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轉眼,離京城燕家前任家主燕覺寒去世已經過了三天。
那天葬禮上燕夙和燕覺寒遺孀搶遺產搶到劍拔弩張的事已經傳開了,所有人都期待着他們能在這三天發生點什麼二次衝突,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沒等到。
那天離開后,白西野讓老管家託人給燕夙帶了個信兒,說三天之後燕夙公司見。燕夙答應了。
於是坐擁大筆遺產的前三天,白西野哪兒都沒去,在家給上輩子的社畜生涯續了三天。
但時過境遷,現在的白西野收集起資料來,動力一個頂上輩子的十個他。
廢話,一個是給老闆打工,一個是給自己賺錢。白西野只能說,在賺錢面前,他的潛力是無限的。
如今三日之期已到,白西野起了個大早,十分熟練地打開衣櫃,準備再偷一件他便宜老公的衣服。
是的,白西野自己的行李甚至還沒來得及搬進這棟房子,他老公就已經死了。
啪的一下,很快啊。
在衣櫃裏扒拉了半天,白西野毫無收穫地關上了櫃門。
上輩子看書的時候,燕覺寒這個角色一直是西裝革履的精英反派形象,白西野確實沒想到他衣櫃裏除了西裝,簡直什麼類型的衣服都有。
他便宜老公衣品還是很好的——白西野低頭揪了揪自己身上明顯大一號、卻依然簡約時尚的薄帽衫,心裏覺得可惜。
可惜談生意不能穿這個。
他撩起帽衫下擺呼扇了兩下,磨蹭了半天,還是換上了自己的結婚襯衫。
西裝就算了……大夏天的。白西野想。
我可是金|主耶,沒必要穿太板正吧?
現在是我的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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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二環上一棟平平無奇的寫字樓里,燕夙在他的總裁辦公室踱步。
這是他和顧流西合作開的公司的地址,顧流西平時不在這邊常呆,便只給燕夙騰出來一個辦公室。
然而今天顧流西破天荒來了,此時正懶懶散散地坐在燕夙的老闆椅上,看着好友遮不住的焦慮,有點想笑。
“燕夙,至於嗎?”他說,“我今天可跟你透個底,這城裏年輕一輩兒,我顧流西誰都不服,除了你燕神。”
燕夙在A大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大一入校沒多久就有了“燕神”的稱號。
被好友這麼捧了一下,燕夙無所謂地笑了笑:“我謝謝你啊顧神。”
“一個白西野,你至於這麼緊張?”顧流西癱在老闆椅里又往下滑了滑,懶懶說:“不過他能看懂合同……我是確實沒想到。”
白西野的家族……甚至都稱不上家族,他家在京城,頂天了也就是一個外地來的暴發戶,夠不夠“暴發”都不一定。白西野在別的城市或許能混個富二代的名兒,但在官商家族遍地的京城,真算不得什麼人物。
在成為“燕覺寒的配偶”之前,甚至都沒人知道京城圈子裏還有白西野這號人。
不同於顧流西的隨意,燕夙卻壓低了眉眼。
“燕覺寒身邊從來沒有弱者。”他說。
顧流西聽着就笑了:“那你還敢在葬禮上那麼挑釁人家?”
