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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旖旎行完禮,走向那架鋼琴,緩緩欠身而坐。
聚光燈束照落在她的身上,微垂的側臉被描出輪廓,根根髮絲也被沾染成金色,唇瓣勾起莞爾弧度。薄背纖纖,瘦弱的肩膀上只堪堪落一根細細的線,鎖骨姣好顯露,往下再到她成熟的胸脯,腰肢細盈。
哪哪兒都是成熟的美。
手指撫上那雪白的琴鍵,漸緩的琴音四起。
舒緩柔和,那種淡淡悲傷與悲悸混濁,卻又莫名浮生希望,在這一剎那間,充盈了整個禮堂。
美妙悠揚又餘音裊裊。
“我去,周旖旎彈的這首曲子也太好聽了吧,她從哪兒弄來的這麼好聽的曲子啊,好像都沒聽過。”葛奇控制不住先激動了,拉着旁邊人的袖子,就差快要原地跳起來。
唐逸舟一整個無語,淡定的出聲,“葛兄,稍安勿躁,你別激動,這是公共場合。”
葛奇哪裏淡定得下來,他不願與煞風景的唐逸舟交流,直接越過他,喊溫時禮,“老三,老三,這曲子是不是特好聽!”
溫時禮並沒有像先前那樣扭過頭來搭理他的話。
這首曲子一響起時,他就恍如隔世般怔了怔神。記憶里,母親坐在鋼琴前笑容溫柔的彈鋼琴給他聽的場景浮現,她總是用一副很溫柔的樣子看着他,被她用手指彈出來的琴聲,也像她的笑容那般溫柔。
那些淺緩美好的時光,卻只能存在於他的記憶里。
這首名叫《半調》的曲子,讓他塵封在心底的那些記憶,又撲之湧來。
“老三。”
溫時禮回神,仍有餘味的顫了顫眼睫。
他遲鈍的轉過頭看去,暗光里,眼底的情緒翻滾。
瞧他終於有點反應,葛奇又問了一遍,“剛問你呢,你覺得這鋼琴彈得怎麼樣?”
琴音漸緩的流轉於他的腦海里,縱橫交錯,最後與那些回憶混合在一起。
那種難忍甚至麻木的感覺時隔多年再一次湧上來。
他盯着舞台上那個正溫柔彈琴的女孩兒,莫名冷不丁來了一句:“不怎麼樣。”
緊接着,他就起身離去。
“欸欸欸……”
葛奇還在後面叫他,本來還想為周旖旎抗議,這怎麼叫不怎麼樣呢,明明這麼好聽。
哪知唐逸舟一手擋住他,“你跟他爭什麼,他沒說難聽,就已經是很好的評價了。”
葛奇一想也是,總比剛剛的那個俗字好。
於是也就作罷。
聯誼晚會很快就接近了尾聲。
為了慶祝這次聯誼會的舉辦圓滿成功,學生會還準備了聚餐活動。本來周旖旎不是在邀請行列之中的,可奈何自己朋友的男朋友神通廣大,少爺一聲招呼,學生會自然歡迎。
於是,周旖旎再一次被孟凝強行拉着去參加了聚會。
她一下台就回宿舍換了衣服卸了妝,沒了胭脂俗粉的修飾,周旖旎整個人看起來乾淨又清麗。孟凝對此還頗有些抱怨。
“那妝多好看啊,卸掉多可惜啊。”
周旖旎倒是不介意,拍拍她的肩膀,“反正遲早都要卸掉,不可能我晚上帶妝睡覺吧。”
兩個人坐着少爺的車來到了聚會的地點,一棟置於郊外的別墅。這棟別墅很新,感覺並沒有人居住過的痕迹,但又聽唐逸舟說,這棟別墅是學生會會長的私人財產,房產證上最近才寫了他的名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拿出來讓他們在這裏辦一晚轟趴,還能趁機炫耀一番。
周旖旎對這個消息膛目結舌,想着這就是富二代和窮二代的差距。
唐逸舟將她們兩個送到了目的地,囑咐讓他們注意安全不要到處亂跑隨時電話聯繫,然後他就要走。
孟凝拉住他,“欸,你去哪兒?不跟我們一起啊?”
