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晚上九點半,張乾在門前和柳淮僵持着。
與半個月前那次不同,這次柳淮在門裏,他在門外。
張乾深度懷疑,上次被拒之門外柳淮一直記他的仇。
“你還不走?”柳淮探頭看他,微微挑眉。
“你真的不留我?”張乾詫異。
“你不是巴不得走?”柳淮抱着胳膊靠在門框上。
如果放在之前,反派願意放過他,他一定扭頭就走。但現在狀況不同,張乾目光落在柳淮的小腹上。
不能走,走了他會唾棄自己。
柳淮:“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張乾目光飄到他臉上,“我想你了。”
“?!”柳淮不可思議看他。
張乾興許天生感情淡漠,他總是冷清平靜的模樣,只有被戲弄的時候臉上才會出現疑似害羞的表情。
但柳淮這次居然從他臉上看出一絲鄭重。
“你認真的?”柳淮遲疑。
“嗯。”他之前和柳淮天天見,但這次整整兩天沒見,完全可以稱之為想念。
“你不會又要說什麼別的話吧?”柳淮還是不信。
張乾想了想,指指沙發,“你家的沙發挺舒服,可以借我睡一晚嗎?”
“……滾吧!”
柳淮氣急敗壞地把門摔在他臉上。
站在門口的張乾稍稍後撤一步,心想柳淮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
片刻,柳淮面無表情地打開門,“滾進來!”
張乾跟在柳淮後面,唇角微微勾起,輕笑出聲。
他忽然覺得生氣的柳淮像網上那個背過身生悶氣的倉鼠球。
進去后,惱火的柳淮心安理得地把張乾指使去刷碗。
張乾看着洗碗池的碗,深覺肩上重擔之沉。柳淮的飯量這麼大,他真能養的起嗎?
等他洗完出去,柳淮已經抱着抱枕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了。
張乾微微蹙眉,輕輕過去把人從沙發上抱起。
柳淮最近除了吃的多,還是睡的多。他們興許是真的有崽了,張乾眸光一暗,抱着人去樓上卧室。
“別鬧,我好睏。”柳淮推推他,又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地方窩着睡覺。
“……”我沒鬧,你先放開我。
結果到了卧室,折騰了半個小時,柳淮還是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不放。
張乾無奈,只能斜靠在床頭守着他。
手機上。
崑崙:大夫我提前找到了,柳淮睡了沒?
張乾瞥了一眼睡得不安穩的人,伸手在他額間點了點,撫平他的眉頭。
普通市民小張:睡了
崑崙:那就好,我這就帶馬去,你趕緊把鬼母解決一下
大狗要想不驚動柳淮進來,鬼母的確是個問題。
張乾想了想,抬指在柳淮額間畫了什麼,“好好睡一覺吧。”
其他的,睡醒了再說。
張乾輕輕把自己的衣袖從他手裏拿出來。他一動,宿在柳淮床底的鬼娃娃們都探出頭來朝他呲牙咧嘴威脅。
他數了數,護在柳淮身邊的就足足有五隻。主角差點折在柳淮身上還真不是運氣不好。
張乾從身上摸出一支香,點燃了它。
火星過後,一縷煙氣緩緩上升。張乾輕輕一吹。
“張家後人張乾,在此活人借道。”
煙氣頃刻而散,一股冷兵器的肅殺之氣驟然而生,幾個小鬼動作一滯,紛紛伏首蜷縮。
千年來,張家為龍脈,為天地規則奉獻了幾十代人上百條性命,萬物生靈魑魅魍魎都會為這份功德給張家後人行個方便。
張乾出門時,在門口一側立了三炷香,算是給小鬼們的酬勞。
一進客廳,張乾就從口袋裏翻出一張黃紙,快速折了一個小紙人出來。
小鬼們好騙,S級詭異鬼母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張乾輕輕挑開小紙人的腹部,從一個小瓷瓶中取了一點土進去。
這土是他從專門埋葬陰物的墳地里取的土,比墳頭土還要凶上幾分。
土一塞進去,紙人抖了抖。張乾又取了點屍淚點在上面。
片刻,紙人發出嬰兒微弱的哭泣聲。
成了。
張乾把紙人放在沙發上,靜等。
幾分鐘后,黑紗女人出現在客廳了,它站在沙發前,垂頭看着紙人,似乎在疑惑。
鬼母最愛鬼子,張乾敢肯定它不會放任紙人在這裏。
果然,黑紗女人僵硬地伸手將紙人抱到自己懷裏。紙人一落到它臂彎里居然真的變成了一個奶娃娃。
鬼母蛇瞳全部睜開,輕輕搖着懷裏的小嬰兒,深情又沉醉。
見紙人拖住鬼母,張乾走到院子裏。牆外大狗正喵喵叫着給暗號,張乾翻上牆頭,把大狗和一隻馬拉上來。
一隻馬?
張乾好奇地看面前和大狗一般高的矮腳馬。
矮腳馬一身虎紋皮毛,身後一條赤色尾巴,唯獨頭是白毛。
這是鹿蜀,從某種S級陰物中誕生的S級詭異。
“這是之前凶宅那片地的鹿蜀。”大狗熱切地幫忙介紹,“就是白澤圖殘片催出來的詭異。”
居然不是山海經?張乾有點意外,“你好,我是張乾。”
矮腳馬迷迷糊糊從地上爬起來,見張乾朝他問好,急忙把自己的蹄子遞過去,“你好!你好!”
