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
燈光有些暗淡,樓江舟倚着欄杆,將煙頭在旁邊垃圾桶頂的滅煙沙上摁滅,散漫地卷了捲袖口。
相比小姑娘的緊張,他反而散漫隨意。
就樓江舟這個長相這個履歷,在秋大表白的女生真是不計其數。
他收了手指,黑眸落下來。
“抱歉,學妹,如果是我當初的舉動給了你對我的好感和誤會——”
他忽然俯下身來,湊近幾分,笑得混不吝。
“我是男人,是個男人都喜歡長得漂亮的。”男生的氣息輕飄飄落在林純熙耳邊,意有所指般。
他給她留足了面子。
包廂門半開着,數雙眼睛只看到了男生在林純熙耳邊俯下身來,動作曖昧。
樓江舟說完話,眼眸往包廂門口一覷。
看熱鬧的人們紛紛灰溜溜的滾了回去,包廂門一關,走廊瞬間安靜下來。
林純熙還保持着剛剛那個姿勢沒動。
樓江舟的話像是一記重鎚掄了下來,將少女懵懂的情懷砸得支離破碎。
她站在他面前,渺小到微不足道。
忽地,黑暗長廊的另一端傳來無端一聲輕笑。
安靜的走廊,一切聲響都被無限放大。
林純熙和樓江舟皆是一愣,沒想到這安靜的走廊還有其他看客。
不遠處的男人站在一盞雕花古燈下,月白色的燈光描摹般自上而下傾落,堆砌宛如皚皚白雪,落在他的衣衫上。
白襯衫紐扣一絲不苟地繫到最上面一顆,他的馬甲隨意地搭在臂彎,襯衫下擺將腰身裁韌宛如遒勁的松枝,漆黑的眸子帶着幾分看好戲的興味好整以暇望了過來。
“宋先生。”對上宋知亦的眼眸一瞬間,林純熙整個人慌了。
她最難堪狼狽的樣子被她奉若神明的先生看到了。
小姑娘站在那裏,臉如紙白,搖搖欲墜。
宋知亦眸光一暗,收了面上的玩味,幾步過來,擋在她面前。
他像是山峰,將她的所有難堪狼狽一一遮擋。
“男人?”他開口,聲音低沉地重複了一遍樓江舟剛剛說的。
不帶任何情緒,但是卻讓人有種莫名的戲謔感。
樓江舟眼眸一沉:“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宋知亦頓了一下,眼尾微垂,眸光犀利宛如鷹隼“但是,小傢伙,一位真正的紳士是斷不會如此無理的對待一位女士的。”
他一番話說的幽默十足,似在調侃面前的男生不過是一個貿然無知的小孩子。
“容我說聲抱歉,你還只是個男孩。”宋知亦像位循循善誘的長輩般,在教導無知的孩童。
男生與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幾乎擦出了火花來,空間裏的氣體像是被人一點點擠壓,透不過氣來。
尷尬,汗顏等情緒一一在樓江舟面上轉換。
一個少年氣盛張揚無比,
一個成熟憐憫宛如長輩觀望不諳世事的孩童。
男孩的囂張輕狂在男人口中卻是輕飄飄的故作成熟。
碾壓級別的對峙。
良久,樓江舟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掏出來看了眼,轉身回了包廂。
臨走前,望了一眼被男人遮擋地嚴嚴實實地林純熙,像是拚命要找回點兒場子來似譏笑一聲:“還希望學妹守本分些,既然有別的男人了別來招惹其他人。”
他一走,走廊再度陷入安靜中。
林純熙在他面前強撐的那口氣似乎一下彌散。
窸窸窣窣帶着女孩小聲的啜泣,她似乎是極力在忍,眼淚卻不聽話一樣往下落。
怎麼可以在先生面前哭呢?