她眨巴眨巴依依不捨的眼睛,手指拽着他的衣袖。
唐逸舟嘴角勾着寵溺的笑容,摸了摸她的頭,“我去找溫時禮,等會兒來找你們,你們先玩兒。”
“那你快點。”
唐逸舟給她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就離開了。
孟凝還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背影。
吃瓜人周旖旎在此刻上線,歪着腦袋打量看她,目光亮晶晶的,“就這麼捨不得啊?”
孟凝一臉嬌羞樣,“那當然咯,等你以後談戀愛了會跟我一樣這樣的。”
“你會發現,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覺到底有多好。”
周旖旎稍頓片刻,上手捏了捏她的臉,“那可不一定,我沒你這樣花痴戀愛腦。”
“周旖旎!你說誰花痴,誰戀愛腦!”她作勢要去撓她痒痒。
周旖旎“嘿嘿”笑着,躲閃着她的手,“誰應誰是唄。”
兩個人鬧歸鬧,但也還是沒在那裏多待,往裏面走,她們去了大廳。
這棟別墅很大,大廳又很寬敞,一群人坐在裏面也不顯得擁擠。璀璨明凈的吊燈散發著暖黃的燈光,廳內還開了暖氣,一群人圍坐在一起,桌上擺了很多飲料和小吃,歡聲笑語交雜其中。
孟凝拉着周旖旎過去挨着他們坐,然後從桌上撈了點心和飲料,遞給她。
周旖旎接過,跟她說了聲謝謝。
“我們就現在這兒坐一會兒,唐逸舟去找溫時禮了,等會兒他們會來找我們的。”孟凝往嘴裏塞了一顆杏豆,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的說。
周旖旎點頭,雙腿併攏乖巧的坐着等待。
他們旁邊的那群人都是學生會的,但也不妨礙其中也有濫竽充數的,比如就坐在他們一堆人中間的方綾綾。她們倆都看見了彼此,但都視對方為空氣,畢竟這也算公共場合,兩個人的恩怨沒必要拿到這上面來說。
倒是他們之間的其中一人,眼尖的發現了坐在旁邊看似發獃的周旖旎,聲音那叫一個大,“周旖旎?”
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周旖旎扭過頭去看。
發現是一張陌生的臉。
那張陌生的臉在周旖旎扭過頭去時,立馬露出了笑容,“還真是你啊,聯誼會上你的表演也太精彩了吧,真沒想到你會這麼厲害的鋼琴。”
周旖旎有些意外他的誇讚,她嘴角彎了彎笑,“謝謝。”
“不過你是怎麼出現在這兒的,你好像不是學生會的人吧?”她落話的瞬間,那邊一堆人里又一個聲音響起,似乎是故意的。
語氣輕佻,氣勢高傲。旖旎抬眼看過去,那堆人里,方綾綾雙手抱胸,一臉得意洋洋的看着她,那樣子,好像已經預見她接下來會當著所有學生會的面兒出醜的樣子。
但也有人聽出了這話里的針對,想着緩和氣氛,“這也沒事的嘛,大家都是同學,也沒有必須說學生會的人才可以參加,美女別介意的啦……”
只是在這一瞬間,又一道輕快的女聲響起,也裝滿得意,
“我們當然是被溫時禮請來的咯。”
果然,在聽見這句話后,方綾綾臉上那得意的表情浮現了一絲裂痕,但她又不得不在這兒保持體面優雅,只能將一堆悶氣往肚子吞。
咬牙切齒道:“那可真是好呀,學生會的稀客。”
孟凝才不理她話里的陰陽怪氣,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長矛直接指向她的頭頂,“知道是稀客,就別這麼陰陽怪氣的說話,小心咬到舌頭。”
“……”
這只是個小插曲,大家並沒有過多理會,沒一會兒又玩兒得嗨了起來,歡鬧笑聲蓋過了一切。然而方綾綾的情緒並沒有因此變好,反而越來越沉重。
情緒低到低端,方綾綾一時之間受不了那口一直淤積在心裏的氣,她站起身想往外面走,旁邊的女生拉住她,“綾綾,你去哪兒?”
方綾綾心裏窩火,大小姐脾氣上來,嬌蠻道:“不用你管!”