張乾蹲下抓着它的蹄子晃了晃,遲疑地看向大狗。雖然這樣說不合禮數,但為什麼它看上去很不靠譜。
大狗胸有成竹,拍拍矮腳馬,“你放心,雖然小鹿不是什麼正經大夫,但幫你辨認一下還是可以的。”
“……”更不靠譜了,要不他還是去請巫醫吧。
“別走呀,”矮腳馬用兩個蹄子拉住張乾,“讓我看一眼,一眼就能知道你有沒有崽。”
張乾停住,他心動了。
把領着大狗和矮腳馬去了二樓,張乾把門拉開一道縫,問鹿蜀:“一眼就行?”
矮腳馬點頭,然後順着門縫看過去。
床上人睡得正香,興許是做了什麼美夢,唇角含着笑。
“你這是什麼表情?”大狗問。
張乾聞聲低頭。只見矮腳馬瞪大眼,好像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大狗着急地拍拍它腦瓜子。
張乾生怕把柳淮吵醒,輕輕關上門,表情凝重地蹲在矮腳馬面前。
矮腳馬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讓張乾有點焦急,難道是柳淮和崽出了什麼問題?
“你說,”張乾抿唇,“不管什麼結果我都接受。”
矮腳馬回過神,沉默不語。片刻,它問:“我聽崑崙大哥說,你們非常喜愛小動物。”
“嗯。”這和崽有什麼關係?
矮腳馬站起來,四條小短腿噠噠小跑一圈,“你看我怎麼樣?我只吃草,不吃肉,很好養活的。”
“……?”
“小老弟,我沒想到,你居然是想挖我牆角!”大狗一爪子拍在矮腳馬頭上。
“什麼啊?”矮腳馬捂頭,“明明是你說我可以蹭張家後人的人道功德,現在世界重歸於人道,我也是要生活的!”
“……”這傢伙真的S級詭異?
這些都不重要。
張乾蹲下握住矮腳馬的蹄子,“崽有什麼問題嗎?”
矮腳馬非常受用,使勁把蹄子往張乾身上蹭,試圖多沾點功德。
“沒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恭喜你,幼崽現在一個月,九個月後你就能擁有一隻健康的幼崽了!”
“它以後一定能成才!怎麼樣?讓我住在你們家吧!”
“別答應它!這傢伙還是陽司的監視對象,會帶來麻煩的!”
兩隻動物吵吵鬧鬧,張乾把它們拎到個吵不到柳淮睡覺的地方,然後腦袋放空,陷入深思。
一隻健康的幼崽。
他們真的有崽了。
就在柳淮的肚子裏。
即使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張乾的情緒還是很複雜。
喜悅、驚詫、擔憂,混雜在一起飄回了茫茫雪山。
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他都沒覺得自己會有崽。張家子孫福運淡薄,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就只有一支,好不容易他有個哥哥,結果哥哥沒活過三十就死了。
上輩子他死的時候,有一半是在痛恨自己死的太早,讓張家的血脈就此斷絕,沒有人去繼續完成祖輩的遺願。
現在有了崽,他忽然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而且,柳淮是怎麼想的呢?看他的樣子,他應該對自己身體的變化一無所知。
年輕貌美的柔弱小寡夫懷了崽,是隔壁鄰村小伙的。
懷崽的狸花小寡婦和兩隻的貓的故事成了真。
……起碼成真了一半。
可憐的張天師就這樣在沙發躺了一宿。
天色大亮,柳淮慢慢睜眼,伸手摸了摸旁邊的被窩。
涼的。柳淮瞬間清醒。
不看還好,一看就火大。被子板板正正鋪在那裏跟昨晚一模一樣。
這傢伙是不是就根本沒睡!
他就不該信張乾的鬼話!
最後,柳淮決定等會兒生氣,先下去吃早飯。
自從和張乾認識后,他的助理已經很久沒來做過飯了,柳淮決定熱一熱昨晚的剩菜。
剛下樓,就瞧見餐桌上放着一袋熱氣騰騰的肉包。
柳淮宣佈他不生氣了。
張乾這個傢伙還算有點良心,柳淮叼着一個包子,又捏了一個,打算塞給張乾。
但他在小樓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影,反倒在院子裏看到一匹四處噠噠的奇怪花紋矮腳馬。
矮腳馬站在牆邊上,身上掛着兩個超市購物袋。
見他出來,矮腳馬直勾勾盯着他,滿眼都是熱情,好像恨不得下一秒就跑過來蹭他。
“……”這匹詭異的馬到底是哪裏來的?
柳淮湊近看了看,發現它身上的袋子裏裝着幾罐奶粉,另一個袋子是嬰兒圍兜和紙尿布?!
詭異復蘇后,馬產仔都要買這些東西了嗎?
好麻煩,他原本還想養一匹呢,現在算了吧。
牆頭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打斷柳淮的思緒。
他抬頭,瞧見張乾拎着兩個超大購物袋跨過牆頭。
張乾似乎沒想到他又在,跨坐在牆上整個僵住。
四目相對,相視無言。
片刻,超負荷的購物袋率先宣佈罷工。
“啪”一聲,購物袋提手崩斷,東西直接朝地上砸過去。
張乾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只能目睹購物袋噼里啪啦在院子裏亂滾一通。
這其中,一個巴掌大的嬰兒奶瓶緩緩滾着。
滾着滾着,滾到了柳淮腳邊。
柳淮彎腰撿起了它。
張乾深吸一口氣。
這下有的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