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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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營飯店靠邊的台階上,一家三口一人手裏捧着一個大肉包。

熱騰騰的肉包子,還冒着熱氣兒,上面一圈整齊的褶花,褶口處露出一點點餡料的顏色。咬上一口,浸了肉汁的包子皮,柔軟入味,汁水充盈的肉餡,鮮香可口,肥而不膩。

“哇!”蘇月咬了大大的一口,眯起眼睛,露出和臨窗客人同款的滿足表情。

蘇長河也咬了一口,他問:“好吃吧?”

“好吃!”蘇月毫不猶豫地點頭。以前在現代,她吃肉包子,不喜歡裏面的餡,總覺得味道怪怪的,可這次卻覺得肉餡是真香啊!

“爸,我覺得就算再過很多年,等我長大,我也會記得今天,1978年的春天,我們仨坐在國營飯店門口吃肉包子!”

“真的!”為了表示肯定,蘇月打個比方,“就算以後吃上滿漢全席,我也不會……”

“呵!”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嗤笑,一個穿着圍裙胖乎乎的男人走出來,他抖了抖手裏的煙:“還滿漢全席,國營飯店有席面,你們吃得起嗎?”

蘇長河正聽女兒侃呢,聽見這話,不樂意了,什麼叫“吃得起嗎?”你管我們吃不吃得起?我們在這兒想想又不犯法,礙你什麼事兒了?犯得着一上來就瞧不起人?

蘇長河拍拍褲腿站起來,“兄弟,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吧?萬事皆有可能,國營飯店的席面我們現在吃不起,將來就一定吃不起嗎?”

蘇月也同仇敵愾:“是啊大叔,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嗯……小兒窮啊!”

這胖子有個嘴欠的毛病,以前也嘲笑過其他人,但那些鄉下人要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麼對着他這個國營飯店正式職工,挺不起腰桿。就沒有人像這三人一樣……嗯,這叫什麼來着?

這胖子想了想,終於想到一個合適的詞。

理直氣壯,對!就沒人像他們這樣理直氣壯!

明明穿着舊棉襖,裹着破圍巾,邊上還放着背簍,跟進城的鄉下人穿的沒什麼兩樣,甚至一個肉包子,三人還跟吃什麼山珍海味一樣。可人家就是理直氣壯,蹲門口也跟坐裏麵包間似的。

胖子能屈能伸,眼珠子一轉,立馬拍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對不住,對不住!家裏有點事我心裏着急,話沒過腦子。是我這張嘴說錯話,真是對不住!”

這胖子嘴欠,道歉道得也真誠,他伸手往裏面讓,“今兒還剩下點豆漿,您三位要不進去喝點熱的,算我賠罪……”

蘇長河心裏憋着氣兒,心道還豆漿?我看你像豆漿!

這要是他自己,都沒什麼,可他閨女才幾歲?五歲的小娃娃你也嘲笑,得虧他閨女不是真五歲,不然都得留下心理陰影!

蘇長河心裏罵人狗眼看人低,面上十分大度:“多大點兒事,我們就不進去打擾了,今天來公社還有事。”

臨走時,又笑眯眯地說:“同志,家裏有事,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但是呢,在工作期間,你代表的就是國營飯店。今天說我們不是什麼大事,要是哪天,哪位領導或是外地的同志過來吃飯,也碰上這麼一出,破壞的就是國營飯店甚至於咱們公社的形象,你說是吧?還有,孩子是祖國的花朵,也是祖國的未來。咱們不愛護,也不能打擊,對吧?”

“啊?對對……哎呦!”

這胖子都被說懵了,直到煙燒到手指,他才回過神,“這人說話……”咋跟領導似的?

“領導”蘇長河揣着二十來塊錢,正站在供銷社裏打量,別說,從衣服布料到油鹽醬醋,再到鍋碗瓢盆等等,東西還挺全。

蘇月總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蘇長河拍了拍她,在人家的地盤,說人家是麻雀,本來態度就不好,小心再朝你翻白眼。

翻白眼可不是誇張說法,三人真看見一大媽多問了幾遍,櫃枱后的售貨員就不耐煩了,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副愛買不買的樣子。

也就是這個時代特色,供不應求,老百姓能買到東西的渠道少,就是供銷社態度不好也沒轍。等以後,都不用多久,幾年後,改革開放,個體經濟發展起來,一個個笑臉相迎,誰還到這兒來?

蘇家需要買的東西很多,但受到存款的限制,只能先挑重要且緊急的買。馬蕙蘭一邊買,一邊和女兒確認,“油鹽醬醋酒、牙刷毛巾衛生紙……”家裏的牙刷都刷禿了,至於衛生紙,更是少不得。“還有什麼來着?”

“布料!媽別忘了扯布!”

