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去年11月,你給了夏油傑什麼消息?”
五條悟的聲音不大,但在孔時雨耳中卻猶如驚雷般炸響,他面色突變,霎時間滿心冰涼,慣常帶着的那副世故而又狡詐的面具掉得乾乾淨淨。
有戲,五條悟不動聲色地想。
其實他也只不過是鬼使神差地隨口一詐,第六感告訴他,這些年孔時雨沒少和夏油傑往來。
那沒準孔時雨知道點什麼呢?
但五條悟也沒想到居然能釣出大魚,這趟拉着夏油傑來還真是來對了,要是他自己一個人過來,孔時雨的防線堅固得和夏油傑的嘴一樣硬,沒準就給糊弄過去。
孔時雨的慌神也只不過是一瞬,他迅速站直,眯起眼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隨你。”五條悟一哂。
他漫不經心地往後一靠,手伸到肩后,拎着兜帽又給扣回頭上,表現得正如他剛才展示出的態度一樣,很是無所謂,但孔時雨心裏有鬼,五條悟的舉動讓他連連倒退幾步,警覺道:“你在這裏對我動手,不管你想知道什麼,那就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
他憑什麼這麼篤定?五條悟心底琢磨着。
這反應挺有意思,他問的事並不是只有一個人參與的秘密,那孔時雨憑什麼有底氣用永遠這個詞來拿捏他?
“我要是有對你動手的想法,你以為你還能活得到現在?”
五條悟抬手用指尖在額頭敲了兩敲,平靜地說:“十年前你找來伏黑甚爾殺死天內理子——不好意思,這名字你估計沒印象,說星漿體你就知道了,我當時直接被伏黑甚爾一刀捅穿了腦袋,孔老闆賣的是人情世故,後續問題一概無關,但這筆帳你覺得怎麼算合適?”
星漿體這詞一出,孔時雨當即右眼皮跳個不停,知道這事今天是不可能善了。
“我知道在你們這撥人里,我的名聲不太好。”五條悟見到孔時雨目光閃爍,笑了一下,語氣和藹了不少:“有些老鼠整天說著我讓他們失去了自由,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還能活蹦亂跳地造謠我,是不是意味着我睜隻眼閉隻眼幹得很成功?”
孔時雨不禁在心底大罵放屁,神他媽睜隻眼閉隻眼,面對五條悟還是得忍氣吞聲道:“我的確和夏油教主有幾分交情,可那點交情都是生意上的,每個月都會見面打打交道,僅此而已,再沒別的。”
“我壓根無所謂你們有沒有別的。”五條悟笑着搖搖頭:“總監部也不是吃白飯的,雖然隔三岔五我都想把他們直接砍了,但也不能否認人家的確在干點實事,比御三家強,夏油傑十年間攢了那麼多咒靈玉,突然丟了一大半,怎麼可能那麼容易糊弄過去?不瞞你說,那群老頭已經查得七七八八,我之所以來問你也是圖個省事,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那就算了。”
“……”
“那就期待我下次有興緻的時候,孔老闆還能活着見我一面。”五條悟很自然地拍了拍孔時雨的肩膀,眯着眼將他上下打量一遍,神情中藏着點惋惜的意味,隨後抬腳竟是要走。
一、二、三、四……五條悟每走出一步,都在心底默數。
他對孔時雨是否會坦白心裏也沒底,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賭注就是孔時雨這個掮客到底有多怕死。
“……”
“等等!”孔時雨忍不住咬緊牙齒:“什麼丟失的咒靈玉?那群老頭怎麼可能查這個東西,失去主人的咒靈玉只會分散成原始咒靈的形狀,他們又怎麼可能查得着?”
