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短暫的沉默后，他聽見自己問：“睡得好嗎？”
睡得好嗎？
這真是個好問題。
張乾看見柳淮的嘴角輕輕扯動一下，臉色變得異常恐怖。
“……”反派好像更生氣了。
氣氛愈加僵硬，張乾試圖向屋裏的第三者求救，卻發現那隻蠢狗早看情況不對溜走了。
為了讓反派有一個美好的起床時間，張乾決定閉嘴。
他倒是不怕反派的閹割刨坑埋屍一條龍，就怕自己裝死裝得不自然。
一個普通路人絕對不可能從暴怒的反派手底下逃走。但裝死這門知識他真沒學過。
比起裝死還是跑路更簡單一點，真頭痛。張乾仰頭望天。
柳淮的氣好像消了一點，這讓張乾大喜過望，儘管他臉上表情依舊沒有太大的幅度，但這並不妨礙他保持張家人該有的優雅禮度。
作為一個反派，被普通路人睡了，沒有立刻暴怒幹掉他，甚至有消氣的趨向。果然哥哥說漂亮的人都十分危險是假的，人美心善才是真的。
然而一下秒他就被打臉了。
柳淮忽然擰眉，狠狠甩過來一個眼刀。
那種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的眼神，以及殷紅的眼角和……眼淚？
張乾驚訝，反派哭了？
不對，是他把反派弄哭了？
……他上半夜好像確實把反派弄哭了。
想想自己上半夜做的事，張乾覺得柳淮放過他的可能為0。他還是得想法子裝死。
但在裝死前，他得看看補償柳淮點什麼，畢竟睡人的是自己，他一點都不虧。
本着關心的想法，張乾再次開口：
“你哭了？”
“閉嘴！”柳淮撐着身子坐起來，紅着眼瞪他，“我沒有！”
像一頭倔強的小獸。
然後這頭小獸就因為突然坐起不知道扯着哪裏，表情痛苦，仰頭倒下，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沒事吧？”
張乾過去想扶他一把，手剛用力，就見柳淮身子一抖，然後張乾再次受到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含淚的怒視。
張乾立馬收手，乖乖站到一邊。
原諒他，他好像先天不會生活技能，他在山下活了一個月，生活技能都一塌糊塗。如今看來他照顧人的技能也不怎麼樣。
為什麼拯救世界的知識里沒有精通生活技能這一項。
不過反派怕疼會哭這件事是張乾沒想到的。哭的有點可愛，就像從來不正眼瞧他的鄰居小流浪喵。
柳淮躺了會兒，緩過來，沒再嘗試起來，但即使是躺着，氣勢也絲毫不輸站着的張乾。
“你是什麼人？”
他的聲音還有點沙啞，張乾耳朵一紅，但聽到他的問題下意識遲疑。
問一具屍體的名字是反派該乾的？
反正跟反派扯上關係絕對不是普通人該做的，他決定糊弄過去。
“一個普通的保安。”
“？”
“我是問你的名字。”柳淮有點不爽。
張乾疑惑回望，柳淮是想給他立個牌位？
但他還是如實回答了，“張乾。”
“很好，今晚的事你不準說出去。”
威脅流程來了，很快就是路人答應並感謝反派的大恩大德，結果轉身就被偷襲幹掉的劇情。
“好。”
柳淮盯着他，他懷疑張乾根本沒聽懂他指的是什麼。
“真的？”
張乾：“真的。”
柳淮放心了，只要張乾不說去就沒人知道他疼哭過，還是在床上。
“滴滴——”
就在張乾安安靜靜等待柳淮動手他裝死時，他手機響了。
剛睡着的柳淮被驚醒，面無表情看他。
張乾輕咳一聲，打開手機。
屏幕上，一眾寡淡的系統軟件中一個圖標為陽字的APP冒着紅點，瘋狂推送通知。
戳開陽司天師專用APP，畫著紅臉蛋的紙人就跳出來佔滿整個屏幕，旁邊還標着一串血淋淋的大字：
救命！有沒有活人來救命啊！
又是這個無語的設計。張乾扯扯嘴角，用力戳着屏幕。
每次彈出這個圖案，他這個低配的32G手機都會卡死機。
