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是愛
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臉上,睡夢中的沈燼臨微微皺起眉頭,抿唇里發出一聲嚶嚀,頭上頓頓得疼,然後悠悠轉醒。
他坐起身,發現這並不是他的房間,反而整潔簡單,帶着微微的清香。
——是伏明落家裏。
沈燼臨揉着因為宿醉而發疼的頭,面容有些憔悴狼狽,踉蹌着走出房間,甚至還因為宿醉的疼痛而低罵一聲。
他恍惚着走出房間,撞入眼帘的便是一大捧的白玫瑰。
她抱着那一捧白玫瑰,頭被白玫瑰遮住,細碎的陽光照在白玫瑰沾着水珠的花瓣上,閃出細膩又冷清的光澤,然後是她的指尖,在花枝之間泛着微微的暈紅。
恍惚之間她似乎感覺到了沈燼臨的視線,她撥弄開玫瑰,在那簇簇的花團之間露出臉來,一瞬間,眉眼都是溫和的冷清,宛若矇著朦朧月澤的玫瑰一般。
“早上好。”
沈燼臨一下子愣住,大抵有些恍惚,撇過頭許久,才抿住唇說了一句:“嗯。”
他微微皺着眉頭看着她手中那些白玫瑰花,抿住唇,頓了頓道:“這些……幹什麼?”
伏明落走上前,柔軟的髮絲微微晃動,她將手中的玫瑰花遞給他,大抵是無可奈何的溫和。
“你昨天喝醉了,一直抱着我說,賠你玫瑰花……所以我早上起來就去花店買了,還是新鮮的,這些夠嗎?”
沈燼臨愣住,恍惚朦朧的記憶中他確實是抱住伏明落,一遍遍嘶啞着喉頭哽咽着:“賠我……賠我……白玫瑰……”
“……不需要!”
沈燼臨抿住唇,微微發白,或許是昨夜的狼狽讓他的自尊心觸底,他的指尖微微顫抖,然後猛地抬頭甩開了伏明落手裏的玫瑰花。
他眼眶微微發紅,狠戾的盯着她看。
一瞬間,白玫瑰散落在地上。
伏明落微微怔然的看着地上散落的白玫瑰,然後將視線移到他的身上。
她的唇角是天生的上揚,眸子卻是習慣性的彎着,表現出溫和,而現在確實全然睜開,是毫無波瀾的湖面。
她輕聲說。
“……或許你不喜歡白玫瑰。”
伏明落低下身,一束束撿起來,她一邊撿一邊輕柔的說:“看來或許是我聽錯了,也許你喜歡紅的。”
沈燼臨抿着唇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啞聲道。
“別撿了。”
伏明落沒有聽,依舊一束束的撿起,抱在懷裏,在下一秒卻因為白玫瑰的刺而悶哼顫抖一下,扎破了手指。
血絲瀰漫到白色花瓣上,尤為刺眼。
猛地,沈燼臨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嘶啞y吼道。
“都說了別撿了你聽不到嗎?!”
他一腳把地上的一灘玫瑰踢開,又踩在剩下的玫瑰上,一聲聲喘着氣。
伏明落略微怔然看着他的腳踩在玫瑰花上,花瓣被踩碎,溢出花枝,變得凌亂又可憐。
沈燼臨捂着臉氣喘吁吁,腳下又用了幾分氣力,咬着牙碾壓,直至將玫瑰踩爛。
“……這麼做會開心嗎?”
她突然輕聲開口。
伏明落依舊蹲着,柔軟的髮絲微微遮住臉,顯得晦暗又帶着破碎感,她像是不解又可憐。
“這麼做,會開心嗎?”
她慢慢起身,看向沈燼臨的眸子,伸手用指尖摸上他的臉,蓋住他的淚痣,嗓音克制又輕緩,平和溫柔。
“對我輸出……你是個濫交、不知羞恥、追求刺激的表子,這樣的話,真的會開心嗎?”
“暴躁、易怒、沒有安全感、酗酒、飆車、野蠻、瘋癲……”
“這樣下去,你會爛掉的。”
她近乎冷靜的宣判了他的結局。
她突然垂了垂眸,似乎困擾的皺起眉頭,尾音卻依舊輕柔帶着感嘆。
“……你的缺點真的很多。”
伏明落抬起頭,溫和的看着他怔然的俊臉。
“或許只有我才會愛着這樣的你。”
沈燼臨的嘴唇微微發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又說不出來,她看似耐心的等着,卻開口說:“抱歉,我的手被刺到了,或許我應該現在去包紮——”
她突然輕輕的笑了。
“——如果想向我宣洩脾氣的話,最好等到我包紮好。”
沈燼臨怔然看着她向裏屋走的背影,坐在椅子上,頭依舊發疼,用手臂撐住頭,低下頭深吸一口氣。
剛剛那段莫名其妙的話,讓他徒然升起的怒火猛地熄滅。
他似乎有些迷茫的皺眉盯着桌子,濃墨的髮絲依舊凌亂,卻襯托出他近乎驚心動魄驚艷的五官,倦懶又暴戾,卻因為宿醉而蒼白的臉帶着一種破碎的美感。
他感覺伏明落很奇怪。
她應該依舊是那個默默承受、卑微又謙卑的舔狗。
可她的眼神卻帶着悲憫的高潔,像是憐惜他的……愛?