燕夙的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就白西野長那麼一張臉,誰第一眼不是直接奔着顏值就看過去了?這麼先入為主的概念之下,他當時還真以為是燕覺寒老樹開花晚節不保,看上了這麼一張難得的臉。
現在想想真是自己傻到家了。
“聽說他之前和你有過娃娃親?”顧流西問。
燕夙不甚在意:“他母親和我母親是好友,至於什麼娃娃親……傳言而已,我是不認的。”
顧流西“哦”了一聲:“在見他之前,我還真以為燕覺寒娶他是為了噁心你。”
燕夙不屑,轉而想起白西野在葬禮上的表現,又皺了皺眉。
是他低估這個人了。
……燕覺寒真是,死了也不給人留個安生。
燕夙在心底罵了一句。
總裁辦公室磨砂的玻璃門忽然被敲響,前台得到允許后推開門,一張臉帶着點紅暈,不知道是因為匆忙跑過來的運動,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老闆,那個、前台有個、有個特別好看的男生來找你。”
前台想了想這一屋子人的顏值,忍不住在心裏編了一出純愛大戲。
燕夙瞬間整個人一肅:“叫他進來,我和顧總在會議室等他。”
頓了一下他又囑咐前台:“拿最好的茶泡上送進來。”
“——不用了。”
一道清亮的聲音自後方響起,一屋子三個人幾乎同時回頭,看見站在門外的人的時候,神色各異。
前台眼裏帶着還沒看夠的驚艷,顧流西還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燕夙眯了眯眼睛。
來人自然是白西野,比起三天前葬禮上的全套西裝,今天只穿了白襯衫西褲的他似乎更年輕了些。
看起來甚至比才讀大二的燕夙和顧流西還年輕。
白西野眉目淡淡,整個人渾身上下寫滿了輕鬆自如,甚至帶着笑意跟他們一一打了招呼。
燕夙眼底神色一深,覺得白西野這個人,他是愈發看不懂了。
明明這個人那天在葬禮上還是一副悲傷的樣子,一轉眼才過了三天,他就好像已經走出“喪夫之痛”了?
燕夙在心底冷笑。
燕覺寒……看來你新娶的這個夫人對你也沒什麼感情啊,可憐你孤家寡人一輩子,好不容易娶了個男媳婦。可惜!八成都不用過兩個月,人家都記不得去你墳頭上香了。
“去倒茶。”燕夙堅持。
白西野笑了笑,視線和燕夙相對:“看點你們擬定的合作對象資料而已,用不了太久。”
“別客氣了,大侄子。”
前台:???
顧流西:!
從這張漂亮得有些過分的臉上,聽到“大侄子”這麼個頗有北方方言氣質的詞兒,誰也淡定不起來。
端着空茶杯的前台差點把據說價值不菲的茶具打了,匆匆繞出了門。
顧流西則是一改懶散的態度,坐直了看着他們,就差沒說“打起來打起來”了。
被喊低了一個輩分的燕夙本人卻只是動作微滯,沒有過多的反應。
白西野把這些都盡收眼底,心想,燕夙不愧是龍傲天,這表情管理能力!作者沒給他開一個娛樂圈副本,那才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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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后,白西野一邊和燕夙、顧流西寒暄,一邊來到了會議室,在前台好奇又崇敬的目光里,姿態自然地拉開最上首的椅子坐下。
他戴上了一副大鏡片的細框眼鏡,原本略圓的眼睛被遮在鏡片后,少了幾分精緻漂亮,多了些生意場上的精明。
其實當天葬禮回去之後,白西野就有點後悔自己往燕夙臉上抽的那個大嘴巴子,覺得自己的穿書之路,可能會因為這個大嘴巴子增添很多的不必要的阻礙。
這三天,除了為今天的工作做一些必要的前期準備以外,白西野就這件事也想了很多補救的方案,最後還是覺得,最高端的食材要使用最樸素的烹飪方式——他決定向主角勢力低頭,向主角光環屈服。態度良好,主動認錯。
這絕不是慫,這叫緊急避險。
於是白西野坐下來之後,臉上又掛起當社畜時的社交禮儀微笑。
“燕夙啊,那天在葬禮上打了你,抱歉,是我衝動。”
前台一邊給三位大佬倒茶,一邊從眼裏流露出驚恐的神色。
……我靠,這到底是何方高人?他們老闆的氣場如此強大,竟、竟然還會被人扇巴掌?
剛剛聽這位來賓叫老闆侄子……
難道這就是血脈壓制嗎?
他忍不住耳根紅了紅。
好年輕的長輩啊……而且這張臉,真的讓人離不開眼。
有些人多少有點三觀,跟着五官走——前台也一樣,心裏已經完全不偏向老闆了。
燕夙深深看了忽然示弱的白西野一眼,心裏警覺的很。
燕覺寒身邊的人,哪個不是領域天才、一身傲骨,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就低頭?