為什麼要把求救通知做成這個樣子？是怕求救人死得不夠快嗎？
這種腦殘的設計是天師同行用來求救的。官方對詭異事件的評級不怎麼准，經常出現低級天師意外領取高級詭異事件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優秀的求救系統就顯得尤為重要。
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因此天師求救的範圍通常是同城。APP自帶定位系統，可以隨時顯示同城的天師位置。所以每當低級天師新到一個城市，看見滿地圖的定位都會喜極而泣，這感覺就像你有一個肌肉男男朋友，滿滿的安全感。
這次求救人的運氣不錯，張乾成功看到了求救信息。
求救人：陳半仙（C級）
地點：魯省泰市羅豐大酒店606號房
……這個地址好像有點眼熟。
張乾反覆確認，這就是606的青年。
所以為什麼一個C級陽司天師會搞不定一個C級的陰物？
APP公屏上。
陳半仙：大哥大姐們救救我
真理信徒孟姐：我們離你幾十公里趕不過去，你附近好像有個人
陳半仙：卧槽，還是同一定位，不過為什麼沒等級後綴？
那是因為他壓根沒去參加天師評級考核，說好了當個普通人就不能食言。天師身份還是他為了身份證申請的。
私聊框狂跳，紅點一個個往外冒。張乾戳了幾下，面無表情地看界面卡死加載。
界面剛加載出來，沒等張乾看，一個電話打過來。
是牛哥的。
張乾看了眼柳淮，柳淮因為被吵醒表情非常不美妙，如果說怒氣值有條，那柳淮的怒氣值估計已經滿了。
也許他該考慮一下如何跑路了。
接通電話，牛哥粗獷的聲音就傳出來。
“小張，快去看看606怎麼了，我們上不去，只有你在樓上。”牛哥咒罵一聲，“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好，這下有跑路的理由了。
反正反派已經很生氣了，讓他再氣一點似乎也沒什麼，左右反派看着自己就心煩巴不得他消失。
那邊陳半仙還在鍥而不捨地求救，手機滴滴響，像催命鈴聲，瘋狂刷存在感。張乾覺得柳淮的怒氣值又上升了點，不過沒關係馬上就能爆表了。
他回了句等着，對柳淮說：
“我突然有點急事。”
柳淮困得要死，好不容易等到安靜，就聽張乾這話，心道這人又要怎麼折騰他。
“所以？”
“我可能要走了。”張乾走到窗邊，拉開窗戶。
“你走。”被折騰一晚上他真的很困。
張乾反而遲疑，“我真走了。”
“快滾。”柳淮非常冷酷。
“好的。”張乾跨上窗戶。
“……做什麼？”見他動作，柳淮瞬間嚇醒。
“這樣跑路比較快。”張乾一躍而下。
真、真跳下去了？
“快！快跟下去看看！”
柳淮拍拍床墊，一個嘴巴被針線縫起的灰撲撲鬼嬰從床底爬出來。
“活着就給我救上來，死了就把屍體給我帶回來！”
鬼嬰咯咯笑着，靈活爬上窗檯跟着一躍而下。
等鬼嬰走了，柳淮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
他、他這是被嫌棄了？對方討厭他討厭到巴不得去死？這是什麼品種的絕世渣男？這可是他的第一次，他柳大影帝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這種吃完就走的渣男活該被閹割！
柳淮氣急敗壞，越想越委屈，覺都睡不下去。那人要是真因為這點事兒死了，明天的頭條就該是：
驚！某半退圈影帝竟然對一柔弱男子做出這種驚天動地的事情！
這該死的酒店高層為什麼沒有限位器，讓人輕輕鬆鬆就爬出去？
他要投訴！
單手吊在窗沿的張乾清楚聽到柳淮的話，順便抓住掉下來的鬼嬰。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去拯救世界。