五條悟也繃著的那根弦悄然一松,很好,賭贏了!他弔兒郎當地轉過身:“這就不厚道了孔老闆。”
他微微歪了下頭:“你明明知道它們還有主人。”
五條悟身為最強的名聲,和那
副氣定神閑的做派實在太過唬人,孔時雨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不是輕易就會被嚇唬住的人,可相較他而言,五條悟那種因為具有碾壓一切力量才擁有的底氣更加富有震懾力度。
“你想反駁眾所周知,我每天都和總監部那群老頭過不去,他們憑什麼會和我坦白實情。”五條悟又往孔時雨岌岌可危的心底防線多加了根稻草,他微微一笑:“但你也別忘了我姓什麼。”
孔時雨身體一頓。
沒錯。
很多時候五條悟的混賬做派,很容易讓人忘記他的背景。
他眼前這人就是御三家之一五條家的家主……他就知道!孔時雨的腦中小人已經跳着腳破口大罵,他就知道五條悟和總監部之間反目成仇的戲碼都是演的!這幫人才是利益一致的共同體!
五條悟的目光從孔時雨身上的血跡劃過,懶懶地用腳尖磕了磕地,唇角扯出饒有興味的弧度:“孔老闆倒是過得不太好,看來我打擾孔老闆重新找庇護所逃命的路了,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您這邊請。”
說著他往牆邊站了一步,讓開巷口,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孔時雨:……
他乾笑一聲:“是這個理,好商量好商量,有什麼事不能商量的。”
“……那些咒靈玉都被重新放在夏油教主七年前買的那座島上。”
五條悟:?
夏油傑還有座島?他怎麼不知道?
托夏油傑在公證處整的活所賜,這混賬的全部財產他一一過目,邪/教頭子的斂財能力着實令他嘆為觀止,但自始至終他可沒見過什麼小島。
孔時雨略顯無力地開口:“我猜那個島應該在沖繩附近,陽光很好,也不怎麼冷,我也只去過一次,具體位置我實在沒法弄清,你也知道他那些咒靈玉什麼能力都有,當時我過去是通過一個類似於任意門的術式……”
“不用這麼詳細。”五條悟拍了拍巴掌:“所以那塊島是他買來養咒靈的,他想把那地方變成什麼?人間地獄嗎?”
“哈哈……”孔時雨尷尬地笑了兩聲:“差不多了,我記得有咒靈稱呼那地方。”
他想了想:“樂土。”
五條悟飛快地皺了下眉,有點奇怪。
這裏面有什麼地方不對。
咒靈的樂土……光這種叫法就顯示出裏面的很多問題,他之前詐唬孔時雨的那句“你明明知道它們還有主人”,就是很直白的意思,夏油傑沒死,還能使用咒靈操術,那些咒靈玉自然還有主人。
五條悟不覺得夏油傑能給咒靈造個樂土出來——這根本不是夏油傑能幹出的事,這人擰巴的要命,討厭非術師又憎恨咒靈,十年前還在高專時,五條悟見過夏油傑咽下咒靈玉的模樣有多狼狽,當時對方已經升成特級術師,手頭的咒靈也不少,然而無論多少次,夏油傑都沒法習慣那種噁心反胃。
就算過了十年,哪怕那傢伙變了再多……
人的本質也不會變。
那麼孔時雨到底在說誰?孔時雨代指的這個他,難道是掘走夏油傑身體的人?
孔時雨似乎以為我知道這個他是誰,五條悟心想,根據這皮條客的反應,這個所謂的“他”並不是近期才出現的人,並沒有避開太多。
而夏油傑那座島據說是七年前買的。
五條悟立刻意識到,在夏油傑十年間和孔時雨的交情里,背後還隱藏着一個看不清臉的黑影。
“他倒是把好東西都留下來了。”
咒靈口中的樂土——會說話的咒靈,去年聖誕夜夏油傑也就帶了一隻玉藻前,可沒聽說有什麼會說話的咒靈。
“所以。”五條悟將話頭轉移漸漸往另一個方向轉:“他為什麼要殺你?我們剛見面那時你指着夏油
傑說還不是因為你,因為他什麼?夏油傑折騰了什麼破事導致你不惜這樣自傷?他連累了你?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他要殺我是因為我給了夏油傑錯誤的地點……不對!”孔時雨霍然睜大雙眼:“你壓根不知道內情!”
五條悟沒說話,大腦飛速運轉。
他什麼地方暴露了自己?
