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一陣沉默里，蘇俞率先道歉。
“對不起，沈時謙。”
小貓咪把頭垂得很低，看都不敢看沈時謙。
道歉的話說得很快，軟軟的，尾音有點下垂。
沈時謙彷彿沒有聽見他的道歉，修長的手指轉了轉手機，在留言那裏點了取消。
公眾號留言區的界面一變。
出現蘇俞點贊的那條評論“沈時謙這個人，大家還是好好認清吧，不是什麼好東西”。
頭像有點眼熟。
沈時謙皺了下眉，表情從剛才的無所謂變為壓抑惱怒，微微提起的唇角露出冷笑。
很好，室友的留言沒惹到他。
但他點贊的這條評論把他惹生氣了。
蘇俞聽見面前的男生髮出“嘖”的一聲，很不爽。
他匆匆抬頭，猜出沈時謙看到了什麼，喉嚨咕咚一響，手足無措。
沈時謙帥氣的臉逼近他，嗓音低沉，“蘇俞，你行啊，還給這種評論點贊？”
“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就說我不是好東西？聽說過，親眼見過，嗯？”
熱騰騰的氤氳氣息籠罩在蘇俞身上，將蘇俞變得很燙。
蘇俞身體輕輕發抖，“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不知道沈時謙會這麼生氣。
兩人平時的交集不多，說不上一句話。
出了宿舍樓，碰到都不會互相打招呼，井水不犯河水。
偏偏今天發生了這麼多意外。
將他們拉到現在面對面的距離。
沈時謙低頭看他，烏黑的頭髮光澤閃亮，水珠沿着尖尖的發尾，輕輕流動。
“嗒”的一聲，亮晶晶的水珠，落在蘇俞的鼻尖！
蘇俞很敏感，睜大雙眼，渾身一顫，感受到鼻尖潮濕的涼意，動也不敢動。
琥珀色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沈時謙。
在這種懼意的包圍里，蘇俞的身體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好像、好像是尾巴……
他竟然緊張到尾巴要冒出來了！
蘇俞驚出一聲冷汗，溫軟的嗓音急得揚了起來，幾乎快哭出聲。
“對不起，我不知道，沈時謙我以後不會這樣說你壞話了！”
他一邊說，雙手一邊按在沈時謙的肩膀上，急着想把他推開。
一刻都等不了！
尾巴真的要冒出來了！！
蘇俞能夠感覺到，沈時謙懶懨懨垂了眼。
瞥向他滾燙的臉頰，扇動的眼睫毛，害怕顫抖的鼻翼。
他着急地屈起手指，手心用力朝前，推沈時謙寬闊的肩膀。
力氣太小，簡直就像是在對方的肩膀摸了摸。
不知道為什麼，尾椎骨的感覺更奇怪了。
突然的。
沈時謙抓下他柔軟的手心。
就在蘇俞以為對方要給他來一個過肩摔的時候。
屏幕漆黑的手機，被完好無損地塞進了他的手裏。
蘇俞獃獃地眨了眨眼，手心被骨節修長的手指不小心勾了下，痒痒的。
嗯？
他這麼快……就不生氣了嗎？
蘇俞小心翼翼抬頭，卻已經無暇探究沈時謙的心理。
尾椎骨附近還是很難受。
他用央求的眼神看沈時謙，眼尾發紅，聲音很着急，勾出細細的氣息，“你能不能讓我過去。”
沈時謙盯着他的臉，看了會兒。
他按住蘇俞微微抖動的雙肩，直起後背，讓兩人之間有了點距離。
蘇俞迫不及待站起，和他擦肩而過，步履飛快，衝進了洗手間裏。
兩位室友從樓下拿外賣，上來就撞見蘇俞“逃”進洗手間，身影焦急，眼睛好像紅紅的。
商陽瞪大雙眼，“沈時謙，你把蘇俞弄哭了？”
“什麼弄哭。”沈時謙吐出的話淡淡的，心裏還是蘇俞剛才哀求他的可憐樣。
