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秋季的夜晚一天比一天寒涼，即便是石洞口有結界也難以抵達洞內氣溫的下降。但至少到今天為止暫時還沒到無法忍受的程度。
只要跟玄閔住一個洞裏就不用擔心怪物的襲擊，只是今晚自己睡而已，這倒是可以接受。但下次再見到埃米特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元沅權衡了半秒，然後把懷裏的果子往地上一放，上前幾步，伸着爪子輕輕碰了碰對方淺綠的皮膚。
與想像中的一樣，冰冰涼涼的，像是在觸碰清晨帶露的厚實葉片，又或是表面鬆軟但底下卻十分堅硬的土地。
他的爪尖感受到了一層看不見的東西，觸感很微妙，像是薄紗一般纏繞在埃米特的周身，將周圍的霧氣隔離。
這是什麼東西？
元沅收回爪子，又在自己的身上捋了捋，並沒有那種奇妙的觸感。
但是他周圍的灰霧明明也跟埃米特周圍的一樣呀？真奇怪。
他腦袋瓜子卡殼了一瞬，乾脆放棄思索。
雖然事先沒有商量過，但元沅倒也沒白佔小地精的便宜，在感受完那令他好奇的觸感之後，他尾巴稍稍在對方手指尖拂而過。
埃米特本來還在疑惑為什麼總感覺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但元沅的靠近一下子讓他整個僵住，隨後手上帶點毛乎乎的觸感則是直接讓他淺綠的皮膚變成了淡紅色。
雖然只是一觸即離，但埃米特簡直興奮得都想要蹦起來了。
近距離接觸毛茸茸！還沒有被對方咬腦袋！這稀有罕見的經歷在族群里一說，准能被羨慕好久！
只是他沒想到除了摸到了毛毛之外，居然還摸到了恩鼠的小爪子！埃米特暈乎乎的，步伐虛浮幾乎分不清東西南北，但僅存的理智還是提醒着他需要離開，他只能遺憾地與對方道別。
埃米特高興至極。但玄閔此時的心情卻與對方的截然不同。
自己的所有物被別的生物給觸碰，對玄閔來說就像是領地被什麼奇怪的東西給踏入。
他整個背都弓了起來，龍鰭豎起，像是要衝出去把那不知死活的東西撕碎。
他甚至都忘了與元沅爪爪相連的魔法繩，於是剛飛離那白絨絨的毛毛不過幾十厘米就被繩子拽了回來。
跟遛鳥似的。
玄閔眸子裏閃過難以置信，似乎受到了極強的侮辱，喉間發出低低的怒吼，揮了揮爪子直接將這該死的魔法給打散了。
隨後他冷冷地睨了元沅一眼，飛回爪子一薅擼下幾根白毛，然後小翅膀一抖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速度快得元沅都還沒反應過來。
玄閔氣到消失了！
元沅三角耳抖動了幾下，有些無措，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黑龍生氣。但情況跟書上說的有些不太一樣，書上說龍生氣會颳風下大雨，可是現在天氣還挺好的。
那可能…玄閔其實沒有那麼生氣？
元沅心虛地又抖了抖耳朵，而後發現兜里的黑鱗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飛了出來，立在他身邊跟盾牌似的。
他伸爪想摸一下，沒想到黑鱗居然微微一側，躲開了。
元沅呆住，有些摸不着頭腦，隨後鼻尖一動，想起了被他放在地上的果子，連忙轉身拾起，一顆顆地塞進了兜里。
果子是罕見的白色，外殼晶瑩遍佈柔光，有點像圓潤的珍珠，但每一枚都有元沅腦袋大。
元沅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小肚兜。
從外頭往裏看簡直像是在看另一個空間，被納入其中的東西從視覺上看像是自動縮小了，如同從高空俯視。
但其實這是空間的扭曲，實際上，放進去的東西大小與品質並不會發生變化。
而以往裝得滿滿當當的小肚兜現在卻空蕩蕩的，今天找的口糧連五分之一的空間都沒裝滿。
這可不行！
元沅又找了一棵大樹攀爬上去，立在枝頭聳動鼻尖，尋了個有香氣的方位縱身躍去。
他一路走一路收集糧食，果子葉子全都沒落下，最後他甚至還找到了栗子。
巨大的栗子樹位於靠近結界的地方，主幹部分盤根錯節。枝頭還依稀存留着一些綠葉，在周圍的枯黃葉片中十分明顯。
樹上的栗子還有大半，被綠色的毛絨球包裹在內，像是開了一樹的毛絨花。
好像昨天沒有見到過它誒？
元沅跳近了些，立在另一棵樹上探着頭，見那地上落了許多的栗子，想了想還是打算揀地上的，比去樹上摘更方便！
但有些奇怪，從高處看，這些掉落的栗子並不是分佈在栗子樹的周圍，而是從遠方向這兒蔓延，組成了一道直線。
