和姜未的朱唇對比鮮明,讓人怎麼也捨不得移開目光。
姜未跟着低頭去瞧自己的手,狡黠地眨了眨眼:“哦~原來學妹只是擔心我的手啊。”
她一噘嘴,輕輕哼了一聲,拿眼斜她:“就只有手嬌貴嗎?”
褚漾失笑,不住搖頭,一字一句地回答:“學姐哪裏都嬌貴。”
“所以,在家乖乖等着我回來,好不好?”褚漾切切的目光穿透屏幕望過來,一向清冷的眼底炙熱異常,燙得姜未本能一避。
她輕飄飄地應:“好啊。”
視頻掛斷,姜未從落地窗望出去,正是一輪當空的圓月,月色正好,夜色也正濃,涼風撲面而來,讓她被地暖熏得昏昏欲睡的身體一下子清醒許多。
時差還沒倒過來,白天又睡得太久,在柔軟的大床和沙發上待久了,整個人都從骨子裏犯着困,正盼着出門去逛一逛,鬆散鬆散筋骨。
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兩點半,也不算太晚。
姜未也懶得換衣服了,隨手裹上一件厚實大衣就下了樓,轉眼就把自己信誓旦旦說過的話拋在了腦後。
還順手帶上了小瓶裝的紅酒,悠悠然邊走邊喝,喝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已然微醺。
過分美麗的女人總是招人覬覦,尤其是夜半孤身一人在小區里遊走的女人,長捲髮高跟鞋,雙頰泛着暈紅,皎月一般的雙眸含着盈盈情態,身形纖瘦,彷彿風一吹就能折了。更別提手中的紅酒,時不時小酌幾口,總讓有心人覺得是在暗示些什麼。
就走了那麼幾步,明裡暗裏迎來多少窺探的目光。
姜未渾然不覺,就算偶有察覺,也不過一笑置之。
她習慣了國外開放的風氣,更何況就算在大學時,她也是隨心所欲,從來不顧忌外界的想法。
凌晨兩點半而已,在自家小區樓下逛逛,還穿戴這麼整齊,算不得什麼出奇的事。
下一秒,姜未就有些後悔。
一陣涼風吹過,姜未大衣里滲進些冷意,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長睫瑟縮着,待睜開雙眼,眼前驀然出現了一個女人。
高她一頭的褚漾,手裏拎着個行李箱,靜靜地站在她面前幾步遠的地方,茶褐色眼鏡下的目光格外的沉,讓人想起冬天粼粼的冰湖。
狹路相逢,還是在小區門口,實在是再不巧不過。
姜未呼吸一滯,本能地將手中攥着的空酒瓶藏到了背後,頰邊浮現出若無其事的微笑:“好巧啊,學妹。”
她的話語溫柔,那麼多年過去,依然如湖畔的清風,輕柔地撫過褚漾的心房,輕而易舉地讓褚漾霎時冷靜下來,壓下滿腔的盛怒。
褚漾深吸一口氣,評估判斷着每一句話說出口的後果,答案是都會讓姜未生氣。
她索性不說話,只是默默拎着行李箱往家門口走,走了幾步,聽見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路燈投下長長的陰影,是姜未的形狀。
褚漾個高腿長,兼之帶了氣,走得又疾又快,絲毫不等人。
姜未本來就困意泛濫,添了幾分酒意,越發腦袋迷迷糊糊,三兩步就跟不上褚漾,落下了一大截。
兩個轉彎過去,褚漾再用餘光瞟,已經不見了姜未的身影。
她心頭一緊,行李箱丟置在原地,一轉身,已經毫不猶豫在往回跑。
就連平常去搶新聞都沒跑這麼快過。
哪怕只是一兩個轉彎,幾十米的距離,不到一分鐘的路程。
她還是怕,怕姜未會出什麼事,怕一轉眼,姜未就不見了。
褚漾跑得帶風,一眼看見斜靠在路燈旁的女人,竟然還沒心沒肺地舔着那個空紅酒瓶,櫻唇沾染着絲絲酒液,長睫慵懶地垂落,一副半睡半醒的慵懶情態。
她定在姜未面前,跑得太疾,甚至平復了一會兒呼吸。
路燈映照下,女人精緻妝容下是掩不住的憔悴,黑眼圈深深,顯然已經幾夜沒有睡好。
而她依然固執地站在姜未面前,耐心地等姜未憋不住,主動故作無辜地問她:“怎麼了?”
已經三十歲的人了,一抬眼依然是這般天真懵懂的神情,看得人心折。
褚漾忽然間什麼氣都沒有了。
她有些疲憊地長出一口氣,放緩了語氣:“走吧,回家。”
簡簡單單四個字,姜未嗯了一聲,從路燈上直起身子,沒心沒肺地跟着她往回走。
只對她帶回來什麼紀念品興趣很大。
褚漾沒有告訴她,她徹夜地趕工,坐了幾個鐘頭的綠皮火車千里迢迢趕回來,只為了能早一個鐘頭見到她的面。
也沒有告訴她,她不是想生氣,只是怕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姜未偷偷跑了出去。
離開她,去找別人,甚至……去找那個沒有完成婚禮的“丈夫”。
只是最後,她星夜兼程趕回來見的人,並不對她存有同樣的心思。
僅此而已。
褚漾豁達地想,沒有人規定感情必須要雙方同樣的濃重,只要現在姜未在她的家裏,她的床上,那就足夠了。
姜未路過樓下垃圾桶的時候,把酒瓶輕輕擱了進去,還是猝不及防地發出了細碎的一聲響。
褚漾裝作沒聽見,只是電梯門緩緩合上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儘力以最柔和的音調求她:“下次……你出門前能不能先跟我說一聲?”
似乎是從來沒求過人,褚漾開口的語氣有些彆扭,說話也彷彿是命令一般,只是自己反倒懨懨的,低聲下氣起來,讓人覺得分外違和。
似乎她這張清冷高貴的臉,生來就不該給人伏低做小,更從來不必為誰折腰。
只是她卻為了自己半夜出門這樣小小一件事,擔心得不得了。
甚至平生第一次,還要求着她報備行蹤,不要讓她擔心。
姜未心裏像是忽然丟進去一個火把,殘留的酒精呼哧一下燃起來,見風就長,最後化成漫天火紅洶湧,愈燒愈烈。
半晌,在褚漾執著的目光下,她軟軟地將腦袋靠上褚漾肩膀,在電梯門叮一聲響起的時候,輕快地回:“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