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怎麼會這麼突然……他們通知我的時候……我……”

手術室外,一個身材纖細,烏黑捲髮批在雙肩的年輕女人正埋在另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婦人懷中啜泣。

婦人克制住悲傷,努力安慰着懷裏剛剛趕到醫院的年輕女人:“思闕,別難過了……這是意外……”

“郭姨……”年輕女人嗚咽了兩聲,將臉埋在手中,雙肩微顫,動作艱澀的點頭。

“靳夫人。”

護士快步而來:“靳夫人,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郭姨連忙扶撐起靳思闕。

靳思闕一愣,但那一愣很短暫,她飛快的用手拭過雙眼和臉頰,雙眼通紅的轉過身,接過手術報告單,迅速落下自己的名字,悲戚而真誠的看着護士:“拜託你們了。”

“我們會的,這是本分。”護士點頭示意,繼而飛快離開。

靳思闕朝着護士的背影微微一鞠躬,這個動作讓人忍不住動容,郭姨嘆了一口氣,擦着臉上成串的淚珠,不停哀嘆。

郭姨是呂家的保姆,她照顧呂妐婇的生活起居已有了些年頭,呂妐婇對她也不錯,是以積累了一些感情。

那長長的一聲嘆,摻着擔憂、恐懼和茫然無措,聽在靳思闕的耳里卻很難在心底濺起一點波瀾。

她直起身,蒼白面上帶着恰如其分的蒼白和脆弱。靳思闕的肌膚很白,白得幾乎可以看見暗藏在肌膚下青色血管。

她是個omega,如這個社會上,所有人對omega的刻板印象之一一樣,看起來漂亮而孱弱。

但因為過於的漂亮好看和超越大多omega的獨特氣質,又給她的這份柔軟裝點些難以啟齒的嬌色。

像是雨夜,路邊被澆打得蔫巴低頭的小草,葉尖掛着那第滴晶瑩的露珠,懸在在細細翠綠的葉尖,折射着晶瑩剔透的光。

搖擺晃動,微微顫抖,撓得人心底直癢,不住猜測這滴露啊,什麼時候能滴落,什麼時候能沁進泥土裏,沾惹上塵灰和泥土。

手術室的門開了又關上,手術中的幾個刺眼紅燈亮起來。

靳思闕緊着眉,微微偏頭,細細琢磨着這幾個字,並用手指輕輕按壓着眼尾,以好讓那裏保持着紅暈,看起來像剛剛哭過的模樣。

郭姨終於調整好情緒,輕輕攬過靳思闕,低聲說:“思闕,咱們過去坐一會吧。”

靳思闕微微一笑,她看起來實在是太嬌弱了,就算是笑,也帶着強撐疲憊的感覺,“您去坐一會吧。”

郭姨嘆了一口氣,她今天實在嘆了太多次氣,靳思闕微微蹙眉,卻保證着,自己的表情不被洞悉和探查。

郭姨憂心忡忡:“小腿脛骨骨折,我聽護士說,嚴重了可能會落下病根……以後是不是都要用拐杖啊?”

“怎麼會呢?怎麼就會出車禍了呢?”郭姨難過道。

靳思闕嗓音微啞,問:“妐婇車禍的事您通知老家了嗎?”

郭姨搖頭,呂妐婇從車禍現場被送至醫院時尚且清醒,特地囑咐過這件事不必通知家裏人。

呂家老家遠在山西太原,呂妐婇不想讓家人擔心,呂妐婇父親和母親各有工作,也不必為此辛苦奔波一趟。

這件事本也不必要通知靳思闕,事前呂妐婇曾特地囑咐過。

但手術涉及家屬簽字,在郭姨趕來前,醫院已經通過警方先一步通知了呂妐婇的合法伴侶。

靳思闕長睫忽閃,下斂,在臉上投下一片小陰影。

-

呂妐婇發現自己站在如瀑大雨里,這是個黑夜,漆黑天地間迴響着些略顯嘈雜的交談聲。

“開始手術了,病人家屬請在耐心等候。”

匝門緊閉,吵鬧聲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幾聲不屑的嬉笑。

“從前那麼風光的人,現在連個手術簽字的人都找不到了?”

“噓,你小點聲,萬一突然醒過來聽見了怎麼辦?”

呂妐婇露出些許茫然神色,她低頭,發現自己的手中正拿着一本書,便藉著微弱路燈辨別出書名——《金絲雀》。

金絲雀?

