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章 根本沒人在乎我的死活……
公孫遙掐着宮門最後關閉的時刻進了宮。
第次進宮,她其實於宮中的許多地方都還不熟悉,一路風馳電掣到寧福宮,站在寧福宮門外整理好自己的髮髻和衣裳,這才裝出一副冷靜自持的樣子,請人去與淑妃娘娘通報。
淑妃正獨自一人準備用晚膳,聽見她來了,自然喚她趕緊進來。
“見過母妃。”
公孫遙帶着幾個丫鬟,腳步略有些急躁,規矩卻是一個沒少。
“遙遙來了。”淑妃好像還並不知道自家兒子被人扣在了宮裏之事,對於公孫遙的到來十分欣喜。
“怎麼想着這個時候來看望母妃了?”她親自牽她到桌邊,又關心道,“晚膳用過了沒有?母妃還沒吃呢,你若正好餓着,便陪母妃用些吧。”
“母妃……”
公孫遙欲言又止,略有些擔憂的神情無有掩飾,直直地望着淑妃。
淑妃看她兩眼,終於明白她這是有事要說,略一揮手,屋中原本一群的宮人,立時便井然有序地退了下去。
“好了,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母妃了。”她和煦如月的春風,不急不緩,即便知道了她是有要緊事,也依舊四平八穩似每日都會東升的太陽。
“是王爺的事。”
屋中只剩她們二人,公孫遙自然便是有什麼說什麼:“母妃,王爺自從午飯前被父皇召進宮,到如今都還未歸家,我適才問了宮門處的守衛,他們說王爺一直不曾出宮……”
“你是為了他的事來的?”
淑妃聽完她的話,不僅沒緊張,反倒淡笑了起來:“倒難為你,成日裏還要替那渾小子操心。”
“也是,這事也怪我,知道他被扣在宮裏出不來,該叫人與你通報一聲才是,害得你如今這樣擔心,還要連夜進宮來,是母妃的不是。”
昂?
公孫遙覺得自己不大能聽明白她的話。
所以,她其實是知道李懷敘被扣在宮裏的?可是她為何一點也不擔心,反倒還笑了起來?他被扣在宮裏,難道是什麼好事嗎?
她微微蹙起細眉,一臉的茫然。
淑妃見狀,又笑着搖了搖頭。
“遙遙今日想要見到他,怕是不能了。那渾小子,被他父皇罰跪到了承德殿,需得跪足一天一夜,才能出宮,用飯。”
“一天一夜?”公孫遙驚愕,他這又是犯了什麼混事?
看着她的反應,淑妃臉上的笑總算是成了苦笑。
“是,一天一夜。所以,遙遙今日進宮來,是見不到他了。”
“那王爺究竟是因何事被罰?”秉持着刨根問底的精神,公孫遙又問向淑妃。
淑妃示意她先坐下,好好陪自己用飯。
盛湯的間隙,她才告訴她:“他今早同岐山公主的駙馬,金吾衛中郎將薛將軍一道出城之事,遙遙可知曉?”
公孫遙點頭:“知曉。”
“那便是了。”淑妃嘆一聲氣,道,“他今早攜中郎將出城,根本不是為了什麼好事。”
公孫遙不懂。
淑妃便又繼續告訴她:“那臭小子,月余前被人坑蒙拐騙帶去了京郊的一個地下賭坊,輸了約莫有千兩的白銀。事後,他才反應過來,那賭坊大抵是有人暗箱操作,才使得他一口氣輸了如此之多。
他不服氣,知道這種地下賭坊,本就是避着朝廷建的,既不用上交賦稅,也不用接受朝廷的檢查,一經發現,必被查封。是以,為了報復人家,便於今早帶着岐山公主的駙馬殺了過去。”
岐山公主的駙馬,金吾衛的中郎將薛明睿,正直不阿,於整個朝堂都是少見的。對於這種有違朝廷規章制度之事,最是不能忍。
李懷敘將他帶過去,目的無疑就是端掉整個賭坊。
這一點上,他倒還算是聰明的。
但是,他也僅僅只有這一點聰明了。
因為他完全沒想到,剛正不阿的中郎將,在端掉賭坊的同時,會把他也一併交出去。
連同京兆府一同將那賭坊端掉之後,薛明睿便同京兆府尹一同去見了皇帝,向他稟報賭坊的情況。
其間,皇帝問他是如何發現的這個賭坊,他一剎那都沒有猶豫,便將瑞王殿下帶自己過去的情況交代了個底朝天。
堂堂皇子,私自去地下賭坊賭錢,還輸掉了一千兩之多,樁樁件件,都在挑戰皇帝對兒子縱容的底線。
於是,便有了聖旨召他入宮,罰他跪於承德殿一事。
“那豈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公孫遙喃喃,驚覺李懷敘這人,的確是個腦子不靈光的。
想要叫中郎將發現那個地方,想個辦法叫人將他引去不就好了?非得自己帶人過去,這下好了,把自己也給玩進去了。
她微蹙着眉心,又去看向淑妃。
哪想淑妃也正看着她,微微側過的腦袋,似在詢問她適才都說了些什麼。
公孫遙清醒的眼眸眨了眨,覺得這種話還是不能說給長輩聽的,當即便揀了此事中另一個不輕不重的點,與淑妃道:“我說,王爺在那賭坊居然一日便輸掉了約莫千兩白銀,未免太多了些。”
是啊,千兩白銀。
她說完才後知後覺,這哪裏是什麼不輕不重的點?這根本就是此番事件中最重要的一個地方!
