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
從始至終,男人垂着眼帘,優雅地坐在椅子上,指尖輕點着手背,不發一語。
彷彿她就是場鬧劇。
“你不能這麼對.......咳咳咳......我.......我是夏家的小姐.....咳咳咳......”
“我姐姐……咳咳,是你未婚妻!咳咳咳……”
聽到這裏,宋知亦似是笑了一下,抬手。
高助理彎腰俯下身去將淋成落湯雞的夏梔一把揪着頭髮薅起來,讓她的頭顱離開水面能夠呼吸。
“咳咳咳咳”夏梔被嗆得不斷咳嗽,面頰漲紅。
“我再問一遍。”他的聲音低醇似紅酒般,極其溫和,“真相。”
這個男人就是個魔鬼!
夏梔恐懼得渾身顫抖,四肢痙攣般,兩手死死攀附着高助理的手臂,事已至此,她打死也不能把真相說出去,說出去他一定會弄死她的。
“我沒有......咳咳咳咳....我——”
宋知亦眸光一沉,手掌伸出往下一垂。
高助理立刻鬆手,夏梔落入泳池中。
四肢百骸都是冰涼的,冰凌順着血液流入軀體般刺痛。
夏梔眼眸中流露出絕望的目光,幾乎在她以為自己就要徹底死在這裏時,被人一把薅出了水面。
她像是重獲新生般瘋狂咳嗽,幾乎把肺都咳出來般,妝容眼淚鼻涕混成一團。
宋知亦慢條斯理地起身,鋥亮的黑色皮鞋走在地板上,發出腳步聲。
夏梔渾身顫抖,這是惡魔接近的聲音。
他在她面前站定。
慢慢蹲下身來。
她不敢看他,瑟縮着身子。
宋知亦垂眸,接過高助理遞來的白手套,緩緩將手掌裹了進去。
潔白,純凈。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他鉗住,往上一抬。
“現在,還不說實話么?”低沉性感的嗓音,不緊不慢。
“我咳咳咳咳我說......我說.......”夏梔的淚水模糊了視野,將全部過程一五一十得全部說完。
下一瞬,下巴被人鬆開。
從始至終,宋知亦身上規整得連一顆水珠都不曾濺上。
高助理緊跟上男人,先凈了手,單手托舉着,緩緩將宋知亦的白手套摘下來,再將口袋裏的手巾恭敬地遞給他。
宋知亦接過,不緊不慢擦拭了手指。
夏梔渾身狼狽的趴伏在地板上,注視着男人緩緩離開的背影,不住得顫抖。
-
由於宋知亦喝了酒,回去的時候是葉特助開車。
換了輛銀白色的別克世紀centuiy,林純熙坐在後座低着腦袋。
宋知亦與宋老爺子身邊的管家寒暄完,開門上車。
他身上帶着紅酒的醇香以及松柏的冷冽,有點像華倫天奴的白日玫瑰。
他身上那件有着赭紅暗紋的西裝外套不知何時換成了過膝紐扣風衣,紐扣未系,露出裏面皓白色襯衫,以及被白襯衫包裹的挺闊身材。
他坐了上來,西褲面料隨着坐姿微微繃緊一些,露出一截穿着純黑襪子的腳踝。
車廂內寬敞,但是他一上來,林純熙還是感到侵略性的男性氣息襲來,她有些不自在得嚮往車門那側挪一挪。
卻發現,怎麼使勁兒都挪不動。
林純熙小心的看過來。
男人的手臂不知何時垂落下來,鬆鬆垮垮得搭在兩人之間的空隙里,半掌落在她散開的裙擺上。
她咬了下唇,像是被欺負了的小貓,也不求他,不也吱聲,扭過頭去佯裝在看外面的風景。
車廂靜默,無人說話。
車子開在盤山公路上,兩側是綿密的林海,風吹樹葉婆娑作響。
林純熙有些昏昏欲睡了,本來扒拉在車門邊的手臂不自覺得垂下,順着裙擺,一路下滑,落入男人蓄謀已久的掌心。
溫暖,寬厚。
瞌睡在瞬間驚醒,她瞪圓了烏黑的眼睛看了過來。
月色下,宋知亦的眼瞳漆黑,神色卻帶着幾分愕然,比她還無辜吃驚。
林純熙愣了下,視線往下落,猛地收回了手。
“抱歉。”
他沒答,指尖在她手掌剛剛接觸的位置蜷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今晚的事情......”
