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傍晚,淮裴回到皇宮。

他惦記着白天的事,打算給景佑報備一下。

侍女說景佑在書房,淮裴饒了好幾圈才找到景佑書房在哪,敲了門后卻無人應答。

他皺了下眉,稍微提高了一點嗓音:“殿下?你在裏面嗎?景佑?”

還是無人應答。

淮裴心中一緊,各種刺殺陰謀在腦海中滾了一圈,顧不得別的,手下一用力,直接推門而入。

入目的書房面積極大,地上鋪着厚重的棕色地毯,紅牆邊排列着整齊的金絲楠木書架,壁爐里沒有點火,牆上掛着幾幅油畫,全是帝國建國以來功勛卓著的人物。

淮裴繞過書架,看到後方寬大的書桌。

景佑一隻手裏還握着終端,另一隻手擱在書桌上,枕着右手睡著了。

終端投影的瑩藍色光芒在他側臉上落下變換的光影,半張臉冰雪雕砌似的,美的如夢似幻。

濃密纖長的眼睫搭在下眼瞼上,唇微微抿起,醒着時不怒而威,高深莫測讓人看不透情緒,睡著了卻意外的溫順。

淮裴放輕了腳步聲。

接近夏日,書房內中央溫控系統被景佑調得偏低。

景佑大概是嫌熱,把外套脫了掛在一邊,身上只穿着一件襯衣,這會兒睡著了,手臉都是冰涼的。

淮裴無意窺探帝國的機密,給景佑搭了件衣服,又用終端調高了溫度,就打算離開。

他剛轉過身,一聲細碎的呢喃忽然響起。

淮裴離開的腳步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微微彎下腰湊在他臉旁,“你說什麼?”

景佑迷迷糊糊地說:“……慕燃。”

淮裴緩緩皺起眉。

慕燃?景佑睡著了為什麼要叫他的名字?

而且,從這聲呢喃里,他沒聽出一絲情意,反倒像是極為痛恨似的,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不像在叫一個和自己締結了婚約的人,倒像是在叫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敢……叛國……!”

景佑的眉緩緩皺起來,就像是陷入某種夢魘之中,牙關緊咬,優美的側臉線條隆起一點不易察覺的弧度,臉色青白一片,冷汗一點一點從額頭冒出來,五指不自覺地收緊,把終端死死攥在手心裏。

——他在做噩夢。

淮裴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手,輕輕拍拍他的背,“景佑?醒醒,你在做噩夢。”

叫到第三聲的時候,景佑猛地睜開眼睛,從桌面上彈了起來,直起身子向後仰。整個椅子被他帶的險些翻過去,被淮裴及時穩住。

他臉色蒼白得像個死人,瞳孔完全不聚焦,驚魂未定地看着前方,手腳僵硬動彈不得,只有冷汗一層一層地出,渾身濕透,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足足過了十幾秒,他才勉強回神,僵硬地轉動眼珠,看到一旁的淮裴。

淮裴還在給他拍着背:“怎麼在這裏睡著了?做噩夢了嗎?”

景佑原本不想說話,看到他眼裏的關切,還是搖搖頭,語焉不詳地說:“沒事。”

淮裴看出他不想多說,於是沒有再問。

景佑揉着太陽穴,嗓音里滿是沉沉的疲憊,“找我有事嗎?”

“有點事跟你彙報一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我今天見到慕燃了。”

景佑驟然聽見這個名字,揉着太陽穴的手指頓住,垂着頭,漆黑的眼珠蒙了一層冰,聲音里有種難以察覺的緊繃和肅殺:

“他找你麻煩了?”

淮裴搖搖頭,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末了問出自己的來意:“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景佑眼裏透着股說不出的涼意和嘲諷,“慕燃是誰?”

淮裴拿不穩他要問什麼,試探地說:“你未婚夫……?”

“現在不是了。”

淮裴腦海里飛快閃過了景佑夢魘時說的那句語焉不詳的話。

“慕燃”、“你敢”、“叛國”。

三個詞,透露出讓人驚心動魄的含義。

淮裴緩緩道:“……他是元帥獨子。”

景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又問:“那你呢,你是誰?”

淮裴好似明白了什麼,“我是……”

景佑的太子妃,帝國未來的王夫。

“所以你在擔心什麼?”景佑看向他,“他背後有慕鶇又怎樣,你背後不是有我嗎?”

現在已經不是十年前了,慕鶇再強硬,再權勢滔天,他也老了。

景佑願意尊重他,保留他作為帝國元帥的權利地位,是感念他曾經為帝國做出的貢獻,不是他爬到景佑頭上撒野的資本。

這個國家姓景,哪怕慕燃真成了太子妃,將來生下帶着慕家血脈的繼承人,也還是姓景。

而不是姓慕。

景佑十指交叉,嗓音輕慢:“下次他再敢挑釁你,不用你動手,直接按以下犯上讓人拖出去。”

淮裴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了。”

景佑也不在意,一邊收拾桌子上的文件一邊問:“吃飯了嗎?”