“……總監部那群老頭什麼都沒查到,夏油傑什麼都沒告訴你。”孔時雨閉了下眼睛,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平復住呼吸:“他怎麼敢將事情都告訴你!和你一起過來的人到底是誰?怪不得他看見我那樣平靜。”
“他壓根不是夏油傑,真正的夏油傑已經死了。”孔時雨笑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意思:“我還以為你真的念着舊情,饒了他一命,五條家主,你們從哪裏找來和夏油傑那麼像的人?”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
孔時雨臉頰因為憤怒而抽搐,卻又在對上那雙冷得猶如極圈深藍冰層似的眼眸,又將快要脫口的怒火硬生生咽下。
五條悟抱住手臂,面無表情地站直,一掃之前和善的態度:“這些日子小心點,別被人簡簡單單地殺了,你的命我還有用。”
“我給你足夠時間編謊,三周后,來五條家找我。”
……
……
夏油傑那邊則有點完蛋。
這個有點是夏油傑自己的定義,不是五條悟的定義,事實上讓夏油傑回孔時雨那地方是有點拒絕的——以伏黑惠的惹事程度,他只能暗自求神拜佛,封建迷信一波伏黑惠別出事。
結果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孔時雨那家另有乾坤的門面本來就被他和五條悟洗劫一空,按理說應該空蕩蕩的,但此刻那地方居然熱鬧了起來,荒敗破落的氣息一掃而光,客人絡繹不絕,人來人往,只是人人都戴着面具。
夏油傑沒有六眼,他只能自己上手去探,他隨手扯住一個人,一扯那人被他直接扯變形了,扯出個人形虛影來。
虛影:……
夏油傑:……
夏油傑默默放開手,心想要完,伏黑惠要是被這群妖魔鬼怪包餃子吃了,五條悟之後能把他的頭揪掉,那影子好奇心很強,直勾勾地探出頭,繞了一圈繞到夏油傑面前,伸着頭看他。
面對那一米多長的脖子,夏油傑感覺自己的眼睛又要瞎了。
他清清淡淡地抬手,虛影依仗着壓根沒人能碰着他,也不躲,反而對着人詭譎地笑起來:“嘻嘻嘻嘻嘻……”
“砰!”
虛影被打得“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它左思右想也沒想出來自己為什麼會挨打,但那一下實在很疼,打得它張了張嘴,想要尖嘯引來同伴幫忙,仙下一秒它的視野卻是那個披散着長發的男人,極其厭倦地瞥了自己一眼,衝著它微微張開五指,又一邊拿起架子上的面具扣在臉上:“別吵。”
虛影心想它才不聽你的,又要尖叫,然而嘴巴好像被封住似的,接着它發現自己又在變形,整個身體扭曲摺疊,不斷壓縮。
夏油傑握住這顆咒靈玉,略一端詳,眉頭悄然蹙起。
這顆咒靈玉不是慣常的深紫色,顏色淺淡許多,甚至還透着點亮。
……
伏黑惠那小傻瓜到底惹出來了什麼?
……伏黑惠自己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他到底在哪?
一開始他是認認真真地去西邊內屋找線索來着,這還真讓他翻出了些東西,孔時雨之前大概是為了燒茶,拔掉了碎紙機的插頭,這導致他塞進去的信比他還圓滿完整。
伏黑惠打開信,瞳孔一震,一目十行往下看,看着看着他回過頭,一目十個字,一個一個字往下讀。
讀到
最後,他的瞳孔都要震成鈴鐺了。
他捏着信封就往外跑,想去找五條悟彙報,跑一半不小心踩到兜里的耳機線,那玩意他才換沒多久,正是愛惜的時候,當即一個急剎,手往前扶,依稀感覺碰到了什麼東西。
再一睜眼,周圍天旋地轉,整個環境像按下倒帶的磁盤一樣飛速變幻。
大不妙事件。
“五條老師?”伏黑惠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沒人應,周圍那些東西也對他視若無睹,他也沒敢往正屋裏面闖,只是結了個放出式神的印,咒力隱隱流動,還沒放出來——
伏黑惠就突然感覺頭皮“啪嗒”砸了滴水。
“……”什麼玩意?