“哦對,這個可不能忘……”

他們仨都是農村戶口,去年一人的布票才六尺,這點布料個子高點或是胖子都不夠做一身衣服。像老蘇,他個子就比一般人高,做褲子都得多費布料。馬蕙蘭從手帕里掏出布票,家裏剩的票少,起碼得一人先做兩身內衣。

馬蕙蘭和蘇月昨晚就做了採買計劃,今天按計劃來,很快就買完東西。

蘇長河背着背簍,娘倆手牽着手在前面走。蘇長河得給這娘倆送到廢品站去,他再去黑市摸摸情況。

為什麼去廢品站呢?

蘇月也想見識見識黑市,可她爸嫌棄她拖後腿,不帶她去。只能退而求其次,去第二感興趣的地方——廢品站。這可是小說電視劇里主角撿漏發家的寶地,穿越一回不去廢品站,就像到了北京不去長城,到了西安不看兵馬俑,多可惜啊?

而且萬一她也找到個什麼宋代的瓷器,明清的書畫,或是哪個夾層里的玉鐲,不就發了嗎?

對於她的想法,蘇長河表示,閨女,你還是太年輕了!

別人又不是傻子,好東西誰不知道偷偷藏着,就算是特殊時期被抄出的東西,淪落到廢品站,中間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手,早從上到下被扒了個乾淨,還輪到你個傻閨女去撿漏?

蘇長河深覺肩上擔子重,閨女太單純怎麼辦?只能自己努力賺錢了!

蘇月進了廢品站才知道她爸臨走前看她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那分明是憐愛傻子的眼神!

廢品站還真的都是廢品!

說好的寶貝呢?

這頭蘇月不死心地翻找,那邊她爸,蘇長河同志已經直奔目的地——黑市。

黑市藏在一條小巷子裏,進進出出的人非常有默契地捂着頭臉,不叫人認出來,也絕不傻子似的張口叫出別人來。

他們來此只有一個目的——買或者賣。

蘇長河比其他人多了一個目的——打探市場行情。

他也用圍巾擋住大半張臉,揣着手,走走看看。有賣野雞野兔干蘑菇山貨的,也有賣糧食,精米細面、粗糧糙米齊全,還有賣豬肉的,看樣子生意很好,攤子上只剩下幾根骨頭。

蘇長河蠢蠢欲動,骨頭好啊,沒什麼肉燉湯喝也不錯,他問:“大哥,怎麼賣?”

縮着脖子的男人回道:“六毛錢一斤不要票。”

價錢比供銷社高一點,不過不要票,也划算了。

“行,三根都給我拿着吧。”

蘇長河將大骨放進背簍,也沒走,閑聊似的問:“大哥你這肉賣得可夠快啊?明天你還來不?”

“來啊!怎麼不來?你要想要,明天給你留點好肉。”攤主還以為蘇長河嫌棄只買到骨頭。

蘇長河心裏卻道:我倒是想買好肉,兜里沒錢買不起啊。

他沒說不要,只說:“明天恐怕不行,生產隊還要上工,我想來,也不能老請假,你是不是天天在這兒賣?要是,我下回來公社就直接過來。”

“是,你只管來,我天天都在這一片。”

天天在黑市賣肉,看來這大哥路子挺廣。

連骨頭都賣光了,攤主開始收拾東西,蘇長河一邊搭把手一邊問:“大哥,咱這兒有賣魚的嗎?我走了一圈都沒找到……”

“你要買魚?賣魚的少,有時候下面生產隊有人過來,魚少又不好養,弄來就死了,看着不新鮮,人家也不樂意要。”

“這不是家裏有親戚腿受傷了,想着買點魚回去,燉湯補補。聽說甲魚更補,就是沒看到有人賣。”

“甲魚?”這下攤主看蘇長河的眼神更不解了,他心道這小兄弟要買的怎麼儘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年頭最補的當然是肉了,人也更愛吃肉,尤其是那種肥肥的煉出豬油的肉。像魚很多人都不吃,不僅腥而且刺又多。甲魚就更少見了,他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要買甲魚。

攤主勸他:“腿受傷了,你弄點瘦肉湯、骨頭湯,不都補嗎?甲魚這玩意,就算鄉下人抓到一隻,一隻兩隻也不至於跑一趟公社,這玩意也不值錢,我敢保證,估計整個黑市都沒有一隻!”

那你可保證錯了,蘇長河心道現在在你面前,我背簍底下就有一隻。

蘇長河摸清楚情況,沒在黑市多留。他估摸着甲魚在黑市賣不出價來,別賣個一毛兩毛,都不夠三孩子分的。

蘇長河背起背簍,往外走。巷子靠外的地方,一個老大娘正賣雞蛋,說是自家攢了大半個月,一個雞蛋七分錢,沒一會兒就賣個七七八八。

蘇長河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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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爹媽穿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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