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行止觀(21)

第30章 行止觀(21)

第三十章

行止觀(21)

蕭照凌喝醉了,好纏人。

林子葵儘管覺得失禮,可他很喜歡照凌身上的味道,亦很喜歡擁抱。對他一個素來不點香、只有紙墨為伴的讀書人而言,蕭照凌的氣味過分好聞了。

害得他悄悄地聞了幾下。

蕭復感覺他不動了,竟然趴在自己脖頸偷偷地嗅着,便一隻胳膊支在軟榻上,手掌撐着側臉垂眸看着他,有點好笑,心也軟了。

用黏在一起的語氣說:“林郎,我想今晚就同你拜堂。”

林子葵“啊?”了一聲,下意識就是搖頭:“萬般不可,照凌,這成親,需登門提親,提前擇日,明媒正娶的。”

蕭照凌顯然是個急色的貨色,抱着他不撒手:“我可以不要這三個環節的。”

“我……得要的,”林子葵很固執,被他用長臂圈着一邊臉紅一邊頭暈,還牢記聖賢書所云,“我不能這般輕賤你。讓你家人知曉,也會覺得……我不是君子。”

“他們又不知道,我橫豎不是女……反正生不出,肚子也不會大,這裏拜一次,回家再拜一次,林郎可願?”

他現在處於極其想要了林子葵,但又怕嚇到他的臨界點。一向做事不愛瞻前顧後的蕭復,如今可以稱得上很克制窒慾了。

果然,林子葵支支吾吾,被他的孟浪嚇得夠嗆,嘴裏低聲念:“貪色為淫,淫為大罰。三欲者,食慾、睡欲、色-欲。三欲之中,食慾為根,吃得飽則昏睡,多起色心。照凌姑娘,你是不是……肚子沒吃飽?”

人間三欲,人吃飽睡足,總會起慾念的。

蕭復真要被逗笑:“你怎麼還跟我引經據典了呢?你是和尚么,和我談三欲。須知我和常人不同,如今我三欲只有兩欲,一個是你,一個是睡覺,”隔着影影綽綽的燭火,他盯着林子葵,“你說,我要吃什麼?”

林子葵忍不住地擦汗,他不是不心跳,可他有理智:“……我同你引經據典,是因為陳兄說,你一聽人念書就會睡着的,我為你背一首滕王閣序如何?”

蕭復:“……不好。”

林子葵:“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

蕭復睜大了眼睛:“你還真背啊??”

“嗯你快睡吧二姑娘,等你睡了,我也去休息。物華天寶,龍光……”他繼續背。

蕭復閉上了眼睛,無可奈何地低笑出聲,聲音喑啞着:“把我哄睡着,有你什麼好處?你看不見,去哪兒睡覺?我睡在塌上,你莫非去睡我的床?”

林子葵低聲說:“二姑娘不用擔心我,我記得窗邊書桌旁,有個羅漢床,晚上應當能聽見風動芭蕉雪落檐,我睡那裏便好。”

“你真有雅興,君子坐懷不亂,還要聽下雪芭蕉,是不是還要起來作一首詩啊?”

林子葵認真道:“若照凌想要我作詩,我也可以作一首的,不知照凌想要七言詩,還是五言詩?”

“……”

蕭復被他打敗。

他半睜開眼:“林郎,這天兒這麼冷,待會兒你若是不小心踢到炭盆,把屋子弄着火了怎麼辦?”

“這……”

林子葵被他問住了。

這不是沒可能發生的,他蒙眼是有經驗的,如果沒有墨柳,更沒有竹杖,自己就是個廢物。

林子葵沒了轍:“我去……喊一喊墨柳。”

“你別去了,別去了,”蕭復單手抽開他的腰帶,蹬下腳上靴子,又起身脫下林子葵的鞋,掀起榻尾錦被一蓋,把正要爬下床的林子葵按住,抽開他的木簪子,說,“你哪兒也不去。”

蕭復把錦被往中間壓了一下,免得被林子葵發現自己那匕首不對勁

,繼而躺下,將腦袋靠在他的肩頭去,單手一彈,氣勁將燭火滅了,同時倦聲道:“我困了,就這樣睡了。”

“二姑娘……?”林子葵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照凌……”他依然很小聲,小心裏帶着呵護。

蕭復卻不出聲了。

大概是真睡著了,大概是裝的,知道林子葵不會故意將自己吵醒。

半晌過去,林子葵知曉自己今晚是定脫不開身了,他心裏還好,此刻沒有什麼六根不凈的欲-望,只是心頭咚咚地跳,然而在蕭照凌均勻的呼吸聲里,也慢慢平息安定了下來。

他稍稍放軟了身體,胳膊搭在蕭復的身上,手掌順着他寬闊的背脊輕輕拍了兩下。

非常輕。

像是在哄孩子睡覺一樣。

如果不是因為蕭復刻意壓制了,此刻會控制不住喊出聲的。

他也不動彈,還是原樣如此。

因着蕭復大鳥依人的動作,林子葵一埋頭,就貼着他的發間,大抵他也睏倦了,側着身子,臉埋在蕭照凌的髮絲里,慢慢也睡著了。

蕭復睜開眼,在黑暗中稍稍曲了一下腿。

他怕將林子葵給吵醒了,一夜之間難以接受小娘子從女變男這回事,就自己忍着,什麼也不做,就將臉貼着他的脖頸,悄然呼吸。

林子葵睡覺的習慣好,且時常晚睡早起,因為要念書,從小養成一日只睡兩三個時辰的習慣,通常墨柳會起得比他晚一點,林子葵去洗漱片刻,墨柳方才起,主僕兩人對付着吃個熱饅頭,就算早膳了。