他的術式都是快節奏的類型,不需要太多前搖準備,正常速度,放出玉犬也只不過是眨眼功夫,咒力流動的速度更可以快到零點幾毫秒。
但也就是那麼比眨眼還快許多的一瞬間,原本戴着面具各忙各的東西,突然齊刷刷地停止一切動作,彷彿有人在這裏按下時間的暫停鍵,但那暫停鍵也就淺淺按了一下,隨即時間開始流動。
……接着所有帶着面具的東西,都齊刷刷地扭過頭看過來。
饒是伏黑惠見多識廣,但這麼多有着人形的玩意兒同時掃過來,還是驚得後背不知不覺滲出冷汗。
這種感覺和上次那個觀音像有點相似,和祓除咒靈又差點意思。
都是那種乍一看什麼也感覺不出,什麼都正常,但細細觀察過去,走着路的人影只用腳尖點地,森白面具,鬼影重重,他往後倒退幾步,桌角突出來的角不慎碰上后腰。
觸感不對。
他彎腰用手碰了碰,一摸就感覺到不對勁,那材質薄得跟紙似的……
就是紙紮的。
伏黑惠定了下神,手腳有點發涼,又暗中告誡自己別沒事自己嚇自己,先找條路再說。
這地方的東西似乎對咒力反應特別靈敏,他連續又試了幾次,發現只要不結印,這地方的鬼影都當他不存在。
孔時雨的小店沒這麼大,這塊地界的風格讓他很容易聯想起五條悟的老宅,伏黑惠脫掉鞋,踩着木廊先將庭院轉悠了一圈,那枯山水是真的枯,風一吹,紙浪層層疊疊地飄動,陰風四起,鬼哭狼嚎。
伏黑惠人都要麻了:……
外面沒見着出路。
他拎着鞋原地站了幾秒,還是又低頭穿上了。
方便逃命。
紙門被他扒拉出條縫,湊近一看,空的,再往進走,又是空的。
空的空的空的空的空的——
伏黑惠都不記得自己一共扒開了多少扇紙門,這些房間似乎是無窮無盡,扒拉到現在,要回頭顯然是不可能,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他幾乎能肯定自己中了套,而等他萌生出轉身想退的念頭。
……這套估計就拴脖子上了。
再等等,五條悟和高橋倉肯定能發現他不見了,然而哪怕他極力給自己打定心針,隨着時間推移,額前依然慢慢浮起細密的汗珠,開門開久了,人就只是機械性地重複同一個動作。
“哈嘍!”一個聲音冷不丁從後背冒出來,他整個人都像被皮筋抽了一道似的,弓着腰猛然彈起,這種時候人久已經完全按照本能行事,他想也不想地點燃咒力倒身回去就是一拳!
“欸欸欸欸,你等等,我不是和那些東西一夥的——”對方身手相對還算靈活,伏黑惠把自己第二下出拳硬生生地拉了回去,定睛一看,是個穿着西裝的人,頭髮染黃,神情是種強忍心虛的緊張。
雖然各方面的點都是上班族的打扮,卻和伏黑惠心目中的完美靠譜大人七海建人完全對不上號,對方開始介紹自己:“你好,我是靈幻新隆,這是我的名片。”
他身後還有個雙手插兜嚼口香糖的女孩,頭髮也黃不溜秋的……很有伏黑惠還是伏黑哥時候的風範。
死去的記憶開始攻擊他。
靈能事務所,除靈除草偵探……這位大師是把技能樹點滿了,咒術師怎麼混得這麼慘?
“她是你女兒?”伏黑惠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這話一出,女孩口香糖也不嚼了,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誰是他女兒?你們不給我找個爹就是不行,是吧?”
這話耳熟,他以前也說過。
伏黑惠總感覺這妹妹他以前是見過的。
但細究又想不起來,直到有次在高專看的任務報告,裏面有張臉一閃而過,鼻子眼睛都和這位社會妹妹對得上號,伏黑惠意外道:“你是菜菜子?”
