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五條悟僵得像只突然踩進水坑的大貓,蒼藍瞳孔因為驚愕睜得極大,彷彿波濤洶湧的大海,雪白睫毛顫了幾顫,他心想夏油傑終於瘋了。
而對方近在咫尺的那雙眼,卻猶如冷湖一般平靜清醒,顯然不是什麼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模樣。
十年前他們感情最好的那段日子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當年的好學生夏油傑,會一絲不苟地扣到領口那顆紐扣,然後在他開過分玩笑時僵着臉強行轉移話題,哪怕是青春期男生一定會探討的戀愛問題,夏油傑也會以這不尊重人為理由制止他。
盛夏時分,哪怕是高專也熱得要死,他當時——他這輩子第一次有朋友,無時無刻都在扒拉夏油傑也完全能說得過去,晚上穿着內褲和寬大T恤窩在夏油傑床上打遊戲,這人都要扯張薄床單把他的腿蓋上,美曰其名免得着涼,比他一個御三家出來的繼承人還要古板。
……五條悟一度以為是好學生害羞。
害羞個屁,好學生到底騙了他多少,五條悟被吻得大腦一片空白,腦袋裏只剩這個想法。
對方的舉動愈發放肆,唇齒相交間是種過分的親昵,五條悟能感覺覆著自己腦後的那隻手漸漸下移,停留在後頸,臉側也被夏油傑的拇指摁住擦了一下,他視線下移落在眼前這人隨意散着的長發上,覺得夏油傑挨着自己的那隻手涼得要命。
很快他便意識到不是夏油傑的手太涼,而是他每寸皮膚都似乎要燒着。
意識到這點他的臉色頓時不自然起來。
……真夠乖的。
五條悟的反應夏油傑都看在眼裏,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難免冒出點惡劣的無賴念頭,五條悟之前那些逼問對他都是不痛不癢,但這人幹什麼都特別好看,他突然想起這人以前是有個稱呼的……五條家的神子大人?
神子大人神不神他不知道,倒是挺深閨的,夏油傑漫不經心地想着,一邊又吻得更深入了些。
反正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一張白紙才敢談情說愛。
夏油傑這個名字底下是淌過不過的血海,前後都是萬丈深崖,註定是要跌得粉身碎骨。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困擾,他到底是不是夏油傑,他到底該從什麼地方拿出證明自己是夏油傑的證據。
憑藉外人的反應總是不夠,可五條悟給了他答案。
所以滿心塵欲頓時衝破嚴防死守許久的大閘,慾壑難填,潮水涌過,本想掩蓋的東西被從泥土中沖刷出來。
然而時間實在過了太久,剋制早已是深入骨血的習慣。
夏油傑很快就平淡地鬆手退開,重新坐回去,歪頭拄着腮笑了一下:“你繼續說。”
五條悟胸口微微起伏:“……”
這人想他繼續說什麼?!!
他不想讓自己顯得太丟臉,又不願讓這事就此翻篇,加上又忍不下這口氣:“你指望我說什麼?不如你先說說!”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至於我的話……”夏油傑沉默片刻,攤開手:“你最喜歡的學生說我是夏油傑的高級代餐,雖然聽着有些冒犯,不過慶幸的是,至少我不是夏油傑——我不介意您拿我當代餐。”
五條悟:“……”他最喜歡的學生是誰?
放屁!老子從來只吃正餐,以為誰跟你似的。
“……我不需要,代餐不代餐的,我不想再聽見第二次。”五條悟握住五指又張開,依然覺得手有點抖,硬邦邦地逼視着夏油傑說:“剛才的事就此翻篇,既往不咎,言歸正傳,你說你的記憶出問題是什麼回事?”
既然你叫我老師,那就拿出點學生的樣子,夏油傑頗為好笑地心裏替五條悟補全了。
他向來配合五條悟,假裝垂着目光,認
認真真地坦誠:“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很多事情我記不清楚,尤其是和高橋倉這個人相關。”
編謊也不是不能編,但夏油傑一向認為半真半假才最能讓人信服,他現在連個頭緒都沒有,編出來也容易戳破,不如姑且說些實話,反正五條悟要問的無非是那些……
五條悟卻問:“所以你對你的倒霉運氣,像被全世界追殺也不清楚?”