“是我做的不對,我應該給夏小姐和您都道歉的。”
“對不起,是我當眾拂了您的面子。”她低着頭,說得認真。
“是這樣嗎?”他手肘撐在一側,襯衫袖扣是酒紅色,在月光下流淌着誘人的光澤。
她不自覺抖了一下,嘴硬道:“是的。”
宋知亦靜靜端詳她片刻,目光犀利,像是能直直順着眼睛看透她的內心。
良久,他輕笑了一聲,黑眸在月色下像是最精美的黑曜石,奪人眼目。
她竟然呆愣了一瞬,落入他的眸中,被晃了神。
男人長指如玉般在車窗邊輕輕敲落,像是在彈琴。
剎那間,車子嘶吼着猛地加速沖了出去,巨大的慣性將林純熙狠狠得摜在椅背上。
心跳快得要衝破胸膛而出,連綿起伏的山野、林海、星光都被疾速扥直成一條線,飛掠而過。
從始至終,宋知亦神色都沒變,甚至還有閑心來端詳林純熙的表情。
她被嚇得整個人貼在座椅上,小手在半空無力得抓了抓卻什麼也抓不住,除了身邊這個男人,她無處可倚。
人在極度的恐懼之下會不受控制的尋求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
衣袖上先是抓上來一隻小手,嘗試着,試探着,揪得緊了些。
兩人之間空開距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宋先生,可以不可以讓他慢一些。”她的手在抖,望着他的眼眸可憐巴巴地。
“可以。”他答應的利落。
林純熙剛鬆了口氣,卻聽到他又說。
“那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今晚宴會發生的事情?”他在模仿她的語氣。
他英俊的面孔半隱在月色之間,語氣耐心:“可以嗎?”
林純熙不答話了,蹙着眉,內心陷入一番天人交戰。
宋知亦像個耐心的獵手,靜靜的等待着。
雖然可能會有些嚇到她,但是他要她毫無保留的信任他,親口對他全盤拖出。
車窗忽然間徐徐徐落下,狂風灌了進來,吹動她柔軟的長發。
林純熙驚愕地發現,車子正在加速朝一處斷橋駛去,斷裂處就是漆黑幽深的山谷。
眼看越來越近,她甚至都聽到下面河水湍急沸騰的聲音。
最後一秒——
“我沒有推她,我沒有!”女孩驚慌的尖叫聲伴隨着刺耳的剎車聲,空氣中甚至漂浮着輪胎摩擦的燒焦味。
不知何時,她整個人已經死死抱住了男人手臂,逃過一劫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冷汗順着鬢髮落了下來。
手腳發軟,意識也不聽使喚了。
宋知亦將左手探到唇邊,一掀,牙齒咬着做工精良手套的頂端,緩緩摘了下來。
保養精緻的手掌上青筋突起,拇指上血紅色的扳指被攏進夜色里。
指骨彎起,輕輕地將她耳側的冷汗擦拭掉。
然後,男人偏過臉來,仗着她看不到的位置,將剛剛觸及她面頰的指骨彎起,放進唇瓣里含了一下。
微咸,卻帶着白玫瑰的馥郁。
林純熙幾乎是緩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宋知亦不知何時已經下車去了,夜風撩起男人的風衣,他站在那裏像是冷月光下的水杉。
他站在懸空的地方,指尖夾着香煙,猩紅的火光在黑夜裏。
等等?
懸空的地方?
察覺到林純熙看過來的目光,他禮貌的頷首道:“抱歉,我下來抽支煙,剛剛嚇到你了?”
她搖了搖頭,問:“您怎麼站在......那裏?”
他順着她的目光看過來,笑了一下,皮鞋在玻璃板上跺了一下。
剎那間,瑰麗的燈光亮了起來。
林純熙這才看清楚,並不是斷橋,而是玻璃橋,在夜色里她錯以為這是處斷橋。
她好奇的下車,透過玻璃板,能看到下面湍急的河水,碧綠的兩岸灌木葳蕤。
山裏的晚風還是有些冷,林純熙看了一會兒站起身來。
肩膀上忽然一暖。
帶着他體溫的黑色風衣落在她身上。
夜風揚起他額前的碎發,男人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的,暗色無袖馬甲露出白襯衫的袖子,箍着黑色的袖箍,緊緊束縛在手臂處,隔着薄薄的面料能感受到他手臂的肌肉線條起伏般。
斯文和野性撞了個徹底。
一瞬間能擦出火花來一樣。
“剛剛有沒有嚇到你?”將風衣搭在她肩上,宋知亦就紳士地收回了手,沒有半分逾矩。
“還好。”她回過神來,小聲道:“不過您為什麼突然讓車子加速?”
那一下子確實挺可怕的。
“因為某個小姑娘嘴裏不說實話。”他帶了點戲謔的腔調。
林純熙猛地抬眼,落進他帶着笑意的黑眸里。
“爺爺既然說過讓我照顧好你,那我怎麼可以輕易食言。我並沒有想讓你和其他人道歉,至於和我道歉的原因。”他頓了一下,月色落進眼瞳里,給她的錯覺無限溫柔。
“受了委屈為什麼不說?”
明明溫柔,這個問題卻帶着股子強勢。
“我不想讓您和宋爺爺為難。”她低着,手指攪動着。
想起自己誤會了他,不禁覺得一陣羞赧。
“是覺得我保護不了你嗎?”
“不是......”
“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寧願摔在地上也不願意朝我尋求幫助嗎?”
他盯着她的眼睛,語氣溫柔,卻步步緊逼。
“對不起,”她咬着唇,“對不起宋先生,是我錯了。”
“沒關係,”他見好就收就收,循循善誘道:“如果下次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困難應該怎麼辦?”
“先找您尋求幫助。”她濕漉漉的眸子望着他,帶着全身心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