菜菜子吸了口氣差點沒喘出來:“……”
她差點把口香糖吸進氣管,咳聲震天,靈幻新隆左看看右看看,也很迷惑:“你們認識啊?”
“不認識!”
“不認識!”
異口同聲的兩聲回答。
“行吧。”靈幻新隆莫名感覺氣氛緊張起來,成年人的圓滑在此處就是最好的潤滑:“那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客戶,菜菜子小姐,你叫……”
“伏黑惠。”
“好的伏黑同學。”靈幻新隆清了清嗓子:“根據我的經驗,我們應該是進了一處充滿靈的建築物,而我們的目標就是從這片建築物里出去,你不要怕,我和菜菜子小姐都是靈能力者……”
伏黑惠:……
這個人在說一些很新的名詞。
真的靠譜嗎?
“其實我也是咒……靈能力者。”伏黑惠順着靈幻新隆的體系往下艱難地說過去:“我之前嘗試過放出式神,結果所有鬼影都感應到了,這片地方最好不要放出式神,免得我們被圍殺。”
這話耳熟,靈幻新隆想。
這年頭中二少年少女可真多,他的客戶剛才也說過一遍,沒準這是什麼青春校園的潮流話術,不過這樣倒好,他也不用撒謊騙人。
“一定一定!我保證不用術式!”靈幻新隆特別配合地說:“那我們現在有三個人,大家互相扶持往回走怎麼樣?我看這門再開下去,開到死也開不完。”
伏黑惠點點頭,菜菜子卻提高聲音:“不行!”
靈幻新隆嘆了口氣。
“先完成我的委託,靈幻大師。”菜菜子倔強地站在那,像一顆被風吹來吹去的植物,她死死地攥着掛着胸前的手機,原本精緻漂亮的鑲鑽美甲現在已經掉了一大半,露出斑駁的底油。
伏黑惠:“委託?”
靈幻新隆很懵圈:“你們現在的小孩是不是都流行什麼偵探遊戲,我上學那會兒大家流行吃飯睡覺打豆豆,現在你們流行猜猜誰殺了夏油傑。”
伏黑惠:?
伏黑惠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菜菜子給我的委託是找回夏油傑的身體,還有個人給我的委託是找出誰殺了夏油傑。”
靈幻新隆想起推門而入拿着張小紙條拍他桌子上的少女,菜菜子給他談的報酬是之後發了零花錢再給,不得不說,和那位高橋同學相比,他還是更喜歡菜菜子這種活潑點的年輕人。
……這都什麼事。
早知道不答應了。
“青少年還是玩點健康向上的遊戲,實在不行當個阿宅也沒關係,別和同學打賭挑戰試膽遊戲,夜路走多了難免撞鬼,你看我們現在……”
“誰給你的這個委託!”菜菜子聽見夏油傑的名字,手指控制不住地用力,指甲“嘎嘣——”一聲裂開,血液一滴滴地順着延長甲往下滴滴答答,她彷彿一點都沒察覺:“你還收到過別人的委託?
”
“誒誒指甲!”靈幻新隆慌了,火急火燎地抽出胸前塞着的絲巾就往菜菜子手指頭上裹:“你好好問,我又不瞞着你,那個客戶叫高橋倉,和伏黑小哥差不多大吧。”
“夏油傑是她的養父。”伏黑惠衝著靈幻新隆解釋。
靈幻新隆頓時怔住了。
“不認識。”菜菜子想來想去,沒有印象。
她本來因為閃着點光亮的琥珀色眼珠,又慢慢黯淡下去:“不找到夏油大人的身體,我不會離開。”
伏黑惠的腦袋都快要被問號塞爆了。
“他的身體在這?”伏黑惠問:“那五條老師埋的是誰?”
“我怎麼知道?!”菜菜子情緒上頭得厲害,聲音又尖又急:“他殺了人,還把屍體搞丟了,他一天到晚的在幹什麼?”
伏黑惠一聽就狠狠地皺起眉。
“這和五條老師有什麼關係?”
伏黑惠難得用這種語氣說話,綠眼珠在昏暗的和室顯得有幾分瘮人:“是不是你們都覺得,他有義務對一切壞事負責,因為他是最強,那些衝著他來的陰謀就都是他的錯?”
