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霍妗妗得意的笑容滑稽地僵在臉上。
裴宴說她要退圈?
那個為了進娛樂圈,費盡心思舔上他們霍家的裴宴,說她要退圈?
這不可能。
她一定是想着以退為進,好逃避道歉。
霍妗妗冷笑道:“霍昔,你不要忘了,解約,可是要付違約金的。你雖然糊得像鍋底的鱉,但好歹也算個藝人,違約金至少也要兩百萬起步。你付得起嗎?”
裴宴的合同,是標準的霸王條款。
她的工資扣去給母親的救命錢,剩下的連基本開銷都勉強。
兩百萬,換作其他跟她知名度類似的藝人,咬咬牙就能拿出來。
但對她來說,則是一輩子賺不到的天價。
霍妗妗很清楚這點。
果然,裴宴說:“我確實付不起。”
霍妗妗又得意起來,她以為戳穿裴宴計謀:“既然付不起,你就還是乖乖道歉——”
“所以,”裴宴打斷了她,轉了下左手腕上,鑲嵌着紅珠子的銀鐲,“我們只好法庭見了。”
打官司,確實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好在裴宴第一世時得知了霍行的最大污點。
二十年前,到燕京追夢的霍行和宋宛如相遇。
宋宛如看上了霍行的天賦和臉,霍行則是看上了宋宛如出身廚藝世家,豪門之女的身份。
儘管當時霍行有個已經懷孕,差一步就要領證,甚至花不少錢供他上京的的女友,這兩人依舊迅速勾搭成奸。
那之後,霍行只寄了一封滿是謊言的分手信,就從女友,裴宴母親的人生中消失。
這件事能完美證明,為什麼明明是親女兒,霍行卻對裴宴無比厭惡,甚至騙她簽下霸王合約。
霍妗妗這回真的傻眼。
“你要跟我們打官司?”她尖叫道,“媽,你聽聽她說什麼瘋話——”
然而這回宋宛如沒給霍妗妗搭腔。
她死死盯着裴宴的鐲子。
鐲子是裴宴母親傳下來給裴宴的,當初霍行就是靠它認出的裴宴。
裴宴轉鐲子完全是下意識動作。
但看在宋宛如眼裏,卻成了妥妥的威脅。
雖說霍行探過裴宴口風,說她和她那個鄉下媽都不清楚二十年前的真相。
她們都傻傻地相信霍行的謊言——
當初霍行那封分手信極為情真意切,說他在燕京混得不好,欠了高利貸,為了不連累裴母才忍痛分手。
裴母多年聯繫不上霍行,以為他早就死了。
怎會想到,霍行靠着宋宛如的背景改名換姓,從小鎮青年成了明日之星。
後來和裴宴相認,霍行謊上加謊。
說當年他活下來,多虧宋宛如幫他還債。緩過來后想聯繫裴母,但他向老鄉打聽,得到錯誤信息,以為裴珠收到他分手信后悲痛流產,已經再嫁。他不願打擾,才跟對他有恩的宋宛如在一起。
多麼完美的謊言。
宋宛如一直以為裴宴被騙得團團轉。但如果裴宴這小畜生其實心知肚明,一直把這把柄藏在手裏,就等着有天——比如現在,派上用場呢?
宋宛如本就看重名聲,何況妗妗剛跟沈家繼承人沈安訂下婚事。
同為廚藝世家,沈家地位比宋家要高上一截,掌事的老爺子又一向眼裏容不得沙子。
如果他知道親家一個拋妻棄女,一個小三插足,那哪怕妗妗跟沈安關係再好,也不可能同意這婚事。
宋宛如臉上青白一片,沒等她緩過神,病房門忽然打開。
門外走進來兩個男人。
霍妗妗看到來人,就好像看見救星一般:“爸!沈安哥哥!”
多虧霍妗妗這麼一叫,裴宴認出了這倆人。她血緣上的父親霍行,以及霍妗妗的未婚夫,沈安。
沈安關上病房門,摟住霍妗妗:“我和伯父看你不在病房,就猜你在這。霍昔又欺負你了?”
霍妗妗裝受傷裝到底,連霍行和沈安都瞞着。她一臉虛弱地靠在沈安懷裏,又擠出幾滴眼淚,對霍行說:“爸,霍昔瘋了——她不僅不跟我道歉,還說要跟我們打官司,想不付違約金解約!”
