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請進
第二章、請進
舊日場景在眼前逐漸倒退。煙花燃盡,化作淺淺的白霧,空氣中的煙火味消逝,隨風輕揚的白色裙擺不真切了,那短暫一段的《裙下之臣》也變得模糊起來。
耳邊的聲音從岑野跟她說“走嗎?”換做付明蔚的叮囑,條條分明的注意事項強行將她從經年往日中強勢地扯回來。
蘇意梨忽然發現她在抓着自己的裙擺,裙擺在手裏被揪成一團,和那晚與岑野並肩而立,在一起看煙花時攥在手裏的白裙不同,手一松,有墜感的禮服衣料展平又迅速垂下去,仍舊熨帖平整,不見一絲褶皺。
但她還是覺得易皺的白裙更好。
恍回神思,蘇意梨低頭去看手機。
是該恭喜這個網友的,祝他們百年好合,新婚快樂。
而後回到文案頁面修改,輕蹙着眉心斟酌幾分,反覆敲字又刪除:
【先祝大家假期愉快,感謝喜歡~我更新不穩定,跟大家說聲抱歉啦QwQ很多朋友問這篇是不是有原型,其實是有的。在現實里,他們同樣分別幾年再無交集,各自朝着各自更好的人生走,卻沒有再遇的運氣……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這份運氣,又是什麼時候有這份運氣,或許是時機不夠,又或許時機已經徹底停到原位再無法多走一步了,所以到這裏是不是該說結——】
“結束”還未打完,甚至離文化館還有些距離,車窗就被敲了一下,四周的喧鬧聲瞬間將車包繞,粉絲舉着“梨梨”的燈牌圍了過來,蘇意梨打字的手被迫停下。
就彷彿是同一個世界的的兩端,她站在起點,而他站在終點。
光影明滅,黑黢黢的影子落下來,那雙筆直修長的腿被閃光燈影斜斜拉長,一直朝着她的方向延伸。
短短那幾秒里,蘇意梨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岑野”兩個字,在她眼前不斷重播倒轉。
“結束”二字最終還是沒能打下去。
今晚會有運氣嗎?
她漾着笑眼,睫毛長而卷翹,典型的般般入畫濃顏系美女。彎腰下車時身子伏低了些,曲線更加惹眼,香檳色長裙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側開叉的設計讓腿在裙擺晃動間若隱若現,身段窈窕。
那時候,他專門在大學城飾品店裏買了各種各樣的發圈,其中一個裝飾的是黃澄澄的梨子。
良久,他才抬起頭,狹長銳利的黑眸沉沉,卻有光一閃而過,璀璨猶如萬丈星河,極其認真地開口:“等你現在變得足夠強大足夠優秀,你才有理由和未來過去相遇重逢。”
他就只說了這一句話,蘇意梨做成音頻反覆聽了一整晚,天將明,手機電量耗盡,聲音戛然而止。
紅色,銀色,代表蘇意梨的淡黃色……
相機的燈光險些讓人睜不開眼,但在這刺眼的白茫茫的一片之中,蘇意梨卻近乎精準地捕捉到了某個點,早已形成肌肉記憶的淺笑略微放平幾分。
那個地方,紫色的燈牌一晃而過,像一顆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晝流星。
還是沒有看到紫色。
但發表獲獎感言時,岑野卻意外地沉默了幾秒鐘,只是用那雙過分漂亮的,修長的手緊緊握着獎盃。
儘管四年前她曾緊貼着他的後背,大腿衣料摩攃,與他一同坐在摩托車上,但與此時相比,蘇意梨仍舊覺得現在的距離更近。
和前幾年不同。
現在,那條音頻還珍藏在她手機里。
他終於不再是她手機里“岑野”這兩個毫無生氣的字了。
他在萬人矚目和歡呼中,接過頒獎典禮最後一個大獎,最佳男歌手。
五十米長的紅毯,剛剛走過來,她花了九十九步。
黑色西裝勾勒着寬闊的肩線狹窄的腰線,他沒打領帶,領口開了兩粒,依稀看得到小麥色的肩頸線。上台時他還短促地笑了下,慢條斯理地繫着自己的袖扣,像個浪蕩公子哥。
不得不說,蘇意梨這個身材這張臉放到整個娛樂圈,是極有辨識度的,可塑性很強,有幾分媚,但又有着恰到好處的純。
