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莊苦 太子府日子

這時代的馬車沒有減震彈簧,沒有橡膠輪胎，道路也不夠平整，這一個多時辰的舟車勞頓,讓元夕整晚安眠,若非是久久養成的生物鐘讓她終於卡着最後的時辰醒來，恐怕當值必定是要遲到了。

就這樣，鄭大家的還笑道：“姑娘來得早。”

可見莊子上確實懶散了些，到了時辰,庫房的一些管事還不去當值。她如何知道,可不就是撞着位管事待在慢悠悠地遛彎兒嗎。

見識了莊子上的早膳，元夕終於體會到為何硃砂姑姑讓她多帶些肉乾。昨晚還尚可,今日莊子上的膳房便真的端上來白水肉片，肥膩的肉片只是煮熟便端了上來，混着些白蘿蔔片、白菜幫子等。冬季少蔬果這是人人皆知的，卻也不至於只有白菜幫子卻沒白菜葉吧。

鄭大家的和小梅卻吃得香甜,滿嘴都是油。小梅還道：“兩位姐姐不吃，我和鄭家嫂嫂就分了。”

元夕試探着問：“平日裏，你們在莊子上也吃這些？”

“可吃不了這些好的！”鄭大家的咽下肉才道，手上卻不停，繼續夾着肉片,“莊子比不得城裏頭府里，恨不得幾日才見一回葷腥。廚房裏那廝,每每颳了不知道多少油水。”她自己又羞,“說來姑娘別恥笑我，這桃紅裙子是我最好的一身衣裳了，怕穿得破爛，姑娘覺得我粗笨不留我,我們也想沾姑娘的光，沾點葷腥。”

“太子很少來莊子，一年都來不了一回。溫泉莊子又比不得其他農莊，還有作物，賣了銀錢又是好多銀子。溫泉莊子是太子私用的，總不能拿去讓別人洗浴吧，太子不用就只能擱着，我們莊子沒有進項，靠府里養着是最抬不起頭的，這下頭人自然也吃得不好。”

元夕嘆氣，果然是各自有各自的難處，她雖知道莊子裏難些，卻不想連鄭大家的這樣有點身份的管事媳婦也輕易沾不着葷腥。

既如此，這幾日她多做些點心讓大家都嘗嘗吧，每份做小巧些，能讓更多人都嘗嘗，且當是正常的耗損吧。

*

太子的早膳也又是另一派光景，元夕上去奉茶時，瞧見太子正在用碧粳米粥，面前是一碟子糖蒸栗粉糕、雞油卷，再有些鵝脯、糟魚、松花蛋等，中間是好大一盤獐子肉，旁邊又是一碗酸筍雞皮湯。

本來早上就吃得不好，這會兒太子眼前的膳食實在太好，元夕實在沒忍住多看了幾眼，看完后才瞧見太子一雙笑眼看着她，那眼神分明是嘲諷。

一時間元夕面上有些掛不住，等送完茶元夕感慨，果真是萬惡的剝削階級啊，哪怕在現代物質條件那麼發達，她也不曾吃過獐子。雖然不了解，卻總覺得這東西是保護動物，吃了就得進局子。

走在雪地上，滿地紅梅，白里藏紅，明明是美如畫的景象，元夕的想法卻偏偏大煞風景，若是用這樣的紅梅做成手工皂，想必也是又香又美吧。

往日裏元夕有階品，先是伺候太后后是服侍太子，雖然她自己有些自憐自艾，好好的自由民成了宮女，但實際上，她到底是見識着這時代最好的東西，她日常用的東西有儘是外頭平頭百姓見過未見的東西。就說澡豆，她平常用的澡豆都是濃濃花香，庫房的人奉承時還給了些摻着珍珠粉的澡豆；但昨日的澡豆只是尋常豆面，早期為了去油污，還會摻些動物臟器，因此昨日澡豆的氣味實在有些怪。

怪她沒來過莊子，沒帶上澡豆，只能湊合用了，這才讓她萌生出自製香皂的念頭。

難怪小說里的穿越者多用香皂掙了好大筆錢，是她眼光逼狹，日常用着澡豆，覺得也很好，不輸香皂。卻不想底層人民根本用不上，而且經過了工業社會化學製品的發展，香皂的成本早就被壓下去了，因此元夕就更不清楚香皂的含金量。

但是所幸，元夕還真的會做手工皂。

元夕本就是美食區和生活區的博主，也做過手工皂、香丸、印泥等東西，蹭熱度嘛，不丟人。像發視頻為了博眼球，美食博主做個麥芽糖都是自己從找麥粒手工發芽開始的，因此做個手工皂，元夕還真是自己一點一滴開始。如今穿越用來，倒是不虧她曾經辛辛苦苦制皂。

那時候，她連用的鹼都是自己上山挖乾草弄的草木灰製成，那期拖了很久，光是手工制鹼就折騰了許久，做的又是傳統的胰子皂，對於她這樣嗅覺發達的人來說，胰髒的臟器味就是最大的挑戰。實際上，她要是不追求做胰子皂的話，反而輕鬆許多。