沈燼臨不解又煩躁,嗤笑着低罵她是個莫名其妙的蠢貨,胸口卻莫名慌張,他剛想要起身,卻後知後覺發現手腕緊繃,等他挽起袖子才發現,手腕上纏着繃帶,手腕微微發疼,滲出血絲。
他猛地頓住。
沈燼臨慌忙拆開繃帶,一道道的新舊交錯疤痕醒目又刺眼,最新的傷口似乎在昨晚崩斷而滲出血絲。
“艹”
他突然低罵一聲,眼眶發紅,另一隻手握住手腕,蓋住手腕處的傷疤,然後情緒崩潰一般猛地將桌子上她剛剛撿上的玫瑰花和花瓶掃下去。
噼里啪啦的瓷器聲和水聲在客廳里回蕩,沈燼臨大口喘息着撐在桌子上,眼眶發紅又失控,伏明落近乎是瞬間便跑出來。
她剛要開口,沈燼臨卻突然把手上的繃帶扔到他身上,嗓音嘶啞着問。
“你都看到了吧?!啊?!”
伏明落猛地頓住。
他依舊惡狠狠的盯着她看。
“為什麼你這個蠢貨要隨便碰別人的身體?!誰讓你給我包紮傷口了?!”
“這樣的行為能凸顯你莫名其妙的善心和悲憫嗎?!你哪裏來的資格幫我包紮?!滾啊!”
他大口喘着粗氣,又因為過於激動而脖頸滲出細密的汗珠,額頭黏上髮絲,尤為狼狽和痴狂。
“滾開!滾!”
又因為情緒激動,他的傷口崩裂開,滲出更多的血珠,一滴滴的滴在地上。
沈燼臨的眼眶發紅又顫抖,近乎是哽咽着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只是一遍遍說著“滾”。
伏明落頓了頓,看他發泄完慢慢蹲下蜷縮在一起,低聲呢喃哭腔,她慢慢走過去,蹲下身輕聲對他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滾。”
他嘶啞許久才從喉頭擠出這個字來。
血珠依舊滴滴答答的滴在地上,伏明落伸手挽住他的手腕。
“流了很多血。”
他觸底的自尊心開始瘋狂反彈,自己最陰暗的秘密和自卑被她看到,甚至還貼心的包紮起了傷口。
然後他開始憤怒、躁狂以及……害怕。
內心的暴怒和痛苦交纏着讓他崩潰,然後慢慢蹲下身蜷縮在一起壓抑着情緒。
伏明落並不是很想讓他這麼快崩潰,她還沒從那張臉上繼續感受到滿足,她還沒有榨取到足夠的安全和愛。
她原想着他的情況也許沒有那麼糟糕,為了避免麻煩而不主動觸碰他的心尖,但這好像是錯覺。
他好像真的,到達了極限。
他不能崩潰。
……她還沒有榨取到足夠的愛。
伏明落垂眸輕輕抱住他。
“……真的很對不起。”
她閉口不談他手腕上的傷,只是用手挽住他的手腕幫他止血,哪怕自己手上也是血跡。
沈燼臨咬住下唇開始哽咽,那張不可一世又暴戾的臉上染上了淚痕,又一言不發。
伏明落垂眸,輕柔的用指尖繞過他的髮絲,讓他躲閃的眉眼露出來。
近乎是冷靜又輕緩。
“你嘗試過自殺,是嗎?”
沈燼臨一言不發,垂眸看着地板,等了許久似乎冷靜下來,才抬眸,嗤笑一聲,汗珠未蒸發依舊濕噠噠的將髮絲黏在他臉上,飽含破碎與倨傲。
“關你什麼事?”
伏明落有些驚訝。
他似乎是一瞬間便收拾好了自己臨近崩潰的心情,又飽含嘲諷與不耐的反而她關你什麼事。
如果他手上捏着支煙的話,大抵會抿一口,然後眼波流轉之間抬頭倨傲嘲諷她,再無所事事一般看向逐漸升騰的煙霧。
她剛剛想好的說辭一瞬間被他的話反問回去。
如果這是電視劇的情節的話,她應該溫柔又悲憫的抱着他說著救贖的話語,讓他臣服心甘情願的獻上愛。
她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但是,伏明落不知該驚訝他的心理防線或者……情緒的轉變。
他近乎是一瞬間轉變過來,剛剛情緒的崩潰好像只是錯覺,如今倨傲又冷凝的看着她,飽含幾分嫌棄的漠然。
有點像是……真的瘋了。
她因為這樣的想法而恍惚怔然,但又一瞬間轉變過來,扶起了他,裝作什麼沒有發生一樣,忽略了地上的一片狼藉,反而從廚房端出牛奶和烤好的麵包。
“早餐是牛奶和烤麵包,好嗎?”
沈燼臨頷首,又從屋裏拿出一包男士香煙,自顧自的點了起來,升騰的煙霧氤氳了他蒼白的眉眼,他眉眼時刻帶着暴戾與伏清極為不符,而如今指尖確實微微的顫抖,掩下眉眼的陰鬱。
爆珠的刺激讓他微微眯起眸子,伏明落視而不見一般低頭喝了一口牛奶,二人對着餐桌而坐,陽光撒在二人肩上,似乎是歲月靜好一般。
但看不見的地上卻是花的屍體與花瓶與水的殘骸,狼藉一片。
沈燼臨突然啞着嗓子開口,微微垂眸,飽含倦懶。
“想吻我嗎?”
他的喉管因為煙而沙啞,只是透過煙霧看着她,繚繞氤氳之間笑起來,尾音近乎聽不清一般。
“……吻我吧。”
伏明落在朦朧之中似乎看到伏清的影子,又在影子中看到沈燼臨的痴狂,她恍惚之間已經答應,依舊克制又溫和,起身低頭吻住他,在唇齒交融之間咽下了一聲——
“……好。”
毫無疑問,這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