一陣風襲來,吹得書頁簌簌作響不停翻動。呂妐婇擰眉看向左右,不安的審視着雨夜下漆黑的四周。

天地間的聲音似乎開始失真,面前的一切開始具象化,大雨的聲音像是剎那間衝破了天幕的禁錮,如水柱轟然而下,差點將呂妐婇衝垮在地。

呂妐婇抬起手臂,試圖遮掩大雨,卻晃眼發現,雨水沖刷在自己的面前玻璃窗前,窗里倒映自己晦暗的臉龐和身後恍若聚光燈下情景劇現場。

而那空而遠的聲音變得清晰。

身後,醫生護士,正圍站在手術台議論紛紛。

“腺體損壞嚴重……緊急切割……”

“下肢有舊傷,只怕要坐一輩子輪椅了……”

“……幸好她離婚了,否則那個omega妻子該有多痛苦。”

呂妐婇轉身走近手術台,周圍的人似乎視她為無物,這次她看清了,這是一個alpha在做腺體切割手術。

alpha閉眼躺在手術台上,戴着氧氣面罩,額頭鬢角血汗淋漓,有着令人熟悉而陌生的感覺。

“是否安排術后恢復治療以及人工腺體的移植?”

“她已經破產了,負擔不起人工腺體移植的高昂費用。”

呂妐婇注意到病人敞開的領口下露出了一截銀色的鏈條,神情愈加迷惑了起來。

手術台上的女人驀然睜開呂雙眼,和虛空中的呂妐婇對視。呂妐婇剎那心跳如雷。

“病人術中清醒!先給麻藥。”

“快——”

護士快步而來,呂妐婇倉皇朝後一退,下一刻,鑽心刺骨的疼痛從後頸蔓延而來,像是被深鑿卸走一塊的感覺令她疼痛到全身痙攣。

她下意識的抬手一撫後頸腺體的位置,繼而一愣,掌心淋漓的鮮血被大雨沖刷,那切割下來的腺體如水流一般流逝在指縫裏。

眼前的場景逐漸淡去、虛化,被另一個場景取而代之。

呂妐婇置身黑暗中,不遠處的路燈亮起,她看見了遠處的一道頎長身影,是個女人,她的雙臂間似乎擁着另一個面容模糊的人。

那個女人是靳思闕。

她怎麼在這裏?

那個身影……呂妐婇邁步朝前追去,卻一腳踏了空,狠狠摔在了地上,天旋地轉間,她摔進一個舞廳。

幕布一樣的大雨像是表演謝幕後如潮水一般嘩啦退去的觀眾,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呂妐婇站在舞廳一角,愕然看着前方一身酒氣,狼狽不堪的熟悉背影。以及那些圍攏身前的看客臉上肆意嘲笑辱罵的森森白牙。

呂妐婇怔愣在原地,沸騰人聲消弭退去,天地間只剩場景中央的“呂妐婇”一個時,一個優雅身影出現,將一杯酒倒在了呂妐婇的頭頂。

“……”

“靳思闕!”呂妐婇認出了那個身影。

靳思闕緩緩一笑,轉身離開。呂妐婇朝前狠邁,卻腿腳一軟的跌坐在泥濘難堪的路口。

她驚愕審視着自己無力的雙腿。酒會場景轟然垮塌,像脫落的牆皮,她再次回到呂最初的那個雨巷。

身旁一直被忽視的輪椅正因為慣性朝後滑落,似乎無聲昭示着她此刻的處境。

她的腿廢了?呂妐婇驚慌的看着這一幕。為什麼?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如果是夢,為什麼當她意識到這是夢為什麼沒有醒過來?

此刻,不遠處,靳思闕摟住小臂的那個人忽然轉頭。

呂妐婇驀然一驚,那分明是她自己的臉。

與此同時,身旁靳思闕也隨之微轉過臉,露出了她尚顯稚嫩的面頰,好奇的打量着呂妐婇。

呂妐婇渾身惡寒,頭開始劇烈的疼痛,她竭力忍受着大腦帶來鈍痛感,瘋狂的搖晃腦袋后,再睜開眼,方發現周遭的環境和佈局,一切一切都由模糊變清晰,虛幻變真實。

嘈雜人聲一下淹沒而來。

“晚上吃什麼?”路口處,交談聲真實清晰。“去超市吧,回家自己做?”