她指尖死死掐進掌心裏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宋知亦低低笑了聲,轉過身來。
果然某個小姑娘已經開始落金豆子了。
今天他應了秋城大學校長的講座來當嘉賓,演講完了校長請他來這裏吃午餐都能被他撞上這檔子事兒。
還親眼目睹了自家小姑娘被欺負哭了。
她哭起來的樣子太誘人,貓一樣圓的眼眸濕漉漉的,像被欺負狠了,淚水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
他低低嘆息一聲,抬手,指尖落在領帶上,左右鬆動着解了下來。
林純熙哭得淚眼模糊間,眼前忽然被遮擋了起來,領帶柔軟的面料覆蓋上來,帶着男人身上冷冽的雪鬆氣息。
“你可以哭,但是哭從來都解決不了問題,更何況為了那樣的人哭不值得。”
當視線被遮擋,其他感官便變得格外敏銳。
她感受到男人溫熱的指尖隔着領帶落在眼皮上,還有他低而磁的嗓音,帶着安撫意味道:“乖,忍不住想哭的話,就在我面前哭吧。”
在我一個人面前哭。
殊不知,落在領帶上的不是男人的手指,而是——
燈光昏暗處,宋知亦俯下身來——
他帶着虔誠的吻落在領帶上,隔着一層雪落親吻他的姑娘。
燈光朦朧,男人高大的身形攏着嬌小的少女,單手撐在她身後的牆面上,黑眸裏帶着無限繾絹與憐憫,唇瓣輕輕一下一下落在她的眼眸上。
很輕,
很溫柔,
轉轉反側,無限溫柔。
他的眸子裏似乎落進了月光,卻直直地望着她。
仗着她看不見,宋知亦眸中的火熱直白地似乎能將她烤化。
他像是黑暗荒原上的野獸,小心翼翼地守着自己失而復得辛苦嬌養玫瑰花,放輕了猙獰的爪牙,生怕動作重了被她發覺。
在我荒瘠的世界,你是最後一朵玫瑰。
-
秋大校長做東請信泰盛維現任CEO宋知亦吃飯,中途宋知亦離席到現在都沒回來,飯菜服務員拿着小火熱了幾波仍然不見人回來。
校長跟着葉特助出去尋人,恰巧看到走廊里男人手掌抵在牆面上,同位姑娘說著什麼。
他身形將她遮擋着,看不清臉。
“宋先生。”校長喊了一聲。
宋知亦回眸,轉身前將手裏的馬甲衫罩在林純熙的頭上,將她攏在屬於他氣息的外套里。
“張校長,非常抱歉,出了點事,處理一下。”
“沒事沒事,您去忙就行,是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張校長問道。
宋知亦輕哂一聲,眸光帶着幾分調笑落在被捂得嚴嚴實實地林純熙身上,低聲道:“家裏的貓挨了欺負,幫它尋個公道。”
“這樣啊,是宋小七嗎?”張校長沒話找話道。
秋城人人皆知宋知亦愛貓。
“不是,另一隻。”
“啊,您又養了只新的?叫什麼?”
宋知亦指尖在下巴上輕輕摩挲一下,“叫,宋喵喵。”
林純熙露在外面的耳朵在他輕聲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葉特助更是一臉懵逼。
不是,老闆,您養的哪門子的另一隻貓?
身為老闆助理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難道是他工作方面遺漏了?
“先不說了,我家貓害羞,在家裏被欺負狠了還得哭鼻子。”
林純熙自己伸手,縮了縮,將耳朵也一併蓋進他的西裝外套里,裝死到底。
回去之前她給楚今安發了條微信,說碰到宋知亦了,順路蹭他的車回去,讓楚今安不用擔心。
回去的車上,葉特助開車,路過個十字路口,紅燈時間冗長,處於一位追求極致完美的精英特助工作習慣,他主動開口問道:“老闆,您是又養了一隻貓嗎?什麼品種?需要我去再挑選一位合適的寵物飼養員嗎?”
宋知亦養的貓都嬌貴,光是小七從貓糧貓砂貓罐頭各種貓用物品都是要經過精挑細選的,而且還只吃固定的牌子貓糧,那個牌子是美國進口的,每季度葉特助還要想着從美國的一家老店鋪買貓糧。
“下次帶你看吧,她認生。”男人淡道。
林純熙佯裝在看車窗外的風景,耳垂已經紅得像顆小櫻桃一樣了。
“好的。”葉特助應了下來,既然老闆都這樣說了,那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夜色如水,銀白色的月光透過車窗落進來讓林純熙不由得腦海里回想到剛剛的畫面。
男人站在一盞燈下,月白色的燈光臨摹在他深邃立體的輪廓上,宛如神祇般擋住了她所有的難堪與狼狽。
宋先生他,真是一個太完美的人。
亦師亦友,長輩般護她周全,給她體面。
回到宋宅,林純熙在當晚的日記里寫上了這樣一段話:
先生似檐上雪,盞中月,煢煢孑立,皓勝宵燭,僅僅窺探一隅,於我而言,已是奢求至極。
當晚,張叔照例送來了兩杯燕麥牛奶,並且讓林純熙幫忙給隔壁的宋知亦端去一杯。
林純熙寫完最後一個字,合上本子。
她端了另一杯牛奶,敲開了隔壁房門。
“進。”男人低沉的聲音落下時,林純熙推開門進來:“宋先生,這是張叔為您準備的牛奶。”
“嗯,放那吧。”宋知亦低沉道,視線卻落在她的眼睛上,小姑娘眼尾泛紅,漂亮的卧蠶也帶着淚痕。
林純熙將牛奶杯放到他的書桌上,咬了下唇,突然給宋知亦來了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
饒是淡定如他,不喜形於色,眉尾也稍揚了揚,不由好笑道:“你這是做什麼?”
林純熙清了清嗓子,語氣誠懇無比:“宋先生,今天是我問題,是我的貿然舉動給別人造成了困擾,還連累了先生,對不起。”
她說完,空氣了安靜了半晌,宋知亦不看她,慢條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修長的手指握着杯耳,時不時輕晃一下杯子。
書桌上復古銅燈柔和的暖黃色落在他的下頜處,喉結凸出的宛如棱形冰塊,讓林純熙無端想到蜂蜜糖漿里浸泡的榛果。
他雖然沒說話,林純熙卻明顯地感覺到他生氣了,或者說是不悅。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話,小心翼翼帶着討好的語氣叫他:“宋先生?”
語氣又輕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