夏油杰特別意外地抬起頭。
這個問題卻是沒想到,夏油傑想。
他把全部陰謀都捋了一遍,甚至給毫無記憶的自己編了套拿得出去的背景故事,誰知道這人卻問得驢頭不對馬嘴,問了個於他來說是困擾,但於五條悟來說是最無關緊要的問題。
高專處於遠郊,這間教室作用的老屋的門被五條悟踹開,再沒人去關上,好在整所學校老師和學生加起來不過寥寥幾人,此時外面夜風徐徐,早春的涼意吹進來,五條悟才被他揉過的雪白髮絲又被掀動。
夏油傑陡然想起,這幾天五條悟來扒拉他的含量着實超標了。
他的壞運氣一直在,出門更容易出事,好在他沒事也懶得亂動,但仔細一想,最近那些突然襲擊都被這人擋下,他基本出門都有個白色身影在身後晃着,不必說五條悟自然沒閑到這個地步,冠有最強名頭的人,有無數件能夠排在為死人脫罪前面的大事。
“……還是你想聽我辯解一句我沒做過這些事,好給你一種被你殺掉的摯友還不至於那麼喪心病狂。”
自己前一刻脫口的話在腦中不斷回放。
夏油傑頓了一下,有點想苦笑。
那對五條悟來說,他可真不是個東西。
如果是十年前,五條悟估計早就聽到了來自好學生的道歉,可如今教主大人只是稍微反省了下自己的混賬,實質上並沒有什麼改變:“實在是不清楚,可能是什麼詛咒吧。”
“和小山葵或者齋藤優加有關嗎?”五條悟尖銳的犬齒暗中磨了磨。
夏油傑:“……”能不能再不提這倆人了?
至今為止他唯一想不通的就是自己怎麼可能會和這普通人扯上關係,總不能是看她們一個姓得好,另一個留着白色長發,但他之前隱隱作嘔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於是夏油傑從五條悟桌上的那顆糖球里拿了一顆,放進嘴裏:“完全是兩回事。”
他卡了一下,深深皺起眉。
怎麼這麼想不開,要給自己罪受,甜味不僅沒能壓倒反胃,更讓他把胃口倒了個乾乾淨淨,當著五條悟的吐掉才入口的東西,這種彷彿三歲小孩的舉止完全不在夏油傑的行為範疇之內。
所以他只是把糖塊強壓在舌根底下說:“盤星教的運作機制比你想得還要隨意,基本所有人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本就不是什麼值得上心的東西,才會被人抓住空子拿去獻祭,漏掉一兩個人也是正常的,你能查得到盤星教的待客記錄嗎?”
“查了,但沒查到。”五條悟說:“去年12月被他們的教主大人全清了一遍。”
夏油傑:“……”
想死。
“去吃點東西嗎?”五條悟瞧了他一眼,話頭卻轉到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這個點了。”
夏油傑:“?”
五條悟不咸不淡地說:“一整天了,我這幾天一直在忙,也沒空吃頓像樣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晚飯也沒吃。”
說也沒吃着實是抬舉了,五條悟想。
事實上這些天他就沒見這人吃過幾口東西,一顆糖入口,他就見夏油傑似乎疲倦至極地斂起眼,從內到外,發自身心的倦意,宛若經歷着一場漫長又無止境的苦夏。
這人高專時還會偶爾從硝子那拿支煙抽,眯着狹長眼眸,夾着煙的手輕描淡寫地捂在嘴唇前面
,五條悟過去總喜歡趁夏油傑不注意薅走他系頭髮的皮筋,但夏油傑手腕常年有根皮筋為硝子備用,總是瞥他一下再嘆着氣重新紮好頭髮。
現在五條悟卻看他這模樣有幾分礙眼——披頭散髮的,還是紮起來好。
“你也沒吃?”夏油傑本想直接拒絕,他回來都沒聽着五條悟那句“也沒吃”之後,下意識地改變了主意:“走吧。”
一出門他就覺得自己有病,常識是該補補了,高專這位於深山老林的破位置,哪有什麼地方能買着東西,除非坐車去市區,他不心疼伊地知這個點還要被薅過來當司機,但他心疼自己這個點還要趴在這裏吐。
說真的,不管五條悟那車再好,現在晃一下他就能暈車到明天。
然而五條悟只是出了門,就站在門口不動了,夏油傑徵詢地看過去:“不走嗎?”
“走。”五條悟插着兜:“你沒有什麼龍啊鳥啊的咒靈了?都說了這個點了,你好歹也體諒下人家伊地知,24小時讓人上班,把人壓榨跑了我去哪找新的?”
……都上升到壓榨打工人,夏油傑還能說什麼,他閉嘴放咒靈玉。
搜了一遍,卻沒什麼庫存了。
一個派得上用場的咒靈需要兼具實力和等級,但他手頭稍微像樣點的高級咒靈都沒有,最後找出個勉強像魚又像鳥的東西,慢吞吞的,挺大一個,除了好看再無他用,夏油傑估計這東西以前留着是哄人用的,好在大少爺這次再沒挑剔,龍顏大悅,長腿一邁就盤腿窩了上去。
夏油傑在空中朝着熙熙攘攘的燈火處,隨意指了個方向,側過臉為五條悟:“想吃什麼?”
“奶茶炸雞燒烤雪糕火鍋。”五條悟哐哐報了串全讓夏油傑兩眼一黑的零食:“薯條蘸紙杯蛋糕,我知道一家店的糖霜味道非常好——”
夏油傑平和地閉了下眼:“……聽你的。”
他估摸今天是逃不脫要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