像是這顆樹行走的路線。
元沅白毛豎起，歪頭打量了一番卻暫時沒感知到危險。他不解地躍到地面，試探了一番，選了個離樹遠一些的地方撿着栗子。
有綠毛的扎爪子，元沅只挑摔落出果實的撿。
而玄閔這會兒正抓着那幾根白毛抵達了放逐之地的中心地帶。
元沅不僅自身有邪氣難侵的本領，連毛髮似乎都帶着這種效果。那些討厭的污邪之氣像是被燭光照射到的黑暗，以那一撮白毛為中心向四周退散，玄閔承受的壓力瞬間小了很多。
這個分.身還能多堅持一會。
封魔草生長習性特殊，喜水喜濕喜陽光。放逐之地只有一條河，一片湖，它能生長的位置總共也就那麼幾個。這是無月的第一天，各種怪物還沒有徹底蘇醒，是找東西的最好時機。
玄閔趁着這個機會，把中心地帶的外層搜羅一遍，但哪都沒有。唯一的收穫不過是兩頭不知死活想偷襲他的魔獸。
再往裏就不是他現在可以進入的地方了。
沒有封魔草，那身上的詛咒就得想其他方法解決。
這個分.身已經快撐不住了，玄閔將白毛用魔力裹了裹放在那兩頭死去的魔獸身上，然後施了個魔法帶着兩頭魔獸飛回洞裏。
他則是在原地靜立了一會，龍翼一扇，切斷了與原身的聯繫。
分.身消散，意識回歸，石洞內的黑龍睜開紅眸，嘔出了一口猩紅的鮮血。
這種方式可以免除污邪之氣影響分.身後牽連本體。但分.身的消解對原身的傷害也不小。
而剛回來不久的元沅被突然吐血的黑龍給嚇了一跳。
玄閔氣吐血了！
元沅整個鼠愣住，隨後幾步躍過去下意識想要輸送異能。
玄閔皺眉一躲，他周身的魔力還沒平息，這小東西居然敢就這樣湊過來。看來無法感知魔力的問題還是得早點解決。
元沅以為玄閔還在計較他摸了埃米特的事情，不由強調道：“爪子洗過了！”
玄閔壓制住了翻騰的魔力，聞言探頭過去嗅了嗅，確實沒聞到別的味道。他表情緩和了一點，但還是感覺不太對勁，他偏頭望向元沅：“過來。”
元沅靠近了一些，再次探爪試圖輸送異能，然後就被攏在掌心rua了兩把。
玄閔這次動作尤其粗魯，毛毛都被弄得亂七八糟的，這感覺很糟糕，元沅本能地想扭頭把毛給舔順。
但玄閔比他快了一步。
黑龍先是湊近嗅了嗅，還是不太滿意。他莫名想起了他們初見的時候，於是鬼使神差地舔了口，再次湊近嗅了嗅，這才滿意地晃了晃龍尾。
這下就都是他的味道了。
玄閔做完一系列動作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幹了什麼，他渾身頓時寸寸僵硬。
舔舐在元沅的觀念里依舊是表達友好的意思，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元沅小耳朵立起來，有些開心地道：“你不生氣啦？那今晚是不是可以一起睡了呀？”
玄閔：“不可以，除非你以後不碰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元沅睜大眼，雖然他跟埃米特還不是朋友，但玄閔這意思就是不讓他交朋友啊，他控訴道：“你好霸道。”
但其實非要在埃米特和玄閔中間選一個，他還是會選玄閔做朋友的。
玄閔第一次在元沅口中聽到這種類似指責的語氣，他沉了表情，扭頭不說話了。
夜間的溫度下降得比他預計的更快，元沅想了想：“那我不跟埃米特交朋友，今晚可以一起睡嗎？”
這不是交不交朋友的問題。一想到這白糰子或許有一天會像對待他一樣去對待別的生物，玄閔心中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暴躁。
這明明是獨屬於他的寵物。
玄閔聞言想起對方說自己霸道，還誇了一些不重要的生物，不由微嗤一聲緩緩趴下：“自己睡。”
然後轉頭取下白毛，烤起了剛被送回來的魔獸。
這魔獸毛短，長得像豬和鬣狗的結合體，十分怪異，但烤完以後味道聞着還不錯。但也只是聞起來。
元沅艱難地吃完了玄閔給他遞的晚餐，然後洗了爪子和嘴，窩在儲存糧食的一側抱着尾巴睡著了。他收栗子收累了。
今日的夜晚比昨天的更加吵鬧，但洞口暫時還算安靜。
玄閔有些難以入眠，他緩緩在夜色中睜開眼，下意識轉眸看那白糰子。元沅蜷縮着，似乎有些冷。
玄閔打量片刻，冷哼一聲轉過頭，繼續趴在爪子上嘗試入眠。
石洞中格外安靜，只余兩道清淺的呼吸。過了一會兒，一條漆黑的尾巴在黑暗中動了動，它緩緩湊過去，找了個合適的方位將白糰子慢慢圈了起來。
石洞外仍舊瀰漫著怪物的嘶吼與嚎叫，依稀夾雜着枝葉交錯的窸窣，而石洞內卻似有暖意瀰漫，平靜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