菜菜子用力抿住唇。
她是一時口不擇言,加上對五條悟殺夏油傑的憤懣,多日來的悲傷和憤怒,只有五條悟一個出口,她忍了很多天不發作,但面對被五條悟養大的伏黑惠,那些怨憤還是沖開了情緒的大閘。
她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但一時間也拉不下臉道歉。
一陣沉寂后,伏黑惠開口了。
“我幫你找到夏油傑的身體,不過你得說明白憑什麼說他屍體丟了。”伏黑惠也抿了下唇:“把你對這地方的了解都告訴我,不然我們今天誰都達不到目的。”
“……”
“我小時候夏油大人給過我一個找他的手錶。”菜菜子抬了下手腕:“手錶指向的是這地方。”
“這裏是處倒影。”菜菜子說:“倒影就是將過去發生過的某一段事剪下來,再用術式保存,我們之前看見的東西都是真實存在過的,顧名思義,影子不能憑空存在,必須依託某一處才行,也就是說達成某種條件后我們才能進來。”
靈幻新隆也嚴肅起來:“條件?我每天來這兒打轉也沒被拉進來過。”
“我也不知道條件是什麼。”菜菜子說:“但夏油大人以前和我說過,要想藏東西,倒影是最好的選擇,我剛上小學那會,每晚回家都會和美美子一起跑進倒影里,找出當日的小蛋糕。”
伏黑惠:“……小蛋糕?”
“那他媽是喜久服的小蛋糕!”菜菜子嘴硬地反駁:“你吃過就懂了。”
伏黑惠心想我他媽可吃過太多了。
他怎麼感覺菜菜子的成長經歷沒那麼多毒打,不是,她爹不是那個喪心病狂的邪/教頭子,怎麼聽起來不是這麼回事啊?
“那我們怎麼找?”伏黑惠望望四周,不看還好,一看他又感覺到那股瘮人:“這倒影是夏油傑製造的?”
“我不知道。”菜菜子對此倒是很坦誠:“他平時幹什麼都不和我講,但我們找小蛋糕的倒影可沒有這麼嚇人。”
靈幻新隆和伏黑惠同時用一種眼神死了的目光看過來。
菜菜子也覺得這話顯得自己有幾分瓜皮,連忙靠譜了一下:“首先我們得讓這個倒影活過來,找到它的運作機制。”
既然是藏東西的倒影,就不能把東西隨手往地上一扔走人,藏法肯定有特定規律,沒準還有守衛和觸發的陷阱,看場景是御三家大宅的那種風格,沒準製作倒影的人也是御三家那種糟老頭子。
五條家其實還好,加茂家他沒去過,但伏黑惠這輩子只去過一次的禪院家……
時至今日,伏黑惠還是覺得那家人有
點毛病。
禪院家老宅的特點就是死寂,到哪都死氣沉沉的,而且陰森,在伏黑惠眼裏還有點臟,不知道是不是禪院家術式能驅動咒靈的緣故,老宅上下都是被打着收服術式的咒靈。
咒靈擰巴成古怪模樣,安安靜靜地像各種木樁似的,立在家中各處,甚至一抬頭,吊燈就是被束縛着能發光的咒靈。
製作這倒影的人,品味和禪院家那群還挺像的。
伏黑惠掰了掰手指:“讓倒影活過來的方法,不是我想像得那樣吧?”
菜菜子不吭聲了,眨巴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包着絲巾的指頭卻把手機屏幕劃開,調到這相機功能,對準前面,見狀,伏黑惠也臭着臉,彎曲食指和無名指——
靈幻新隆還在摸不着頭腦:“啊?你們在說什……什什什麼!”
閃光燈晃然一閃,面前的紙門像被利器削過似的,斬落成兩截摔在地上,與此同時伴隨着蒼藍的火焰,一黑一白兩隻狼一樣的巨大玉犬,從影子中陡然浮起!