白西野,你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葯!
但是繞是燕夙分析了半天,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他只能決定先按兵不動,揚起笑容。
“都是老黃曆的事兒了。”燕夙笑得豪爽,“也是我不對在先。”
白西野微微挑眉,沒想到燕夙這麼簡單就接受了他的道歉。
這個龍傲天脾氣還是挺好的嘛。他想。
他還以為燕夙會像原文裏描寫的那樣睚眥必報,指着你的鼻子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注①]
覺得自己達成了目的,心情頗好的白西野忍不住誇讚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燕夙表情又是一變。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長輩對小輩的勸告呢?
這個感覺立刻讓他想到他成長過程里唯一的長輩——燕覺寒。心情立刻陰轉冰雹。
他沒再跟白西野多廢話,讓顧流西拿出來他們篩選過的合作方,厚厚一沓資料什麼類別都沒分,就這樣直愣愣地堆到白西野面前,蓋了一座小山。
“不多,也就是這些。”燕夙拉了個椅子坐下,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怎麼坐得板板正正,嘴角抽了抽,黑着臉,刻意地歪着身子翹起二郎腿。
他的心裏冷笑一聲。
燕夙,怕什麼?燕覺寒都已經被你斗死了,還怕他手底下一個小小的遺孀?
呵,不過也就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年紀,毛都還沒長齊。
他算哪門子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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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燕夙竟然安安靜靜、四平八穩地在會議室里玩了一個小時手機。
在心裏罵人的是他,屁股動不了的也是他。
和人談生意,作陪是基本的禮節——雖然燕夙很不想承認,但他第一次接觸這些,都是因為他小叔燕覺寒。
大概是人死如燈滅,燕夙忽然心裏有點不舒服,煩躁地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發出“啪”的一聲。
燕夙下意識看了一眼白西野,見對方推開一疊文件,以為是被自己打擾到,剛要開口,就聽白西野先說。
“行了。”
距離他在這個位置坐下,翻開第一份文件起,也只過了一個小時零幾分鐘而已。
原本摞成小山的文件被白西野分成了三份。
白西野拎出其中最薄的那一份推給玩手機的燕夙。
燕夙抬頭看了一眼:“這是不行的?”
白西野沒什麼表情:“這是勉強可以的。”
燕夙:?
他深深看了白西野一眼,忽然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把手機揣回兜里,起身把那沓大概只有幾毫米厚的文件拉到眼前。
只是粗略地翻看了兩下,燕夙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他和顧流西敢請白西野來,自然也不是沒有準備的。這麼一厚摞文件,雖然拿過來的時候跟白西野說,是他們已經篩選過的、目前有合作意向的業務,但事實上,顧流西還在裏面加了一些被他們pass掉的公司的信息。
“反正對我們沒有損失。”顧流西當時說,“就當探探他的底兒,看看他到底是真會還是假會。”
燕夙本來對這種手段有些不願意,但礙於顧流西是他的好友兼合作人,便也沒有拒絕。
現在看來,他竟然有些慶幸顧流西還留了這麼一手,否則自己恐怕還要被白西野矇騙很久。
想到這兒,燕夙抬眼看向白西野,聲音有些冷。
“燕夫人。看來你的眼光也不怎麼樣。”
他說著,從那薄薄一疊文件里拎出一份,在白西野面前抖了抖。
白西野瞥了一眼,只是淡淡問:“怎麼這一份原本不是你們看上的?”