“怎麼回事?”
宋宛如將霍行拉到一邊,跟他解釋剛才發生的事:“老公,你說她是不是知道了當年的事,甚至拿到證據?不然,她怎麼突然跟變了個人一樣,這麼膽大包天。如果她真的把那些事捅出去……”
“不會。”
霍行確信,裴宴哪怕真知道了,也不會說出去,更別提擺上法庭。
裴宴對他一向極盡討好。
除非去外地出通告,不然每天都能收到她親手做的咖啡和點心。有任何需要,她都隨叫隨到,比助理都勤快。
沒有天大的真心,怎麼可能做到這樣?
過去,無論他對裴宴做什麼,她的態度都毫無改變。這次也不會例外。
裴宴絕不會做出任何會傷害他霍行的事。
她之所以叫嚷着要打官司,肯定只是想靠這種虛張聲勢,吸引他注意而已。
霍行冷冰冰瞥了裴宴一眼,他懶得揭穿她,但以防她蠢到家,不知道後果嚴重,真去鬧大:“你應該清楚,打官司會影響到我的名聲?”
裴宴笑了一下。
她能猜出霍行在想什麼。
她確實曾對這個父親心存幻想,甚至以為他是被霍妗妗母女蒙蔽,才對她態度不好。
直到她得知他故意拋棄妻女,甚至分明知道車禍真相,依然站在霍妗妗那邊,這才醒悟,霍行對她只有利用,沒有感情。
裴宴看着他,笑道:“我當然清楚。”
“不如說,損害你的名聲,也是我的目的之一。”
霍行怎麼也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答。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裴宴,她雖然是笑着的,眼裏卻沒有笑意,如深水一般平靜,讓人看不明白。
霍行悚然一驚。
他猛然意識到,裴宴恐怕真的知道了當年真相,並且,這個真相對她的刺激比想像中大。
霍行和宋宛如對視一眼,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一模一樣的驚惶。
現在的裴宴,不再是那個唯他是從的蠢女兒。這樣的她,是真的會把他們最大的把柄放上法庭。
霍行在娛樂圈地位甚高,對他位置虎視眈眈的人不少,如果這些污點成為呈堂證供……那後果不堪設想。
霍行強忍着才沒當場失態。
現在已經不是想着怎麼讓裴宴道歉,或者怎麼懲罰她的時候。
得趁着她還沒狗急跳牆,趕緊堵住她的嘴。
霍行話鋒一轉:“霍昔,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跟你終止,而不是解除合約——也就是說,你不需要付違約金。”
“前提是,你得簽一個附加條款,二十年前那些事,對公眾一輩子守口如瓶。”
霍行態度轉變太快,裴宴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她大概猜到,霍行恐怕是因為做賊心虛。
不過,這樣倒好。
她最大的倚仗是陳年舊事,找證據艱難。在霍家人的人脈背景壓制下,打官司費時費力——最重要的是,非常非常費錢,還不一定勝訴。
現在能跨越艱巨過程得到不錯結果,很好。
只是,還有一點:“終止合約后,所有原創曲的版權都會重歸於我。也就是說,決賽上霍小姐不能使用我的原創曲《信》,沒錯吧?”
《信》,正是霍妗妗不惜將她推到車下,也要搶走的那首歌。
“什麼?”霍妗妗尖叫,“決賽就在半個月後,不用這首我用什麼?爸,你可千萬別答應她——”
“妗妗,一首歌罷了。”
這回霍行沒由着霍妗妗。一首歌,比起讓裴宴閉嘴,壓根不是什麼事:“我會聯繫法務部儘快擬好合約,順利的話,今晚你就可以簽字。”
“很好。”
裴宴心頭一松,被她忽視的疲憊和劇烈頭痛涌了上來。她揉着太陽穴,冷淡道:“那麼,在法務來之前,就請你們先滾出去吧。”
*****
霍妗妗坐在豪華病房的沙發上。
她無法理解,憑什麼裴宴不用花半毛錢就能解約?憑什麼她能搶走她霍妗妗想唱的歌?
霍行回公司跟法務部開會,沈安也有事要處理,病房裏只有她和宋宛如,她終於不用耗盡全身演技裝虛弱:“媽,你快勸勸爸——”
宋宛如本就心煩意亂,被霍妗妗一吵,沒忍住,把手邊的杯子狠狠摔到了牆上。
“哐啷!”