李懷敘那一日輸掉的,居然是千兩白銀?!!!
他個渾蛋,是怎麼做到的?
她咋舌的同時,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家中近幾月的賬簿,紀叔都已經交給她看完了,根本沒有千兩白銀的支出。
那他輸給賭坊的錢是哪裏來的?
還是,他給她的賬簿,根本就是假的?
思及此處,她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渾身上下每一根頭髮絲都在叫囂着生氣。
她想衝進承德殿,把李懷敘從跪着的蒲團上一把揪起,好好盤問一番。
淑妃敏銳多思,剛想接她的話,便察覺到她越來越不對勁的情緒,不禁擔憂道:“遙遙這是怎麼了?”
“昂?”
公孫遙恍然回神,又看見坐在自己面前的淑妃。
將將要拉滿的怒氣,倏忽又降下去一大截。
她怔了怔,道:“沒,沒怎麼,我就是擔心王爺,想他跪在殿中一整夜,定然十分難熬。”
她磕磕巴巴,極盡全力在掩飾自己龐然又盛大的怒意。
淑妃又嘆一聲氣,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他一個身強體健的男人,跪上一夜,不會有什麼事的。”
說罷,她才又接上公孫遙先前說的話:“至於那千兩白銀,的確是多了點,但比起他先前犯的那些錯,實在不值一提,遙遙不必掛懷。”
不值一提?
不必掛懷?
公孫遙看着淑妃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如二公主所言,太小家子氣了。
一千兩白銀,不值一提?
“好了,你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今夜宮門已關,想要出宮怕是不能了,只能委屈你在母妃這裏先歇一晚,明日再同那渾小子一道回去了。”
淑妃果然立馬便不再將那千兩白銀當回事,溫溫柔柔地,又為她夾了一筷子糖醋肉。
公孫遙垂眸,看着碗底那塊裹滿紅色醬汁的甜肉,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她。
好吧,也許的確是她太小家子氣了,千兩白銀於天家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她該平心靜氣才是。
她深吸了一口氣,叫自己冷靜,抬頭的瞬間,又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面對淑妃。
“那便麻煩母妃了。”她恭恭敬敬道。
“沒事,吃吧。”
淑妃笑看着她,又同她來時一樣,從容自得,彷彿根本不在乎李懷敘的死活,把他的事又再次拋到了九霄雲外。
可公孫遙終究還年輕,學不來她的淡定,吃完飯帶着蟬月在御花園漫步消食,走着走着便問:“你知道承德殿在哪嗎?”
蟬月哪次進宮不是老老實實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她都不知道承德殿在哪,她又哪裏會知道?
乖巧地搖過頭之後,便見公孫遙抬手指着一處閣樓,道:“在那!”
蟬月立時抬頭遠眺,發現還真是。
不遠處恢弘的閣樓,門上不正掛着承德殿的牌匾嗎?
“那小姐可是要去看看殿下?”蟬月問。
“看,怎麼不看?!”公孫遙挺直腰桿道,“既然叫我碰上了,自然怎麼也得去看看他的笑話才是。”
她心底里到底還惦記着李懷敘那一千兩白銀之事,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指使紀叔做過假賬。
光想到那個畫面,心下無名的鬼火便蹭蹭地直往上冒,恨不能一股腦全發泄在他身上。
她帶着蟬月,一路殺氣騰騰往承德殿去。
承德殿是宮中專門用來供奉佛像的地方,就在御花園邊上,佔據風水寶地。
李懷敘從小到大,每每犯錯,便被皇帝罰跪於此。
至於罰跪的時間,常是半日到日不等。
此番只罰一天一夜,對他來說實在不算是事。
他熟練地跪在那裏,長闕則是熟練地為他去御膳房偷來幾隻素包子,用以果腹。
看見公孫遙帶着蟬月過來的時候,守在門外的長闕同為期,心下都是慌張的。
“王……”
公孫遙立時豎起食指湊到嘴邊,要他們噤聲。
可屋內的李懷敘何等警覺,聽見聲響便問:“怎麼了?又是誰來看我的笑話了?”
長闕在公孫遙眼神的壓迫下,不得不回道:“沒,沒怎麼,沒人來看王爺的笑話,就是想問問王爺,夜涼了,需要為您找條毯子來嗎?”
“……”
李懷敘動了動耳朵,默默將手中還沒吃完的兩隻素包子藏到了香案底下,清了清沾滿油水的嗓子,大聲嚷道:
“要什麼毯子,反正今夜不被凍死,也會被餓死,根本沒人在乎我的死活,不如就這樣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