靈幻新隆:……
靈幻新隆:……
靈幻新隆:@#¥¥…@#¥
這他媽是什麼啊?這狗哪來的?這門哪塌的?不是,他是知道萬物有靈這地方邪門,但他周圍的兩個小同學是什麼情況?
唯物主義者快30年的世界觀發生劇烈衝突,他一時間下巴都快掉到脖子,成年人最後的傲慢還是要他為自己洗一下地,靈幻新隆強撐着:“我的術式不適合現在用,對不起,我有點怕狗,這兩隻狗能離我遠一點嗎?”
他沒能得到回答,因為整個人都在像放風箏似的被拉着跑。
伏黑惠和菜菜子用完術式,立刻就察覺出倒影里那種死寂的氣氛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險惡到不行的凶意,原地愣着不動,越久就越危險,這是五條悟當年教給伏黑惠的第一節課。
任何時候都不能怕。
任何時候都不能站着不動。
如果自己先怵了,咒靈就會蜂擁過來,最好的活命方式就是進攻,顯然這話夏油傑也和菜菜子提過,她也是邁開腿就往外跑……
但是今天穿得鞋不太對。
她出門心不在焉的,拎了雙能顯身高的厚防水台的皮鞋,跑起來腳步聲格外清脆,鐺鐺鐺得彷彿像逗狗的嚼咬棍,頃刻間所有鬼影都齊齊扭轉方向,向同一個目標擠去。
伏黑惠:……
伏黑惠他好難。
他算是看出來了,和七海先生有相同配色的靈幻先生估計什麼都會,就是不會除靈,戰鬥力不如0.1隻鵝,而菜菜子,只是一個剛上初中沒多久的社會妹妹。
這還指望個屁。
痛苦面具是鑲在臉上了。
他折返幾步,單手撈起菜菜子扛在肩膀上,另一隻手扯着靈幻新隆只顧向前狂奔,菜菜子自覺理虧,小聲指着路。
大約跑了七八分鐘,周圍的燈可能是接觸不良,慢慢變暗,環境越來越黑,菜菜子還在指着往前拐:“快跑出去了,就快跑出去了。”
頭頂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滴水。
滴答、滴答。
滴答。
伏黑惠奔跑中突然想起來,靈幻新隆之前估計是害怕,一直在叨叨個不停,現在也很久都沒有聲音了,喘氣聲似乎沒之前那麼局促。
不對,他習慣了咒術師的呼吸頻率,如果是普通人的話,這種速度跑個七八分鐘,只會越喘越厲害。
那他拉着的是誰?
黑暗中,“菜菜子”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耳朵邊上。
“……怎麼停下來了?”
……
伏黑惠頓時就從頭皮麻到腳底。
他之前跑着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停下來,才
發現周圍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在濃厚的黑暗中,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玩意共處,簡直要喚醒人類的原始本能恐懼。
兜里的手機存在感格外明顯,他之前找不到五條悟,先給他發了條短訊,這麼久過去也不見回,這些另說,他伸手握住那個金屬塊,手指貼在側面手電筒功能的按鍵上。
……他很想看清楚自己是在什麼地方。
未知向來是最恐怖的,可是如果要是打開燈,他也不確定自己會看見什麼,只能說賭一把,就在他悄悄捏着手機拿出衣兜,即將按開手電筒的瞬間,他聽見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似乎是朝自己接近的樣子。
伏黑惠忍不住屏住呼吸,無聲地吞咽了一下,估摸着是新的敵人,又或者是這些東西的新把戲,他在開手電筒和結印之間游移不定,但那腳步聲聽着散漫,步伐卻不小,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經挨近了。
濃墨般的黑暗裏,伴隨着那道腳步,卻是出現了一點光,螢火一般,疏疏然然的一點點,伏黑惠倏地愣了一下,卻見那光竟然是漂在一個人手上的,不知道是個什麼小東西發出來,照映着那隻手清瘦有力,很快那人彎着腰抵了下門框,這才走進來。
伏黑惠眼瞅着對方挑起眉毛,像是有話要遛到嘴邊,但不知道為什麼又給咽回去了,剩着點無奈的嘆息。
“你還真不把它們當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