碎片散了一地。
霍妗妗嚇得尖叫一聲,又哭了出來。
“哭什麼哭!”宋宛如捂着胸口,罵了幾句髒話,這才稍微解氣,惡意道,“這樣也好。”
“霍昔沒天賦,沒能力,退圈后肯定更混不出什麼名堂,以後肯定只能回她的貧民窟,做一輩子村姑貧民。”
也是。
裴宴這麼蠢的人,離開他們霍家,指不定連個吃飯錢都賺不到。
霍妗妗惡毒地想像着裴宴悲慘的樣子,終於高興起來,等沈安開完會回來,也不再賭氣不理人。
沈安揉揉她的頭:“你不用跟霍昔那種人一般見識,反倒是弄壞自己身體。”
“對了,”他拿起一旁的保溫壺,“我給你燉了雞湯,滾燙的裝過來的,趁着還沒變溫,趕快喝吧。”
霍妗妗甜甜地說“好”,迫不及待地打開保溫壺。
沈安作為廚藝名門沈家的嫡系長孫兼未來繼承人,從小學廚,廚藝極為優秀。
壺蓋剛開了一半,雞湯鮮美的味道瞬間溢散開來,充斥了整個病房。
哪怕是霍妗妗這般從小錦衣玉食的,也瞬間口舌生津,恨不得馬上品嘗。
她正打算把湯倒出來,忽然想到,以後裴宴和她不是一個階層,恐怕她再見不到裴宴。想羞辱她,就只有這會了。
她轉了下眼珠子,對沈安楚楚可憐道:“我在這自己喝湯,是不是不太好呀。畢竟,霍昔也受傷了呀。”
沈安皺眉:“她把你害成這樣,你怎麼還想着她?”
可是看霍妗妗堅持,他只好說:“你要是真放不下她,就給她聞聞味道。以她的身份,能聞到沈家的湯,都是天大的運氣了。”
霍妗妗幾乎忍不住笑。
在沈安面前,她不敢露出惡毒本性。好在,她足夠了解沈安,裝一下就能達到目的。
“那也好。”她一臉無辜,“沈安哥哥,你扶我過去吧。”
*
裴宴回到病房,先是聯繫了她第一世時打過交道,有保障的律師,加急請對方過來。
放下手機,剛眯了一會,就被叫醒。
頭痛沒緩解多少,她皺眉看向眼前兩人。
霍妗妗坐在她床前,手裏舉着個保溫壺。背對沈安,她毫不掩飾惡意的笑:“霍昔,你還不趕快謝謝我。”
“你一個鄉下村姑,攢八輩子的錢,也絕對吃不到沈家的美食。雖然沈安哥哥說你不配喝他的湯……但是我人好,專門過來吃給你看,給你聞聞味道。”
旁邊沈安一臉“妗妗真善良”的心疼模樣,幫着她把雞湯倒出來到瓷碗裏。
裴宴記得,沈安出身的沈家,應該是華國數一數二的廚藝世家。
她並不在乎霍妗妗故意羞辱,反倒好奇這種家族的繼承人是什麼水平。
裴宴觀察了一下湯的顏色,又仔細嗅了一下空氣中雞湯的味道。
裴宴剛穿到古代時,是一個因為洪災流離失所,輾轉進宮為奴的孤女。
她之所以毫無背景,也進到尚膳局這熱門去處,一是因為她靠第一世的記憶能認幾個字,二就是她有比常人靈敏的嗅覺和味覺。
裴宴現代的身體條件跟古代並無差異。
再加上她多年掌勺,靠手藝爬上尚膳局頭頭的經驗本事,哪怕不嘗,也摸了個七七八八。
裴宴十分失望:“沈先生,你這應該用的不是剛剛活殺的雞.吧?”
沈安一愣。
“不是活殺的雞,腥味靠雞湯里的少量蔥姜壓根壓不住。想去腥就只能先焯水,這必定損失鮮味。雞湯講究鮮美清亮,到這,鮮美已經沒了。”
“雞湯想清亮,需要從頭到尾都用似開未開的小火慢熬。可你這湯泛白混濁,恐怕少說用了一刻鐘的大火。”
“這種東西,已經不能叫雞湯,不過是雞的洗澡水罷了。”她看了一眼霍妗妗,“這種東西,虧你喝得這麼高興。”
霍妗妗氣炸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裴宴以為她是誰啊,廚神還是知名美食評論家?