所以卯時不到,林子葵便醒了,不由自主的。

可當他發現自己是在蕭照凌的床上時,姿勢還不太雅觀,記起昨晚上的事,他又不敢動了。

林子葵掙了下,沒掙開,只能就着這個姿勢,睡一場回籠覺。

朦朧間,鼻間嗅聞到一股氣味,這氣味不算濃烈,但在冬日關緊門窗的屋子裏很明顯。

林子葵很快反應了過來,難道是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夢,在夢裏……

他嚇一跳,睡意全無。

林子葵不敢去檢查,又覺得應當沒有,自己的褻褲里並沒有黏膩感。

那這是哪來的氣味,林子葵就小心地扭頭去聞,聞到蕭復身上去了,蕭復身上也有一點,但他身上還是香的。

最後他鎖定罪魁禍首,莫不是陳家兄弟二人……?昨夜風將門吹開了,這氣味也就傳了進來,半夜又將門關上,味道也就關起來了。

哎!實在是有辱斯文。

林子葵睡不着了,腦子裏反覆偵查探案,打死也沒想到,是蕭復做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夢,夢裏林子葵矇著眼,臉龐很清晰,聲音也是,所以這會兒他還在繼續做夢呢,中途根本沒醒過。

陳家兄弟確實醒了,二人酒量了得,半夜起發現侯爺的門開着,裹着錦被騎在那書生身上睡著了。

元慶搖搖頭,好心地將門關上,然後把墨柳扛回了洗心堂。

蕭照凌今日醒得比平素早些,大概是因身旁有人,他一動彈,林子葵就如釋重負跟着起來:“照凌姑娘醒了?”

“嗯……”

林子葵鬆口氣:“我還擔心將你吵醒了,醒了便好,你昨夜喝了不少酒,我去讓墨柳給你煮些枸杞。”他果斷地下床,彎腰去找自己的鞋。

摸到了兩雙,但他的鞋和蕭照凌的不一樣,很快就摸了出來。

林子葵將自己的鞋穿上,提着蕭照凌那雙靴子站起來:“照凌,鞋在這裏。”

“你給我穿么?”蕭復坐在了床邊。

林子葵微愣,似覺得不妥,然後還是妥協地蹲下了:“好。”

他蹲在蕭復的面前,要去找他的腳,就得順着地上

摸。

蕭復腳上沒有套錦襪,他“怕”林子葵摸不到,故意抬起來,往他蹲下的懷裏一送。

正月初一,窗欞透入的日光很亮。

林子葵埋着頭,咬着了唇,不吭一聲地給他套錦襪,穿鞋,手指還有些顫抖。

他做事很細緻,給蕭復穿一隻,又一隻,幾乎是跪坐在地上的了,因為看不見,只能靠摸索。

蕭復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單純喜歡看林子葵耳根紅的樣子。

“穿好了……”林子葵沒有起身,蹲着出聲,“你起來看看?”

“是好了,林郎手巧,穿得很快,下回慢些。”蕭復先起來,林子葵察覺他起身,也跟着起,埋着頭支吾:“那我去喊墨柳,他可能還趴着睡呢。”說著,已然轉身喊出聲,“墨柳,墨柳……”

蕭復搖頭,一把抓住他的手心:“衣裳還沒穿好,急着出去做什麼?”

林子葵忽然反應過來,一隻手攏住自己敞開的外衫,倉惶道:“我、我的腰帶,照凌姑娘,對不起我失禮了……”

“在我這兒呢。”蕭復從塌上找到腰帶,將他的衣領整理好了,手臂穿過他的后腰,在他的腰上系好了帶子,最後把上回母親給他拿的新披裘,給他披上了。

白狐毛的領子,江崖紋綉金的紅湖綢面料,裡子是保暖的狼皮料。

也只有皇宮裏受寵的小皇子,才穿得了這樣的,蕭復特意讓改小了些,林子葵這回穿着剛剛好。

給他穿好,林子葵摸了下自己的袖子,摸到了嶄新的花紋:“照凌姑娘,這是新的么……”

“是,特意給你做的,新年穿的,林郎穿紅色也好看。”像喜服了。

“特意……給我的么。”林子葵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合身。

的確是給自己做的新衣裳。

那蓬鬆的狐毛撓在他的下頜。

“其實,我……不用穿這麼好的衣裳的,照凌你打扮得好看些便好。”

林子葵不知怎麼道謝,覺得不能收,亦覺得自己沒用。

這幾年,只有唐孟揚和蕭照凌給他送過衣裳,擔心他冷了。

那唐兄……

對自己好過,最終卻是那樣的結局,況且照凌說過,唐兄他還是個斷袖。

不說也罷!

“我穿得夠好看了,要林郎也穿好看些才是。”蕭復還給他準備了其他的,要挨個讓他換了,讓林子葵在他面前每天穿不一樣的顏色。

“謝謝照凌,我……”林子葵欲言又止,表情為難,袖中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撓着自己的手心。

“春闈……馬上就到了。”林子葵出聲,“我有一隻眼,不是還能看見一些么,我、我想再去考一次。徐黨興許不會放過我,可我只要小心些,進了貢院考試……他們也不能把我如何的。”

昨日薛相說了句話,他說:“何異浮雲過太空險夷原不滯胸中。”這對林子葵有醍醐灌頂之恩,他想自己若真的回鳳台縣當個教書先生,是養不了蕭照凌的。

他要穿好的料子,用上好的炭,坐好的馬車,自己都無法滿足。若自己只是個教書先生,日後會不會引得他厭呢?他們沒有小孩,蕭照凌沒有牽挂,會不會某日不喜歡自己,不要自己了……

方才睡不着時,林子葵便在想這件事。

自己是要把蕭照凌帶回家,當金枝玉葉疼愛一輩子的,而不是娶回去讓他跟着自己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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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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