沈時謙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是用警告的語氣說了蘇俞兩句。
蘇俞怎麼能嚇成這樣。
濕潤的眼睛，微抿的嘴唇，緊張併攏的雙腿，還有一聲軟軟的對不起。
沈時謙眉頭漸漸舒展，喉結一動。
就他這個溫順膽怯的性格，能是傳言裏對之前的室友死纏爛打的同性戀么。
這他媽不能吧。
蘇俞在洗手間呆了快十分鐘，才將冒出尖尖的尾巴收回去。
走出來的那一刻，宿舍三雙眼睛都盯着他。
蘇俞心裏一跳，手下意識的偷偷背在身後，“你們……幹嘛都看我。”
他的眼周還泛着一絲潮紅，在白皙的臉蛋上格外明顯。
其實什麼也沒幹。
成精貓貓迎來特殊時期，光是收回尾巴都要費好大的勁，就是容易這樣。
三個男人看呆了。
商陽轉頭就質問室友沈時謙，“你還說你沒把他弄哭？？”
“草。”沈時謙很想說關他什麼事。
然而，他瞥到蘇俞臉上的神態，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蘇俞。”
被沈時謙點名，蘇俞心裏一緊，“嗯？”
沈時謙掀起眼皮，盯着他的臉問：“他們說我把你弄哭了，你自己說，我有么。”
蘇俞覺得他問得很奇怪，但還是誠實地搖頭說：“沒有。”
他看向沈時謙，抿了抿唇，“是我先做了不對的事情，我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另外兩個室友若有所思看着他們。
小貓咪是真心道歉的。
但他的語氣在人類的耳朵里，卻聽起來充滿委屈。
放在以前，沈時謙肯定會冷笑一聲，覺得他在裝模作樣。
但這次，沈時謙心裏不但不反感，反而被他的嗓音勾了勾。
只覺得蘇俞很委屈，想親自哄哄。
又很想欺負他，讓他再道歉幾次。
嘖，有點煩躁。
蘇俞不知道沈時謙在想什麼。
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眼神變了變，不像一開始那麼惱怒。
他偷偷鬆了口氣。
看來室友已經不生他的氣了。
商陽、楊楓沉默片刻，品出了一點不對勁。
楊楓思考，“這兩人怎麼有點奇怪啊。”
商陽撓頭，“我也覺得，咳。”
-
和沈時謙的關係有所緩和。
說壞話的事，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蘇俞不用那麼戰戰兢兢，但那天冒出尾巴的突髮狀況，仍然令他心有餘悸。
而與此同時，他還出現食慾下降、睡眠不好各種毛病。
這種發情期的影響愈演愈烈。
又過一天，蘇俞已經咽不下平時吃的人類食物，食慾大大下降，唯有鱈魚罐頭，還能對他有一丁點兒的吸引力。
他這段時間的反常，已經引起了室友的懷疑。
“蘇俞，你不和我們一起點外賣嗎？”
蘇俞精神不振，搖了搖頭，“我等下自己出去吃。”
商陽撓頭，手一伸，將教材書塞進了書架里，“你這兩天怎麼什麼外賣都不吃了。”
楊楓脫下外套，隨手甩到了床上，“堂食也叫不動你，你每天都在吃什麼啊。”
被問得心虛，蘇俞小聲說：“我有出去吃的。”
他每天都揣着他最愛的鱈魚罐頭，躲在學校樹叢的小角落裏。
和未開智的貓貓面對面吃。
商陽曖昧地眨了眨眼，“不會是偷偷聯繫在公眾號給你發推送的女生，背着我們談戀愛了吧？”
“怎麼可能！”蘇俞臉紅，立刻反駁道，“而且你怎麼知道不是男生髮的？”
商陽：“……？”
楊楓：“嗯？？”
兩人異口同聲道：“你還期待是男生啊！！”
蘇俞：“啊。”
他不是這個意思！！！
三個室友一台戲，把坐在床上玩手機的沈時謙吵得耳朵疼。