呂妐婇被裹挾在人潮里,順着人潮盲目走了幾步,到達路對面,她才主轉醒,側目看着顫抖的指尖,和燃到盡頭的香煙。

一點猩紅火點灼燙了她的指腹。

呂妐婇擰眉,隨手將煙掐滅在一邊,發現另一隻手裏仍拿着那本名叫《金絲雀》的書。

書中的主角名叫靳思闕。

呂妐婇微怔,再次意識到自己在夢裏,而夢境混亂無序,難以捕捉根本。

她的目的地似乎是眼前的望春街。望春街,曾經是一家傳統京劇戲班子的舊址。

班主於半年前過世,在此之前,望春樓因為拆遷一事已經許久不登台場戲了,而班主一走,望春樓最後一點堅持也垮塌。

本就七零八落的唱班散得乾乾淨淨。黃粱古漆被轟隆巨鏟碾爛,變成了如今人滿為患的商業小吃街。

呂妐婇靜靜看了會,轉身預備離開時,一個瘦弱的身影和她擦肩而過。

微微挑眉,在她正要翻閱這本書時,一個嬌小瘦弱的身影從身邊經過。

十七歲的靳思闕帶着些許營養不良的模樣。雙頰凹陷、面色蒼白,眼底是濃重的青紫色。

除卻不可忽視的精緻五官,她身上還帶着一股沉沉頹氣。她穿着簡單的白T黑褲束着單馬尾,後頸的腺樣處貼了四五層亂七八糟的阻隔貼。

阻隔貼的邊緣曲卷變形,甚至泛出一些疏散的毛邊。

那時候的靳思闕,就像那被重複使用卻仍然捨不得扔掉的阻隔貼一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像是被磋磨頻繁或者使用過度的氣息。

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傳入了alpha敏銳的鼻腔里,說不上濃烈和超然,卻敏銳的牽動了一個alpha在酒後鬆弛的神經。

是個omega,那麼孱弱嬌小,明明是她撞上來,且僅是撞到自己的一側肩,就差點摔得跌坐在地上。

呂妐婇冷漠的看着靳思闕。

而那個omega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那一瞬間的擦肩而過,她大概也嗅聞到了alpha極具攻擊性的信息素味道。

她飛快轉頭的打量了一眼靳思闕,眼底露出張皇和恐懼的神色,撿起呂妐婇掉在地上的小說,慌張遞給她:“你的書。”

呂妐婇看着那個消失在巷尾的小小身影,疑惑的回想,似乎在望春樓見過。

小坐時,她似乎來上過茶水。

好像是望春樓老班主撿來的養女。

呂妐婇伸手按壓住後頸,屬於alpha的腺體一陣陣搏動,似乎被剛才的那點味道,勾引出了某種蠢動的慾望。

她看向腳底,因為輕微的偏移,自己一腳踩上綠化帶的邊緣,哪裏有幾根稀疏的,從成片綠草坪里叛逆超出的綠葉。

被無數路人踐踏之後,又被自己踩在腳下。

呂妐婇微微的呼吸,想起剛才的味道,似乎是青草的味道,青草香……

-

電話那端爆發出一陣狂笑,“哎呀,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啊,怎麼樣?心底爽死了吧?”

靳思闕站在走廊盡頭,一手環胸,另一隻手拿着手機,聞言微微挑眉,語調低緩帶着微微譴責之意:“你在說什麼?那可是我的合法伴侶。”

“唷,”電話那頭的聲音也隨之沉下來,神秘問,“你們的合約里,有寫了喪偶着一條嗎?萬一……”

靳思闕一手抵住眉梢,避過走廊上匆忙趕路的護士,低聲回答:“骨折和中度腦震蕩,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

電話那頭傳來失望的一聲哀嚎。

這時走廊上傳來一陣騷動,靳思闕站在拐角背風處,巨大的圓柱剛好遮蔽了她的身影,一聲抑制不住的癲狂低笑聲打斷了她和好友的對話。

“死了,太好了。”

“我等了十年,終於熬死這個賤人了!”

“是,自由了……我自由了。”

靳思闕穿着一身潔白及至膝蓋的半長裙從柱子後轉了出來,她默不作聲的從那個癲狂的人身邊路過。又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

他的後頸貼着阻隔貼,柔和的五官看起來應該是個omega,只可惜,看起來似乎老了些。

電話里傳來一陣咆哮笑聲,嘻嘻哈哈道:“哈哈哈,人到中年三大喜事。升官發財死老婆,哎呀就算咱們呂總身體還算健康,你也能清靜一段時間了,是不是?”

靳思闕切斷電話,微拂過耳垂悄然一笑。她一笑,如同開敗的花驟然盛開,嬌艷、鮮紅枝頭上點綴着兩滴搖搖欲墜的襯着新葉綠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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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alpha的黑蓮o攻略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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