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南下(二)
“天地會餘孽齊聚揚州,拜謁新任總舵主,,”
康熙臉色鐵青,‘啪’地一聲重重將密奏拍在御案上,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下,“小桂子,你還真敢做啊,,”
劉進忠戰戰兢兢地上前勸慰,“皇上息怒,仔細手疼,天大的事兒也不值當您傷着了自己阿。”
康熙恨恨看他一眼,“滾一邊去,你膽子大了,朕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些奴才來指手劃腳!”
劉進忠縮脖,額頭一滴冷汗就要滴下來,知道陛下這是心裏正煩躁,聽什麼都能挑出碴兒來,十分擔心自己會一不小心就成了那個倒霉的出氣筒,遂默默滾到一旁,想讓皇上先消消氣再說。
康熙沉着臉一眼都不多看劉進忠,自顧生氣,天地會裏都是些什麼讓人?那是一夥膽敢公然宣揚‘反清復明’的叛逆,統統都是要諸九族的!
小桂子那晚那樣對待自己,他都沒有想着要把這人抓起來判罪殺頭,還要幫他遮掩忽然私自離京的事情,可對方竟然無情無義至此,轉身就成了叛逆的首領,難道還想帶領着一夥該死的反賊來反朕么!
越想越氣,不單是氣惱,還有陣陣氣苦,真是登基以來從沒有過的委屈憤懣之情!
劉進忠在旁屏息站了一會兒,忽然聽康熙沉聲吩咐道,“去傳明珠和索額圖來見朕!”
應一聲,急忙出去傳話,心道自從‘那事’之後,皇上這脾氣可是越發暴躁了,韋爵爺自顧自吃完了就跑,留下他們這些跑不了的頂缸,當真是害人不淺。
唉,誰又能想到韋爵爺竟會有這樣天大的膽子,連皇上都敢冒犯呢,真是色膽包天!!!
想到這裏連忙自己在心中‘呸呸呸!’了幾聲,這話大不敬,連想想也是不該,不是色膽包天而是太過仰慕天顏了才是!
這時遠在揚州的韋小寶正將手邊的事業做得風風火火,他費了一番力氣整頓了師傅陳近南的舊部,在揚州繼了天地會總舵主之位。
自陳近南被害后,天地會群龍無首,好似一盤散沙,大家那時滿懷悲憤又受到有心人的挑唆,認為韋小寶賣師求榮,因此由徐天川,錢老本等人牽頭,帶着一眾兄弟潛入京城,伺機刺殺韋小寶給陳總舵主報仇。
後來的事情就一波三折,反正是韋小寶沒有殺成,反而被他派了雙兒做說客,三番兩次的上門找他們擺擺事實然後再講講道理。
不得不說韋小寶這說客人選選得極佳,雙兒忠厚老實,大家都對她印象甚好,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平實無華,釘是釘鉚是鉚,連個多餘的形容都沒有,因此反而更加可信,一來二去大家不由得要聽進去幾分,漸漸懷疑是否找錯了仇人。
再後來情況急轉直下,韋香主覺得已經勸住了他們暫時沒有被刺的危險之後就慨然現身,澄清了師傅陳近南是被鄭克爽忌憚暗害的實情跟着就表明態度:他身為天地會前總舵主陳近南的唯一弟子必要繼承師傅陳近南的遺志,將天地會發揚壯大!
韋小寶生平最拿手之事除了帶兵打仗就是煽動人心,招攬擁護者。
當年他第一次策劃復辟,從厄爾巴島出逃時身邊只有一隻七百人的隊伍和幾個隨行下屬,他一路發表演說,宣揚自己的政治主見和抱負,號召民眾支持自己,等回到巴黎時就已經擁有了一隻十四萬人的正規軍和二十萬人的志願軍,可見他有多麼大的本事。
這時牛刀小試,召集了天地會殘部齊聚揚州,振臂一呼,當眾慷慨陳詞數次,向大家描述了跟着他乾的遠大前景,天地會眾人一起心悅誠服,甘心擁護他為天地會的新總舵主。
於是在一等鹿鼎公韋小寶韋爵爺帶着家眷悄悄潛出京城三個月之後,天地會的‘韋總舵主’便新鮮出爐了!