沈時謙掀開床簾，就對上了蘇俞抬起來的目光，迷茫明亮，像藏了滿天星河。
沈時謙踩着樓梯下床，大手從外套一穿，懶洋洋地穿上球鞋，嗓音冷淡，“我出去吃。”
少年身長腿高，外套鬆鬆垮垮，神態放縱不羈，走路沒個正型。
“嘭”的一聲，不輕不重，宿舍門關上了。
商陽：“他是不是嫌我們太吵了？”
楊楓：“也不一定，可能是被我們說的話刺激到了。”
蘇俞表情懵懵的：“為什麼會刺激到他？”
“你不知道嗎。”楊楓的語氣像是所有人都該知道這件事。
“沈時謙他恐同，好像是以前被男同性戀騷擾過吧，反正他聽到男的喜歡男的他就煩。”
蘇俞對“恐同”這種太人類的詞，一知半解。
但楊楓說的這些話，他還是能聽懂的。
蘇俞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沒有聽說過。”
商陽笑了笑，“你整天獨來獨往，當然沒聽說過，其實外面早傳遍了。”
他們在宿舍里，也不會當著沈時謙的面，聊這種事。
蘇俞仰起頭，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心情卻有一點沉重。
“他們都是怎麼傳的？”
商陽想了想，“具體的，我不太清楚，好像是當年有個男的喜歡他，對他死纏爛打，結果被他拖進學校角落裏揍了。”
蘇俞震驚，咽了口唾沫。
遲來的恐慌，席捲了小貓咪的大腦。
沈時謙這麼暴力嗎？
好可怕，那他今天算不算是死裏逃生啊！
楊楓連連搖頭說不，“不對不對，商陽你這個是最開始的版本，也是學校廣為流傳的版本，實際情況根本不是傳的這樣！”
商陽疑惑地啊了聲，“那是怎樣，不是說那個男的，被沈時謙揍進醫院了嗎？”
蘇俞跟着扭頭，看着室友楊楓。
還有反轉？
楊楓抓起水杯，潤了潤喉嚨，手舞足蹈，“是揍進醫院了，但實際上，真的是那個男的欠揍！”
“你們知道沈時謙為什麼會揍他嗎？因為他是一個變態跟蹤狂，偷拍了沈時謙很多照片，把屏保設置成了沈時謙的裸.照！”
商陽被嗆住了：“噗——”
蘇俞頓時有點緊張，嗓子干啞：“咳！”
裸.照？
是不穿衣服的照片吧！
聽他們的意思是，人類根本不敢把這種照片給別人看！
蘇俞低下頭，手指動了動，滑開自己的手機屏幕。
屏保很漂亮，是他自己的裸.照。
一隻曬陽光的小白貓。
他正襟危坐，表情嚴肅，偷偷換掉了屏保，換成了彩色漫畫貓咪，“然後呢？”
商陽點頭附和：“對啊！然後呢！不對，重點是那個男的怎麼會有沈時謙的裸.照啊？！”
總不能趁沈時謙沒穿衣服的時候，偷偷拍下來吧。
那得多變態啊！
楊楓露出“這就是你想錯了”的眼神。
“你不會以為是人家拍的吧，怎麼可能，真有人敢拍沈時謙這種照片，早就被他揍一頓了。”
商陽天真無邪地問：“那就是沈時謙自己拍的？”
楊楓震驚：“靠，太變態了吧，誰沒事拍自己的裸.照啊！”
蘇俞被這番言語內涵到，慌裏慌張地握緊了手機。
人類社會，果然好複雜。
“那……照片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楊楓已經憋不住了，迫不及待為室友們揭曉答案。
“你們難道猜不到嗎？那張照片是P圖P出來的！”
“那個男生偷拍沈時謙，P圖換身體，把一個男模的身體P進照片里，變成了沈時謙的照片。”
“結果某天他在籃球場偷拍沈時謙，被旁邊的女生看到屏幕，傳出去就成了兩人是同性戀，很多人都在罵沈時謙私生活混亂！”
蘇俞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