說著,就踩着高跟鞋“噠噠噠”的離開了。
她那個樣子,確實像個嬌氣的大小姐。
周旖旎抬起眼皮瞅一眼,手指暗地裏戳了戳孟凝的手臂,“你剛剛那句話是不是太重了?”
“這就重啦?”
“我還嫌自己沒發揮好呢。”
“……”周旖旎被她噎了一瞬,“不是,我是覺得在這種地方沒必要。”
“她剛剛可是在欺負你欸,周旖旎。”孟凝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戳了戳她的腦門兒,“我可是在幫你說話,你還反對我。”
周旖旎抬手摸了摸腦門兒。
“我沒有要反對你。”
“就是覺得此時此景,搭理她敗壞好興緻。”
“……”
恰在這時,學生會那一堆人正準備玩遊戲。
剛剛那個誇讚周旖旎的男生突然又喊她,熱情的朝她們發出邀請,“周旖旎,你們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玩遊戲?”
“玩兒什麼遊戲?”
“真心話大冒險啊!人多才熱鬧,來嘛來嘛。”那邊熱切邀請。
孟凝倒是比她先起了興緻,拉她手臂示意,“我們去嘛,當湊個熱鬧?”
想着今天聚會高興,玩一玩也沒什麼事,周旖旎點點頭,然後起身和孟凝走過去,挨着他們坐下。
遊戲規則很簡單,所有人都會拿到一張撲克牌,拿到小王撲克牌的人必須接受真心話或者是大冒險的懲罰,由抽到大王撲克牌的人所決定。如果拒絕懲罰,便要罰酒三杯。
第一輪由一個女生髮牌,周旖旎摸到紅桃A,躲過一輪。拿到小王牌的是剛剛那個男生,他選擇了大冒險,於是被要求當著所有人的面模仿翠花。有女生看熱鬧,甚至還在這個時候獻上了自己的化妝品,給他在臉上簡單的點了一個黑痣后,男生就惟妙惟肖的模仿起來,逗得一圈人哈哈大笑。
周旖旎也被他逗笑,那雙明晃晃的眼睛裏笑起來像是綴了滿天星辰。
溫時禮和唐逸舟走進這裏時,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一堆人中間裏,笑容乾淨美好的周旖旎。
她換下了那條漂亮的裙子,棗紅色的厚棉襖包裹住她纖瘦的身姿,烏黑的長發乖順的披在腦後,一張小臉白皙又乾淨,整個人褪去了舞台上的仙氣,反而被乖巧可愛充盈。特別是那雙乾淨明亮的眼睛月牙兒似的彎着,蜜色的唇瓣也往上翹,嬌俏又靈動。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她好可愛。
“老三,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耳旁傳來唐逸舟的聲音。
溫時禮一怔,收回神思與視線,扭頭看他,“你說什麼?”
“你說這些女生怎麼就盯着我的微信不放呢?”唐逸舟拿着手機,不耐煩的輕“嘖”一聲,東看細瞅,“明明他們想加的人是你。”
“因為我不喜歡加陌生人微信。”
“……”
“那她們也不能來加我微信啊,這讓我女朋友誤會了怎麼辦。”
“那你就讓她們加你女朋友微信。”
“……”
溫時禮說完,就雙手插兜往旁邊放着飲料的吧枱去。
這個地方離那堆玩遊戲的人很近,同時也離她很近。
他過來的時候,周旖旎正好抽中了小王,是要接受懲罰的那一個。抽中大王的是一個男生,他手指夾着撲克牌展示給周旖旎看,然後問她,“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溫時禮聽見她說真心話。
緊接着,那個男生就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男生的問題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全部集中在周旖旎的身上,包括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溫時禮。
頭頂的燈光明晃晃的,暖暖的投射在她身上。
許久都沒有出聲,他察覺到了她的緊張。
一晃神的時間,他錯過了她的回答。
隔得太遠,沒聽見她說什麼,周圍那些人也沒有起鬨,有的只是洗牌的聲音,還有笑聲。
溫時禮喝了口飲料,兜里的手機在震動,他摸出來看。