蘇意梨轉過身,邁出最後一步,迎面是富麗堂皇的文化館內場裏,那幾座金燦燦的小金人。
這時候,她與他分別站在紅毯的兩端。
蘇意梨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幾秒,視線上移,遙遙望了黑衣黑褲長身直立在那裏的人一眼。
他瘦了許多,卻藏着許多力量感,微松的袖管也難擋手臂有力的線條,鋒利狹窄的腰沒入純黑色西裝里,頭髮微寸,額前沒有一絲多餘的頭髮遮擋,乾淨利落,堪堪將那副劍眉星目暴露着,喉結凌厲凸出,幾年的磨鍊之下,穩重更甚,而那副雅痞的感覺也跟着添了幾筆。
車停在指定位置,車門被打開,蘇意梨呼了口氣,迅速調整好情緒。
這是闊別四年來,第一次距離這樣近,僅僅只有五十米。
“等你現在變得足夠強大足夠優秀,你才有理由和未來過去相遇重逢。”
等他要把這個送出去的時候,卻發現她的頭髮剪了,變得更短。
她之前總嫌棄頭髮多又長,每次吃飯時都很礙事,就剪到了肩膀的位置上。而且她的發圈買一個丟一個,買一盒不出一個月就丟一盒,沒發圈那幾天只能皺着小臉一隻手抓頭髮一隻手吃飯。
而就在她轉身的同時,岑野的視線恰好沉沉地看過來,只看到那抹高挑纖瘦的背影,烏黑長發輕柔散下來,搖搖晃晃垂在腰窩的位置上。
已經不再需要發圈了。
剎那間,蘇意梨腦海里不住翻湧着,只感覺血液都沸騰起來。
緊接着,黑色保姆車停在紅毯前。
剛才對於拿獎的平淡心態一掃而空,她對獎盃的慾望被放到最極致,忽然間想起那天金曲獎的頒獎典禮。
工作人員見他久久不動,趕緊小聲提醒:“岑野老師,您該上場了。”
白色的閃光燈在眼前不間斷地綻開,一下又一下,竟有種現在是晴天白日的感覺。
明明世界很大,看不到盡頭,但此時命運卻讓她近乎奇迹地看到了那個終點。
夜景在眼前緩緩劃過,蘇意梨的注意力被吸引,更加清楚地看到了那些閃耀的應援燈牌,在夜色下交相輝映,構成了五彩斑斕的光景。
那晚頒獎全程直播,舞台打造的美輪美奐,岑野頭頂是一束奪目的光,直直地投射下來灑在他身上,眼睫的陰影,高挺鼻樑的陰影,每一處都彰顯着這張臉的優越。身後是他垂眸撫着鋼琴的放大側顏,身前是場館裏翹首以盼的數萬名觀眾。
對她這樣愛吃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場酷刑。
岑野斂起神思,邁開步子,一步步走向那個屬於他的終點。
頒獎晚八點半正式開始,內場右邊是藝人休息室,但休息室有限,只能讓兩個藝人共用一個。
上南市文化館整體是偏橢圓形的建築,還沒拐過彎兒看到休息室的門,就能聽到屋子裏的聲音。
其實現在場館裏很吵,每個休息室都有藝人,但岑野就只聽到了那間休息室里傳來的響動。
有人在打遊戲,一邊生氣一邊說:“哎呀!他怎麼這麼菜啊!”
熟悉的罵人開頭。岑野往前看了眼,步子漸漸慢下來,從兜里掏出手機。
應該是怕有人要進來,門沒完全關上,開着一道縫,不偏不倚,恰好能看到裏頭那面長長的落地鏡,以及鏡中花顏月貌,唇紅齒白的女人。
她簡直快被隊友的騷操作氣死了,擰着秀氣的眉指着屏幕義憤填膺:“開局不僅秒倒!而且沒搏命地下室救人雙倒!還給自己隊友一刀斬!就這還省前三?怎麼打上來的啊!我用腳指頭打都比他強!他這技術連我一個指甲蓋兒都不到!”
岑野打開手機,看到聯盟亮了紅點,手指一挪,打開聯盟。
怎麼可以吃梨梨回送了一個禮物,聊天小窗還發來幾句話。
岑野還沒點進去,只看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十點鐘,來我房間就行。】
岑野眼底略略浮起一層笑意。
休息室里,付明蔚捏住她耳朵,蘇意梨疼得直“哎呦”,一連叫了好幾下,可憐巴巴揉着肉乎乎的耳垂:“蔚姐你幹什麼啊!”
付明蔚:“我喊你幾回了?又選擇性失聰了?”
蘇意梨自知理虧,撇撇嘴:“怎麼了?”