韋小寶以前不是指揮大軍就是在政治中心地帶與人鬥智斗勇,殫精竭慮,還從來沒有執掌率領過什麼民間組織,因此對做天地會總舵主很有些新鮮感,幹得十分投入認真,將天地會的總壇暫時設在了十里繁華,富甲天下的揚州,開始着手整頓會務,招募新人,風生水起地幹了起來。
天地會的會眾雖然屢受大挫,勢力大大縮水以至於如今只能偏安於揚州一帶,但最近連走路都是帶着風的,人人精神抖擻,喜氣洋洋,都被韋總舵主為他們勾畫出的宏偉前景激勵得心潮澎湃,激昂亢奮,均相信只要跟着這位年輕有為,胸懷大志的總舵主幹,自然能夠創出一片河清海晏的新天地來。
揚州一家富紳的宅院的後園之中。
阿珂懷抱著兒子韋虎頭和蘇荃,雙兒坐在一處閑聊,說起韋小寶來竟都有些悠然神往,“相公他當真了得,竟然在這短短几月中就能讓天地會這一夥梟雄對他死心塌地,言聽計從。”
雙兒對韋小寶一直無條件崇拜,於是也符合道,“是厲害,你們不知,我在京城時去找徐老爺子他們替大人辨解時,他們都咬牙切齒,恨不得立時就殺了大人祭陳總舵主,後來好不容易有些信我了,不再口口聲聲說大人他弒師,但也要揪住大人在朝中做大官,替韃子皇帝帶兵打仗這些事不放,說他是漢奸,我氣得要死要活,可也解釋不明白,結果大人親自對他們訓話了幾次,他們就再也不亂說了,不但不再提那些話還對大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我第一次見到錢老本和高彥超對大人下拜時差點以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蘇荃微蹙眉頭,“相公之前在平定三藩的戰亂中功績赫赫,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天地會眾人但凡是頭腦還清楚,就應該知道拜他做總舵主是穩賺不賠的事情,不過小寶他做事也確實是痛快利落,我初出京城時還擔心咱們要顛簸吃苦一段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安定下來了。”
雙兒微笑,“荃姐姐,那你還皺着眉頭做什麼?”
蘇荃發愁不語,心道我擔心啊,那個膽大妄為的傢伙在京中闖了大禍,雖然雷厲風行地給自己划拉到了天地會做後盾,但他得罪的那人實在非同一般,絕不是區區一個天地會就真能與之抗衡的。
站起身來,把兒子韋銅錘交給雙兒代為照管一會兒,“我去前頭看看,相公他應該已經回來了。”
走到前面問家僕,韋總舵主果然已經回來了,現在正在書房裏。
蘇荃來到書房門外,有兩個韋小寶的隨侍守在外面,見到她來了就躬身施禮,“荃夫人。”
蘇荃問,“總舵主一個人在裏面?”
“是。”
“我進去看看。”
兩個人臉現難色,“總舵主說他要靜一靜,不讓人打擾。”
蘇荃不理他們,乾脆直接揚聲問道,“相公,我來看看你。”
裏面傳出一個有些悶悶的聲音,“夫人請進吧。”
兩個守衛退開一步,蘇荃自行推門進去,只見韋小寶坐在一張寬大的紅木椅子中,一手支腮,臉上有些憂鬱之色。
蘇荃一愣,“你這是怎麼了?”
“我心裏有些煩亂?”
“出什麼事了?天地會內亂初定,難免會中會有些良莠不齊的人物不知死活出來討嫌,你別太放在心上。”蘇荃以為是天地會中有人不服生事。
韋小寶搖頭,“天地會的事務都還順利,”嘆口氣,好似念詩一樣說道,“我的心現在在遙遠的京城,那裏有讓我惦念不忘的人。”
“嗯?”蘇荃揚眉。
韋小寶卻不肯再多說了,他這些天一空閑來就會思念他的小皇帝情人。
剛離開京城的時候還沒覺得怎樣,他冒犯了康熙純屬形勢使然,那時小皇帝被身邊的福全,常寧幾個勸諫得就要對他進行管制打壓了,他自然要反抗。
離開時間久了之後再回味當時的事情,就有些心裏歉疚起來,那樣對待小皇帝之後竟然都沒有多撫慰蜜語幾句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實在太沒有風度,對情人這樣粗魯實屬不該,而小皇帝向來心高氣傲,這次吃了悶虧一定氣得不輕,也不知他現在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