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注意盡量別碰水，藥粉一天一換。”袁老頭細心幫許欣包紮后遞了瓶葯給沈思遠，一字一句說道：“小姑娘皮膚過於嬌嫩，得多幾次磨出繭子后才不容易再破皮。”話落忍不住搖頭，他活六十多個年頭了，第一次遇到十八了肌膚還如此嬌嫩的姑娘。那渾身皮肉和剛出生嬰兒比也差不多嫩，可惜生在如今的世道啊，袁老頭默不作聲只心裏默念造孽啊，小姐的身子丫鬟命，以後有的磨有的苦。

“謝謝袁叔。”沈思遠接過葯揣兜里后，順手幫袁老頭拿起沉重的藥箱。

疼得呲牙咧嘴眼淚汪汪的許欣也趕忙道謝：“謝謝袁叔。”

袁老頭搖頭，“不客氣，都回去吧。沈小子把箱子擱八仙桌上就行。”自顧自回院子裏撥弄他那些寶貝草藥去了。

許欣湊近沈思遠小聲問：“袁叔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沈思遠搖頭，“咱們走吧。”

出了門才解釋道：“你別多想，袁叔對誰都這樣。說來都是往前幾年鬧騰的，袁叔本姓林，四十多年前入贅現在的袁家當上門女婿。袁家世世代代住村裡當大夫治病救人，袁嬸出了的名溫婉美人，兩人感情極好，可惜當年村裏有小孩舉報袁家收農民錢壓迫農民，小紅兵又鬧騰說袁家赤腳大夫封建糟粕，袁嬸和袁大哥兩口子全鬧沒了。還是後來大隊長實在看不過眼偷偷暗中幫忙，袁叔和獨苗苗孫子才活了下來。”

後面的話沈思遠沒再講了，當初的情況遠比言語描述的更慘烈，他那時候才八九歲還在林家夫妻手底下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想起從前，沈思遠的心情有些陰鬱。

許欣眼睛瞪得極大，覺得不可思議不可理喻，可事實就擺在面前。很難想像袁叔一家治病救人，最後居然落得家破人亡。張了張嘴，許欣說不出話了，乾巴巴小聲嘟囔：“白眼狼。”

小姑娘聲音軟唧唧的，就算罵人的話也好聽。沈思遠的低頭看剛剛還哭鼻子現在又有力氣罵人的許欣，真是小孩子心性，也對，才十八啊。

抬頭看太陽西落晚霞滿天，沈思遠在想他十八的時候在幹嘛？在厚臉皮卑微和縣裏運輸隊人拉關係？在小心翼翼算計除去礙腳石？他記不清了，一路走來他手裏早就不幹凈了。

但是沒關係，他找的女人乾淨就好，那樣小孩出生后一定能感受最純粹的愛意。不會像他，一直被要求做一個所謂正直善良的人，他只要他孩子開心就好。

這一刻的沈思遠摘下了所有面具，語氣里前所未有的真誠：“欣欣，我們兩個認真處對象好不好，結婚好不好。我會給你找一份輕鬆的工作，你用不着下地只按點上下班就行。我掙的錢保證夠我兩舒舒服服過日子，你什麼都不用操心，只等來年有了兒子，你當慈母我做嚴父，咱們一家和和美美過好。”

現在的沈思遠心裏對延續血脈有着天然的渴望，想的不過是把日子過舒服過爽，遠遠沒有書里後期冰冷無情毫無弱點喜歡背地裏陰人的反派模樣。骨子裏的變態血腥尚未激發，只不過比一般人冷漠自私而已。

書里內容只看了三分之一的許欣並不知曉沈思遠的底細，她的認知仍停留在沈思遠是書中最大老好人上。乍一聽到類似於深情告白的言語，許欣腦袋卡殼了。

上一秒不還在說袁家的事么，怎麼猛然轉到處對象了？許欣忙不迭搖頭，“沈大哥你開玩笑的吧，咱倆不可能，不可能。”大眼睛軲轆軲轆轉，眼神飄忽瞄沈思遠，思考事情的真假。

“怎麼就不可能了？”沈思遠笑呵呵問，“欣欣討厭我？”兩人視線對上，沈思遠墨色的眸子裏清澈倒映着許欣的模樣，陽光正義。

許欣鬆了口氣，調皮道：“哎呀，沈大哥人那麼好我怎麼可能不喜歡，我可是把你當親哥哥。你就別開我玩笑了，怪彆扭的，嚇死人。”誇張地拍了拍胸口，彷彿多麼震驚。一不小心過了頭，碰到傷口眼淚又要飈出來。

“傻樣。”沈思遠目光劃過許欣的手，裝作若無其事，好像剛才的話真就是開玩笑。

“哎，你啊就是倔。嫁我多好，我就能光明正大護着你了。你這身體比我想的更加嬌弱，過幾天我回運輸隊了你怎麼辦啊。”一副大哥哥關心妹妹的語氣，一絲曖昧也無。好像剛剛的話真就是為了照顧可憐的許欣而已，人老實想的法子也老實。

許欣內心唾棄自己，沈大哥多好的人啊，你居然有一瞬間懷疑他的目的，許欣啊許欣，你還罵別人白眼狼，你自己才是最大白眼狼！

唾棄完揚起笑臉堅定道：“我會努力適應的！沈大哥放心，我有不懂的就找林霜妹子問，會儘快習慣鄉下的。”加油打氣加油打氣，熬五年就解放了！許欣不敢說放棄，她怕一泄氣她真就墮落到利用沈大哥的好心，賴上人家開始擺爛。

她一定要熬住，熬到回城！她要過好日子，她要回發達的大城市！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往沈家走，好似什麼也沒發生。許欣依舊樂顛顛同沈思遠訴說她的目標計劃，打聽干農活的技巧。

沈思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模樣恨不得把渾身本事全塞給許欣，許欣感動得不行，果然沈大哥是她遇到最好的人！

沈思遠不懂許欣的堅持和姑娘家天真的心思，他只暗暗罵小姑娘不識好歹。跟了他難不成還委屈了不成，他要房有房要工作有工作要錢有錢要糧有糧，真是給臉不要臉。

小時候的經歷讓沈思遠三觀略毀，骨子裏透有絲絲扭曲變態，當年的雷劈大難不死反得奇遇空間又讓沈思遠始終把持一個度，介於徹底險惡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兩者之間。

——

夜晚

林紅給許欣泡了杯紅糖水，“你這皮膚也太嫩了點，拔個草都不行，你下午真是嚇死我了。來，喝點補補。”

許欣笑着接過，小心不碰傷口最深的地方，“謝謝林紅姐，我以後多注意點吧，唉。”說到最後許欣自己都不太確定了，頭疼得厲害。捧起水杯小口小口喝，甜滋滋的糖水驅散不少陰霾。

“林紅姐，金佳姐沒回來么？”

“她啊，忘記和你說了，你看手那會李月出院回來了，金佳隔壁看她去了。”不確定又問：“你一會要不也過去坐坐。”林紅想讓許欣和女知青們關係緩和緩和，李月脾氣好，許欣去的話兩人准能好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