淮裴搖頭:“剛回來。”

“走,吃飯,剛好有人送了幾斤龍蝦來,”景佑把終端扣回手腕上,“來了這麼久了,還一頓好的都沒讓你吃上。”

“光讓你跟着我吃素了,”景佑眼裏掠過一抹笑意,“看你臉都快吃綠了。”

淮裴:“……”

他想說其實也沒那麼綠。

畢竟,能供應到太子殿下桌子上的都是好東西。再加上御廚加工,每一餐都是色香味俱全。

飯桌上,阿諾嗅到了大餐的味道,頂着布偶貓跑進來,坐在淮裴旁邊瘋狂搖尾巴。

淮裴看着桌子上的龍蝦全宴,還有桌子後方眉目如畫的美人,堅定地拒絕了它上桌的請求。

阿諾立刻放棄了主人,跑過去蹭景佑的大腿。

景佑被蹭了一腿的毛,無奈地讓人去準備貓狗能吃的清淡肉食。

淮裴趁着景佑低頭吃東西的功夫,悄悄沖哈士奇投去鄙夷的眼神:見食忘主!

阿諾立刻鄙視回去——你自己悄悄入贅,還不讓別狗自力更生?廢物主人一邊待着去吧。

淮裴:“……”

景佑餘光留意着腳邊的哈士奇,怕他忽然竄上桌子。

誰知它蹭了一會兒,留下一腿的狗毛,忽然就不蹭了,還衝着桌子對面一陣齜牙咧嘴,眼神活靈活現,也沒錯過淮裴的表情變化。

他不動聲色看完了這場眉眼官司。

主僕倆一個坐在桌上,要維持着儀態,一個仗着桌布的遮擋,肆無忌憚地撒歡。

很快,要維持儀態的那個就敗下陣來。

淮裴吃了癟,轉頭看見桌子上的美食,再一看還在焦急等吃的阿諾,憑空產生了一種坐在生意火爆的美食店裏吃着山珍海味,看着外面拿着號碼排隊喝西北風,等着他們吃完讓位的優越感。

他挑釁似的叉了一大塊龍蝦刺身,在狗子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睛裏,優雅地蘸了調料,慢條斯理放進嘴裏……

然後被辣的瞳孔地震。

景佑阻止不及,眼睜睜看着他把一塊蘸滿了芥末的龍蝦肉放進嘴裏,眼神變直,表情一片空白。

景佑有點想笑。

怎麼有人能跟哈士奇吵架,關鍵是連哈士奇都沒吵贏?

“喝點水。”景佑把早就準備好的解辣的東西遞過去。

淮裴一把接過,仰頭喝乾了,終於感覺活了過來,他端着空碗:“這是什麼?”

“蘋果醋,”景佑道,“再來一碗嗎?”

“不用了,”淮裴心有餘悸地繞過那盆冒着冷氣的龍蝦刺身,從一桌龍蝦全宴里找到自己最熟悉麻辣小龍蝦,“我吃別的好了。”

淮裴剝着小龍蝦,偷偷打量景佑。

青年修養良好,哪怕見到別人出糗也沒有笑出聲,為別人保留了面子和尊嚴,只是眼底殘留着一絲還沒褪去的笑意和戲謔。

這點笑意讓他整個眉目都活了過來,和剛剛坐上桌時的表情截然不同。

那時的他就像一座雕塑,美則美矣,毫無生氣,眼底籠罩着揮之不去的陰霾,就像是被困在了下午那個噩夢裏一樣。

淮裴埋下頭,繼續專註地剝蝦殼,沒讓景佑看到自己的表情。

景佑見他眼神躲閃,還以為是被辣怕了,挑了挑眉,故意把芥末推到他面前:“還要嗎?”

淮裴哭笑不得:“殿下存心想看我笑話。”

“哪有,這不是看你喜歡嗎?”景佑悠哉悠哉地捲起一塊,當著他的面蘸上芥末,遞到他面前,促狹地眨眨眼,“好吃嗎?”

淮裴看着面前的叉子。

龍蝦刺身晶瑩雪白,浸飽了蘸料,散發著香甜氣息,握着叉子的那隻手修長白皙,指甲圓潤,透着健康的粉色。

手的主人坐在桌子另一邊,一手撐着側頰,眉眼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淮裴心底無數的個疑問湧上來,這些疑問積壓了一整天,這會兒爆發出來,連心口都在一突一突地跳動。

他想問你放我出去,倒底是因為信任我,還是因為知道慕燃參與第三軍團訓練,想用我打壓慕鶇那一系的兵權?

慕燃背叛了你,你不怕我也背叛你嗎?

但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低下頭,張嘴咬住那塊龍蝦肉。

“…………”景佑一時收手不及,眼睜睜看着他再次被辣的眼冒淚花,手忙腳亂把蘋果醋遞過去,“你真吃啊?”

淮裴大口乾了這碗醋,“不喝浪費了。”

景佑給他拍着背,哭笑不得:“這能浪費什麼,不能吃辣就不吃,吃別的也是一樣。”

淮裴護着自己的麻辣小龍蝦,倔強反駁:“誰說的,我能吃辣!”

“嗯嗯嗯,行行行,你能吃辣。”

夜晚,月亮悄悄爬上樹梢,淮裴給狗窩裏的一貓一狗蓋好被子,關燈躺上床,聲音在漆黑空蕩的大殿內回蕩:

“晚安,殿下。”

希望你今夜的夢是個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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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他盛世美顏(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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