這時代，鹼也容易尋，無需自己手工制鹼，若真做成了，也是一筆大買賣。

只是這府里的下人不能自己私自做買賣，若是交給太子，元夕又覺得會有些不甘心。雖說理論上這不算是小錢，可是如今的太子又不像是歷史上深居毓慶宮沒有進項的窮孩子，太子開府，康熙就心疼孩子受苦，不知道賞了多少鋪子莊子下去。可是即便是太子不缺錢，這樣的人也不會和她做買賣啊。

只是想到莊子裏的人用的澡豆，足以見百姓苦，香皂成本低廉，若能推廣，也算是造福百姓吧。

若是她做不到也就罷了，可在她能力範圍之內就能做出改變，何苦不為呢？

*

“多謝姑娘！”

“元夕姑娘來了，我們都能承着好了！”

……

一群人嘻笑着分食手上的蛋糕，莊子上就這般條件，專給主子們用的果醬堅果等元夕都沒放，可就是這種老式雞蛋糕，其香味甚是霸氣粗放，不知多少人藉著路過在外頭聞味道。元夕特地將這些點心做得小了些，讓大家都能嘗嘗。

鄭大家的有些窘迫地將手反覆地在衣裳上摩擦，“姑娘，承了您這般情，還叫我看到了蛋糕的做法……”

原先硃砂是叮囑過這樣的方子別漏了出去，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西點在上層皇室流傳了這麼久，勞動人民的智慧可不能小覷，最早從蜜寶閣開始，師傅就研究出來這西點怎麼做了，漸漸的，民間也自創些新樣式。蛋糕早不被局限於皇室后宅，元夕又何必敝帚自珍呢，鄭大家的也是太子莊子上的人，她學了去也不算泄露了方子。

因此，元夕只是笑道：“不妨事，這東西最簡單不過了，只要捨得雞蛋，做出來都不會差的。”

說來鄭大家的這位當真是嘴硬心軟，是只紙糊的老虎，初見時她穿的有些醒目，說話先聲奪人，元夕還道是多不好惹呢，可就接觸了兩日，便覺鄭大家的人極好，爽利而淳樸，是一位典型的樸實婦女。

待眾人吃好，元夕才拜託鄭大家的幫忙尋些鹼來，她丈夫是莊子上的管事，她也是管事娘子，尋些東西應該很簡單。果然，鄭大家的一拍胸脯，只說讓元夕等着，她一扭頭就出了院子。

看來手工皂指日可待。

*

下午做好了手工皂，把東西擱在乾燥處等着幾日後的皂化反應，元夕捧着一盞蘋果香橙茶往浴殿去，小德子說太子下午泡溫泉，讓她別送茶，送些甜湯過去。正經甜湯自當是找膳房師傅，元夕自己只能送上不正經的果茶。

穿過紅梅掩映的數楹修舍，便是一帶白牆，門欄窗槅俱是質樸本色，沒甚粉彩，只有下邊的白石台階雕刻着西番蓮花樣，比如京城裏明晃晃扎眼的顏色是樸素多了，竟有幾分蘇州園林的感覺。自然了，元夕也不懂這些，只是覺得水墨的色彩更加宜人。

只是這奉茶到了門口，她卻猶疑不定：“何公公，你怎麼不在裏頭伺候着？”

素來何玉柱在外頭守着，元夕都必定是端茶送進去的，可是現在太子在裏頭泡溫泉啊！

何玉柱覷她一眼，不做聲，只讓元夕自己進去，還伸手替元夕打開了一道門縫。

那一刻元夕也不知自己想了什麼，只是咬着唇，瞪着何玉柱，鼻腔里重重地呼吸了兩聲，終於邁着步子走了進去。她剛進去，門便關上了。

正對着門的是一塊極高的山水屏風，擋着裏邊風景，邊框瞧着都是玉石，地上也鋪着漢白玉，遠有一隙，從那裏汩汩地流入潺潺的溫泉水，匯到屏風後頭的浴池裏。裏頭熏着香，但溫泉水自有氣味，兩廂混合著，味道有些複雜，倒也不難聞。

“奴婢見過太子爺。”元夕隔着屏風行禮，試探道，“不打擾太子殿下沐浴，奴婢將茶飲擱在這邊小几上可好？”若是平常，她自當是要送進去的，可是眼下，她如何好意思送進去。

“擱在那兒，孤還要自己起來倒不成？”

天要亡我！

元夕再度深吸一口氣，“那奴婢就進來了。”

往好的地方想，至少太子長得好，看了她也不吃虧啊。雖然她這般寬慰自己，走路時卻低着頭，目不斜視，絕不看不該看的地方。

裏頭沒有人伺候，只太子一人靠在漢白玉築成的浴池壁上，上半身自然是光着的，下面在煙霧繚繞中倒是看不分明。旁邊放着盤切開的梨橙，也就是節令不對，電視劇里這樣的奢靡場景多是擱着葡萄，一派酒池肉林之感，旁邊一個美人喂着葡萄，倒是極有那味道了。

胤礽盯着狀似鎮定，卻死低着頭、滿面通紅的女子，似笑非笑。

“你現在倒是比之前大放厥詞時，瞧着膽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