燕夙嗤笑一聲。
“算你有點小聰明。”他說,“連公司年報作假都看不出來?燕夫人,我看就這個水平,你還是把遺產全部都給我算了。”
“這也是為了你好。”
“年報第三頁。”白西野忽然開口。
他側頭,食指和拇指輕輕撐住額角臉頰,看着燕夙的目光里除了遊刃有餘,什麼都看不出來。
“表格2,2028-2030主要會計數據和財務指標。”
“第四行,扣除非經常性損益的凈利潤,第一列,2030年末數據偏高,這個體量的公司正常在一千萬出頭。”
“第四列,2029年末,數據偏低。公司29年股價持續升高,這個數據配不上。”
他平鋪直敘地說著,彷彿是大學講台上最差勁的那種老師,在講台上把今天知識點背了一遍,絲毫不管學生有沒有聽懂、能不能跟上。
燕夙和顧流西幾乎是下意識就跟着他的節奏,匆忙翻開年報。
白西野看到他們的動作,半點卡頓都沒有,繼續道。
“加權平均凈資產收益率,權重不對。”
“就這個審計報告來看,哪怕沒有人舉報它年報造假,這個公司的持續經營能力,也相當堪憂。”
燕夙皺眉。
白西野推了一下眼鏡。
“不就是這些嗎?”他說。
燕夙一時間情緒上涌,啪地一下就把文件直接拍到了桌子上。
“你把這種公司年報都敢造假的東西放到可以投資的這邊,白西野,想害我們也犯不着用這種手段!”
“是不是燕覺寒讓你這麼做的。”
燕夙的目光驟然充滿了陰霾,攻擊性強到讓顧流西都有些不自在。
白西野卻輕笑出聲。
“難道他還能給我託夢不成?”
他看着燕夙,不急不緩地開口:“這個公司年報造假歸年報造假……但其實如果你仔細看一看它的主要業務方向,不難發現,拋開那些拖後腿的東西,它還是有潛力的,很大。”
燕夙心頭火起:“我不可能和失信企業合作。”
白西野站起來,單手摘了眼鏡,丟進眼鏡盒揣回他的單肩包里。
“沒讓你合作啊。”他說,似乎有些詫異。
“花點錢收購掉,它就是你的了。”
白西野看着燕夙的眼神里多了幾分友好。
“雖然這一點錢我也掏得起……但是這麼好的發財機會,我還是想帶上你。”
他嘴上這麼說著,心裏卻在想。
主角哥,帶帶我,讓我也蹭一下你們的主角光環吧!
旁邊一直聽着的顧流西拿起那份公司資料,又看了看。
被白西野這麼一點,他忽然想起爸媽和朋友們聊娛樂圈投資風口的時候說過的一些話,心裏漸漸有了打算,眼神一亮,那股懶散勁兒全都沒了。
燕夙剛要說什麼,顧流西忽然伸手攔了他一下:“白哥說的對。”
燕夙:?
啊?你這就叫上哥了?
顧流西簡單給燕夙解釋了一下,又大致闡述了自己對於這個方向以後的發展規劃。
“想必白哥也是這麼想的吧。”他忽然扭頭看向白西野。
白西野:怎麼又cue我?
“我只懂投資。”白西野說,根本沒有隱瞞的意思,“公司經營的事兒,你們自己把握。”
顧流西認真起來:“你就這麼相信我們的能力?”
不是,我只是相信燕夙他那個作者親爹的筆力,點家龍傲天——一筆永遠穩賺不賠的投資!
白西野在心裏吐槽了一句,把手伸進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在空中拋了一下又接住。
“投資可不僅僅指的是給公司出錢。”他笑了笑,“我投資的也不只是這些。”
聞言,燕夙眯了眯眼。
燕覺寒身邊的人,果然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只是不知道這個白西野又是他從哪裏挖來的寶貝。
呵,不過你燕覺寒再怎麼有眼光,也早都跟着骨灰盒埋進土裏了。
比起燕家那些真金白銀的東西……或許這個白西野,才是燕覺寒最值錢的遺產。
燕夙嘴角一勾,推開椅子,向白西野伸出手,第一次改變了對他的稱呼。
“合作愉快,白先生。”
白西野帶着微笑看他:“燕夙,你放心。只要你有足夠的能力,你小叔留給我的那些燕家遺產,我遲早都會一筆一筆地投資給你。”
白西野看着面前的兩人,像是看到了自己未來的金山銀山,眼底亮亮的,笑意更真了些。
畢竟我投資的是你們啊——
主、角、團。
未來的日子,也要好好為我賺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