鬼嬰用黑洞洞的眼眶看他，揮舞着四肢企圖把主人要的屍體撿回去，完全不懂人類的喜怒哀樂。
張乾看看單蠢的鬼嬰，深深嘆了口氣。
跳樓從某種意義上講確實是兩點間連線距離最短，快速救人的最佳解。陳半仙在六樓，他在十八樓，電梯不知道卡在哪個樓層，爬樓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
陳半仙的私信還在催催催，張乾提溜貓崽一樣拎着鬼嬰往六樓跳過去。
606的窗戶封着，張乾落在六樓樓道。
一落地，大狗從角落探出頭。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張乾拿根紅繩把嚶嚶大哭的鬼嬰五花大綁纏起來，最後從大狗身上揪了把毛，團成一團，塞進鬼嬰嘴裏。
瞬間，世界安靜。
大狗疼得嗷嗚一聲，“你現在就像那個離婚還搶娃跑路的絕世大渣男！”
張乾冷酷無情地捏住狗嘴，把鬼嬰栓到他背上讓把鬼嬰帶回去。這可是A級的鬼嬰，丟了反派能心疼死。
“去柳淮門口守着，端茶倒水，記得早上買酒店前面那條路上的曹記早點，他家的肉包子味道不錯。”
“我沒錢。”大狗叼好鬼嬰，乖巧蹲着吐舌頭。
張乾翻個白眼，知道這貨把錢都拿去養遊戲裏的紙片人了，拿出手機當場給他轉了三十。
收到賬，蠢狗喜笑顏開，轉頭要走又回過頭來，“不對啊，這不是你的早飯錢？”
張乾靜靜看着他，生活的辛酸不用言語盡在其中。
“記得和606的菜雞平分任務費。”處理一筆C級詭異事件官方給不少錢呢。
張乾腳步一頓，搖搖頭，“我只個普通人。”
“呸，就你還普通人，”大狗嘀咕，“你要是鐵了心不管這些，我還在崑崙上躺屍呢。”
張乾輕微動了動眼眸，沒有停下。
一進入六樓的走廊，一股陰冷帶着腐臭和血腥的氣息鋪面而來，讓人不寒而慄。
606號房的門被密密麻麻的頭髮纏着，一股股紅血絲從門后蔓延，像爬牆虎一樣遍佈整個六樓走廊。
這是陰物形成的陰域，通常C級以上的陰物就可以形成。進入陰域的普通人多數活不下來。這也是陽司和天師存在的意義。
這些血絲是活的，張乾每走一步，它們就像張乾移動的方向簇擁，發出黏膩的蠕動聲，非常倒人胃口。
張乾其實不很很懂這些恐怖的審美，光噁心人有什麼用，能打的才是好的陰物。
六樓只有陳半仙一個住客，張乾抬腿向606走去。
走廊靜得可怕，空氣中只有張乾自己的呼吸聲。
他正一步步向606靠近，保安的皮鞋踩在走廊的地毯上發出悶響。
突然他腳步一頓。
“咯噔，咯噔——”
高跟鞋清脆的聲音在走廊里迴響，由遠及近，緩緩地一步步靠近。
不安與恐懼在走廊回蕩，讓人窒息。
這個氛圍在C級陰物中渲染的還是不錯的，這一點張乾給與讚賞。
但，“你能不能走的再快一點，我忙着救人。”
高跟鞋聲音驟然一停。
張乾挑眉，“不走了？”
這一句彷彿激怒黑暗中的陰物，高跟鞋聲音驟然急促，好像一個瘋女人在走廊里瘋跑。
“這樣才對，氣氛更刺激，”張乾側過身，“但是穿高跟鞋短跑，不會崴腳嗎？”
高跟鞋似乎沒聽明白，正愣神，就摔了個狗啃泥。
艹，誰絆它？
張乾慢慢收回腳，深藏功與名。
地上，一雙血紅色的高跟鞋正躺的七扭八歪，活像被人踹了一腳。
張乾三指捏起高跟鞋，朝606號走去。
門上的頭髮纏的有點緊，手頭有沒有好的工具。張乾思索片刻，舉起高跟鞋朝門上砸過去。
高跟鞋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迴旋，重重砸在門上。
髮絲尖叫着滑落，露出完整客房門。
張乾滿意點頭，“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