喝都沒喝到半口,就在這對沈安哥哥這種廚藝圈裏的頂級人物評頭論足,真是好笑。
她嬌滴滴地拉沈安衣角:“沈安哥哥,你快反駁她。我看她多半是嫉妒我有這樣的湯喝,在這胡說八道呢!”
然而沈安許久沒有回答。
他帶震驚地看着裴宴。
他今天清早有工作,九點左右才空下來打算探望霍妗妗。
時間緊湊,沒空現殺雞,他想着妗妗不像沈家餐廳的客人那麼嚴格,為了趕時間,確實又開了會大火——不多不少,正好一刻鐘。
“沈安哥哥?”
沈安猛地回神。
他在想什麼呢。
妗妗這個鄉下來的蠢姐姐,怎麼可能看出他沈安的錯處?一定只是誤打誤撞。
偏偏她狗屎運猜得那麼准,還編得頭頭是道,他一時還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好在門口動靜給他解了圍。
宋宛如推開門,對裴宴說:“霍昔,工作室法務——還有你請的那個律師到了,趕緊出來吧。”
她說“律師”的時候咬牙切齒。
霍行急着讓法務擬合約要讓裴宴簽,不僅是為了怕夜長夢多,也是為了讓她沒反應的機會,好在合約里夾帶私貨。
沒想到裴宴竟然請來了知名律所的律師。
合約簽訂的地點就在霍妗妗的病房。
豪華病房自帶一個不小的會客室,裴宴和霍家人坐在長桌兩邊,律師則坐在她身旁翻看合同。
越看越同情。
他入行這麼多年,也沒見過比這更霸王的合同。恐怕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車禍事件,也另有隱情。
他在霍家吃人的目光中圈完所有陷阱,等霍行不情不願地改完,猶豫了下,問裴宴:“終止合同雖然不用違約金,但未來五年,您依舊不能改簽其他公司,或者在娛樂圈曝光……您確定可以?”
“沒問題。”
裴宴本就不打算再混娛樂圈。霍家人認為雪藏對她來說十分致命,但事實上,壓根不痛不癢。
“那您可以簽字了。”
裴宴拿起鋼筆,她在古代常年用毛筆,生疏地摸索了下,才龍飛鳳舞地簽下了“霍昔”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這恐怕是她最後一次寫這個名字。
最後一筆落下。
裴宴心裏一松。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用任霍家為所欲為。
她可以自由地,活出想要的人生。
*
裴宴拿着自己那份合約毫不留情離開。
霍行看着她的背影,卻有些愣怔。
一直到裴宴真的簽下名字,他這才真的相信,她並非虛張聲勢,而是真的鐵了心退圈……然後,離開他。
雖說他一直認為,裴宴自己貼上來認親,是個天降的麻煩。
他那麼厭惡裴宴,那麼想擺脫這個麻煩,然而她這樣態度冷漠,毫不留情,他卻有些微妙的不習慣。
“老公?”
霍行回神:“什麼?”
宋宛如說:“妗妗傷好得差不多,又不想看到霍昔,所以我們想着乾脆早點出院,現在就走……你在聽嗎?”
霍行把那種奇怪的感覺拋到了腦後。
“只要妗妗高興。”他說。
*****
裴宴回到病房,周圍終於安靜下來。
已是深夜,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小心翼翼、帶着點不確定的,碰了一下胸前位置。
“啪。”
裴宴飛快地打開燈,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抓到的東西。
那是一塊雲紋白玉佩。
用鑲金絲的線吊著,掛在她脖子上。
裴宴醒來的時候,脖子上還空空如也,這塊玉佩是突然出現的。
而最奇異的是,這塊玉佩,無論形狀,還是是祥雲的圖案,甚至是邊角上一塊細微的划痕,都跟當年太子姬憑闌送給她,她帶在身上整整十幾年的那塊一模一樣。
裴宴盯着玉佩看了幾秒,順着習慣摸索了一下它的邊緣。
忽然。
玉佩變得溫熱,隨即,一個機械音在耳邊響起:
【檢測到您已滿足條件一:主動脫離原型小說影響;條件二:廚藝天賦超過絕大部分同位面智慧生物。】
【綁定條件滿足。是否綁定廚神聲望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