“你那老朋友孫述安剛發過來的,是個綜藝邀請,”付明蔚給她打開郵件,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實我覺得休息休息也好,這綜藝國民度高,接了好好表現,對你百利無一害,但我尊重你的意見。”
蘇意梨翻了翻,思忖幾秒,“過了今晚再說吧。”
付明蔚明白她的意思,無非就是這回再陪跑,那就再接戲。她總是這樣,常常把自己逼到最極致,可她為什麼這樣呢,付明蔚也有些猜不準。
沒再說別的,見蘇意梨又把手機舉起來,她便制止她,示意何薇羽把她手機先放到包里:“你不能再給我打遊戲了啊!別的藝人進來看見像個什麼樣子?給我好好坐着!沒骨頭是吧?”
蘇意梨無奈,跺了兩下腳:“我都犧牲我的晚飯了!都換不回來幾局遊戲嗎!”
“秋天就是該吃糖葫蘆烤紅薯糖炒栗子的,今晚我可是一口都沒吃!我犧牲多大啊!”
付明蔚沒好氣:“等你腰上被這裙子勒出來肉你就不吵吵着吃那些了!”
“那我打遊戲長肉么?!”
“不長!但是打遊戲你耳聾!”
“……”
還是那麼像個小孩子。
岑野停在這間休息室前,直勾勾盯着落地鏡。
工作人員見狀,也跟着停下來:“岑老師,您要在這間休息室嗎?前面有個休息室有樂器,您可以……”
“不必了,謝謝。”岑野說:“這間就可以。”
工作人員看了眼記錄,“裏面是蘇意梨老師。”
岑野點了點頭。
一個歌手一個演員,跨得很大,工作人員略一想,平常也從沒見他二位有什麼聯繫合作,更別提緋聞,私下裏應該連認識都不認識,也就更不會跟彼此有什麼不對付了,他放了心,要去敲門。
岑野走上前,淡聲制止:“我來就好。”
儘管他曾在上萬雙眼睛前開過演唱會,可那時的緊張,比不上此時的萬分之一。向來乖張恣意的他,忽地生出幾分顫唞,幾分膽怯,從心裏流向四肢百骸,見縫插針地侵襲着他每一寸感官。
顫唞的是,時間太久太久了,他拼下獎盃和光環,就是為等在夢中反覆出現的這一刻,在眼前真實重現。
膽怯的是,當年她生日那晚,他親眼見到她因他沒有遵守約定缺席生日,而失望的那副面孔和身影。
岑野下意識用舌尖輕輕頂了下上顎,恍然間清醒,沒再猶豫,叩響門用生平最禮貌克制的語氣說:“你好,請問可以進來嗎?”
門內忽然安靜了兩秒,岑野猛然間反應過來,他沒說自己是誰,他們已經很久未見了,她會不會已經聽不出他的聲音了?
應該會。
這三個字落地,他如落火海,煎熬無比,額角青筋隱隱若現。
兩秒后,溫柔女聲朝外應道:“請進。”
他們誰都沒意識到,他們此刻的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一樣。
門緩緩敞開,時間像是開了慢速,岑野握着門把手,指節泛白,他看到她香檳色的裙擺,看到她細瘦的腳腕,白皙細膩的腿,最後,對上那雙清澈含水的杏眼。
和記憶中的眼睛重合,還是那般楚楚動人,翦水秋瞳,笑起來像個明媚的小太陽,直直朝他心裏最深處的柔弱撞過來。
空氣靜滯,時間靜止。
蘇意梨緊緊摳着椅子扶手,指甲陷入海綿墊里,指腹發痛。
岑野略作頷首,走進來對她們三人說:“打擾了,這裏離樓梯比較近,上樓準備音樂還方便些。”
也不像傳聞中的那麼不好對付啊,付明蔚感嘆。
感嘆完看了眼蘇意梨,發現她沒反應也不動彈,便悄悄杵了杵她的後背,跟岑野說:“沒有沒有,進來坐。”
岑野的手機響起,有人循着聲音過來,低頭點着屏幕關上休息室的門:“剛才接了個電話,正好咱回去以後十點開個會,商量商量你後頭安排。”
蘇意梨穩了穩心神,慌亂地從岑野身上移開視線。
年少時的不經意心動,無論何時都會被輕易喚醒,因為那是第一眼就動了心的人。
從聽到他敲門,說出那句話開始,呼吸亂了,心跳也亂了,毫無章法,讓她感覺招架不住。明明做足了心理建設,可在對上他漆黑目色時,全都變成一片空白。
剛才還站在終點的人,居然就這麼命運般的出現在了她眼前。
“十點鐘?”岑野握着手機,性感的喉結上下滑動,話是對蔣南生說的,但視線卻不經意間慢條斯理地劃過蘇意梨。
那雙眼睛狹長了些,總有種狷狂的意味,他最會用這樣的眼神,說出最令人心顫的話:
“十點有安排,有人開房等我。”
(本章完)