是他關注的動物救助中心推送的一條消息,手指點進去,他看見了那隻貓咪。兩三周的時間,它被人照顧得很不錯,胖了一圈,一身白絨絨的貓毛乾淨又漂亮,窩在義工的懷裏,看上去乖巧又可愛。
關注這個公眾號,就是為了想多了解了解這隻貓的生活起居。當時離開救助中心的時候,他還破天荒的加了負責人的微信,還請他多發給他一些這隻貓的照片。
當時負責人還誇他,“第一次見到這麼有愛心的年輕人。”
其實並不是的,他只是覺得,周旖旎肯定捨不得,畢竟她以前就喜歡照顧路邊流浪的貓貓狗狗,少一條丟一隻,她都會在便簽上告訴他自己會難過好久。
可他不想看見她難過的樣子。
他點開與負責人的聊天界面,上面有他發來的,很多小貓的照片。
定睛思量很久,他突然想把這些照片發過去給她看。
那堆玩遊戲的人又一陣起鬨聲。
溫時禮回了神,朝那邊看了一眼。距離隔太遠聽不清他們在鬧什麼,只是一瞬,他又收回了目光。
他們正在笑周旖旎又抽中了卡牌。
周旖旎也沒想到自己這麼背,她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會抽中第二次。”
他們又起鬨讓周旖旎選大冒險,周旖旎本想拒絕的,她一個女生還想要點面子,可做不出來那些滑稽的舉動,但不巧的是孟凝抽到了大王牌,想着她肯定不會出太刁鑽的問題為難自己,於是也就答應了下來,選擇了大冒險。
可她更沒想到的是,孟凝轉頭就把她給賣了!
原因是在她正準備說出大冒險事件之前,她看見了走進屋的方綾綾,以及在一旁垂頭淡漠刷手機的溫時禮。
方綾綾這個人,簡直就是她的心頭恨。
她在心裏打着讓她不平衡的算盤,然後就拉着周旖旎的手,往溫時禮的那個方向一指。
大冒險事件脫口而出:
“去要溫時禮的微信號。”
眾人起鬨。
周旖旎:?
她一臉“你坑我?”的表情看着她,壓低聲音微動嘴唇,“你在說什麼呀!”
孟凝挑了挑眉,“去要微信號啊。”
周旖旎一臉要哭的表情,咬牙切齒,“你讓我要誰的微信號不好,要溫時禮的。”
“去啊。”孟凝碰碰她的肩膀,用眼神示意那邊不遠處的溫時禮。
周旖旎抬眼看去,看見的是男人雋秀淡漠的側影,他半靠在小吧枱前,目光淡淡的落到手機上,手指滑動。
眼睫微垂,拂落一小片影。他一身灰黑大衣,冷調系穿搭,襯得周身清冷氣質明顯。
只是遠遠這麼看去,周旖旎就覺得,他們的距離很遠。
上去找他要微信。
百分之百要被拒絕吧。
先不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人拒絕是什麼滋味,可溫時禮是她的暗戀對象。
她心裏挺不好受的。
於是她小聲的向孟凝申請,“我放棄,喝酒行嗎?”
“不行!”孟凝幾乎是沒有猶豫,“就只是找溫時禮要個微信號而已,又不是讓你去親他,你這麼猶豫幹什麼呀。”
“而且方綾綾還在呢!你不想打她的臉嗎,這正是一個好機會啊姐妹!”
“可是我……”
“你們選擇好了沒啊,接受還是放棄?”那邊的人在催。
“接受!當然接受!”嘴替孟凝搶先接話。
然後又碰周旖旎的肩膀,催她,“快去快去。”
一群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熾熱難耐,周旖旎不得不起身,慢吞吞的挪着步子往溫時禮的方向走去。
她手裏攥着手機,每往那邊走一步,離他近一點,她就緊張的快要出汗。
心跳聲似放大了無數倍響在耳邊,除了這陣怦動,她聽不見其他。
直到——
一隻拿着手機,修長又好看的手出現在她的眼裏。
周旖旎一怔,猛地抬頭看去。
男人一隻手插進了兜里,一隻手拿着手機面對她,高挑雋影擋住頭頂的光,影影綽綽的落下灰跡。他的臉隱在暗處,神色模糊得讓她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情緒。
他的一雙眼睛裏,似乎添了些柔色。
看起來,顯得平易近人的多。
周旖旎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頻率變快,措愣的看向他。
緊接着。
他的聲音響在她耳邊,好像帶着幾分緊張。
“周旖旎,我們加個微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